【东部大陆之卷】第九章 没有父母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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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有神明存在，为何世间有诸多不公；如果没有神明存在，为何诸事皆不合逻辑。】
离开特奥卡奥之后，护送空艇“重翼”号迅速攀升，两侧的三重翼逐步展开，宛如一条劈波斩浪的海豚穿行于云际。
甲板上，珞迦兴致盎然地介绍起奇迹少年。
巴瑞安毫无听的兴趣，旁边文质彬彬的少年，除了和自己有着同样的褐色瞳孔外，从头到脚的文弱气质，完全和自己的风格不搭调，根本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人。
与此同时，空艇底部的狭小仓间内，一场密谋正在进行。受命随行的欧西埃护卫们，个个心不甘情不愿，怎奈碍于王令，没有违抗的余地，硬着头皮也得上。自“重翼”号离开欧城后，命令的约束逐渐被挣脱。在他们眼里，护卫匪邦领主的任务是耻辱的，无论成败，最终不仅家人会埋怨，更会玷污祖宗颜面。况且，此行凶险异常，哪怕侥幸活着回来，一生在背后遭人指指点点的日子可不好过。
抱怨、猜忌、八卦、愤怒，护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吐槽着，大多数的说话毫无建设性。好在有个很有大哥模样和气势的人发话主持，撺掇大伙合力劫走空艇！空艇里满载的食物、锦帛和珠宝，够他们找僻静地方躲一阵子，待风声过后，各回各家，归隐田园。
“那岂不是逃兵。”有人提出反对。
“不与恶魔为伍，咱们的家人会谅解的。若真坐实了恶魔的走狗帮凶，神明都不会宽恕我们！”
“没错，我们听大哥的。你说该怎么做？”多数人应声附和。
带头大哥这般那般好一顿安排，忽然注意到角落里缩着个陌生的矮小身影：“喂，你谁啊？”
“我吗？我、我是新来的修理工。”那声音明显刻意压低，故作嘶哑，宽大的帽子盖住了大半的脸。
“怪里怪气。我不管你干嘛的，如果敢坏了我们的计划，有你好看。”
“不会不会，不敢不敢，我就是个修船的。”
……
另一路上，马里考随着肯罗恩带领的骑兵小队，来到坠星滩上游，勒索信的约定地。隔着荒芜的河床，与对面的四个身影远远相望。
“喂！带面具的胖子，勒索信是你们的？”肯罗恩身边的护卫隔着河床喊道。
马哈抬抬不合适的面具，左看右看，对面除一队人马外，财宝的影子都没有，心知自己的幻想到底还是破灭了。转念又想想幸亏自己机灵，临出发前学着无影带上面具，还是赶在自己被认出来前，按拉姆齐的话，把人交还，快快离开为妙。
“岂敢岂敢啊，都是误会！误会！”马哈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回喊，“勒索信一定是匪邦伪造的！我们是恰巧救了两位大人，治好他们的伤，今天是专程送回来的！”
短短几句话，槽点实在太多，护卫已不知该如何回应那个蠢材，转头看向领主，希望能得到一些指示。可他只看到肯罗恩闭目无言，毫无表情，用明显放缓的呼吸频率在控制着什么，或许是怒气，或许是思绪。
“马-哈-！”马里考高声吼到。自己在拉都竞武场误杀皇族，被关押地牢的黑暗日子里，正是拉姆齐和这个奴才的蛊惑声音，让自己走上了今天的路，俩货的声音便是再过百年也不会忘记。也是在那段日子，全凭着格桑大人以命相保，才让自己免遭拉都皇族报复的黑手。
“这也能认出来？”惊慌的马哈指了指面具，小声向身边的无影问道。
“鼻子都盖不住，猪都认得出来。”无影冷语道。
自讨个没趣。马哈装模作样地回喊：“原来是马里考大人，久违啊！”
“拉姆齐呢？”马里考又喊道。
“多谢您还挂念拉姆齐大人，回去后一定专程给您送去美酒。”
“最好还有你们的脑袋！”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不知所措的马哈只得催促着无影赶紧把人送过去。
无影将伯泰与格桑带到肯罗恩面前，又回到河床中央停立住，整个过程身稳气匀，不带丝毫惧意。
肯罗恩即便看不见面具下的脸，也能感到眼前的男子绝非凡品。同时，在马里考的剑装内颤出微微共鸣之声。
伯泰和格桑行拜谢之礼。
肯罗恩赶紧让左右随从搀扶着两位老臣登上备好的载具。
“可否借一柄佩刀。”马里考请求道。
肯罗恩瞧瞧马里考完整的剑装，微微笑道：“看来，下面是你的事了。”遂令一名护卫解下佩刀递上。
“出发！”肯罗恩号令道。
有着更重要安排的肯罗恩，正如拉姆齐所想，根本不会和无名之辈做无意义的纠缠。
整队人马离去，留下马里考与无影在风中驻立。至于马哈，早已溜得踪影全无。
……
云蔽日黯，风起尘乱。两位武者静默相对，如同凝视镜中的另一个自己。
无影从腰间解下装着君王装甲残片的包裹，甩将过去：“正好你在，省事。”
马里考接下包裹，扯开拉线一看居然是君王装甲护胸，心中纵然疑惑，也不会去问，他知道雇佣兵拿钱做事不问缘由。今天两人在此相遇，是无关装甲的命运牵系，于是转口说道：“你一身本事，怎么会沦为替拉姆齐做事？”话刚出口，便心生悔意，自己混迹在匪邦，有什么资格贬鄙他人。
果然，无影冷笑着反问道：“你比我好？”说完从身后取下镰兵“锁魂”，此亦是奇兵一件，虽不及由史前科技活体金属打造的“七宗罪”，但也是稀金铸就，不腐不坏，锋利刚硬，寒光慑人。其构型更是经过精绝设计，似刀可劈砍，似剑可挑刺，似镰可钩锁，尾链可攀爬，对杀手来说绝对是件功能卓著的冷兵器。
见此情形，马里考无奈叹道：“你还没放弃吗？”
“是！”
“今日非战不可？”
“没错！”
【十三年前，马里考在云上岛国（即空岛）获得神兵“七宗罪”的归返途中，路经无名村落，遭遇到一名面具男子的挑战。该男子坚称“七宗罪”命属于他，双方一战，马里考凭借神兵之利险胜。男子认输却不甘心，离去前留下定会再来挑战夺兵的誓言。】
马里考解下剑装，与装甲残片一道置于旁侧，持佩刀侧移几步，左眼内竟有一重瞳缓缓扩出，煞气骇人。单眼重瞳大开，是应对大战的标志，可以使他在战斗中弥补人眼视野的盲区，收获更多的信息。
对面的面具下传来阴冷的嘲笑：“用那把刀你是自取其辱。”
“你知道我们为何样貌酷似吗？”
冷笑声戛然而止，无影缓缓取下面具，除了形容消瘦，长相几乎一般无二：“又怎样？”
“在某种意义上，你我算是兄弟！”
话音未落，无影已扣回面具，似一道疾风杀到，“锁魂”划破风声砍下。马里考运气提刀格挡，兵刃相击之处炸出破音，佩刀裂出一道缺口，震颤的劲力沿着刀柄传至肩头。马里考心里暗惊，今日眼前之人的功力远胜从前许多。
“狼口弃婴，和斩流刀传人，能是什么兄弟！”无影加力格开佩刀，“锁魂”柄下锁链自下而上扫来。原来十三年前无名村落外的一战之后，无影也在调查马里考。
马里考侧身闪过锁链攻击的同时，感到无影将“锁魂”换手，正向自己后颈砍来，心知已来不及回刀格挡，便将气劲聚在左肘抵住无影挥来的左腕，身形一缩，借力加速，在“锁魂”锋刃和锁链的夹击闭合前，闪退出来，退至战圈之外。
“一味躲闪，你退步还真大！”无影蔑声激道，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刀一链又从左右同时杀到。
经过刚刚的回合，马里考知道对手已经今非昔比，此时丝毫的大意都可能让自己溃败甚至丧命，遂将斗气提至最高，以攻代守劈出一道气斩，抢先从“锁魂”中间的空档处攻去。
无影却不闪躲，运足斗气，仅用左手护住面门，气斩就像气泡一般被撞散。
锵！锵！锵！紧跟而到的三连击被马里考一一化解。
“我去过血雾山。”马里考用刀背抵在“锁魂”的反钩处，试图多说几句。
“多事！”无影逼出一个对掌将双方弹开，飞远过程中，抖手将锁链飞掷而来，直取心脏。
马里考刀背轻轻敲开锁链，瞬间再砍出十数道气斩。“山顶的杀手基地，专门训养弃婴与孤儿，像幼鲨一样厮杀，活到最后的，都会成为最顶尖的杀手。”
“无聊！”无影纵身跃起，避过所有气斩，像一只猎鹰般迅猛地扑向猎物。
“那组织却在一天内被屠尽，鲜血之河直流山下。”
“啰唆！”
“只有一个满身血污、神志恍惚的孩子逃脱，被山下村民收留。”
“说够了吗！”
“那小孩就是你。”
“又怎样？”
“杀光所有人的也是你！”
话语间，飞光走石的十多个回合已经过去，双方又静立相对，各做调息。
“布满基地的斩痕，都有你的特质，让我不得不信。”
“今天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无影双手握镰摆于腰间，左脚向后画出弧形，“热身结束了。”
马里考认得这是无影的绝杀技—“诡连影”的起势，将身形化成七道斗气，一道强愈一道地连续轰打，最后七气合一的冲击足有开山裂地的威力。当年自己依靠神兵之利，才勉强抵挡并反断其武器才得以险胜。眼下更是不敢大意，便不再言语，将斗气不断凝聚提升。
面具下传来一阵扭曲的狞笑，无影身形如电光窜出，忽儿闪至半空，化成百余道斗气。
“卍藏?鬼无影！”
十几年来，从未停下苦修脚步的无影，奥绝已更上层楼。面对超出意料的变化，马里考心中一沉，但形势容不得他多做思考。斗气从四面八方暴雨般袭来，加之面具下时不时发出的扭曲笑声，像极了无数怨魂在风中狰狞哀鸣，来回撕扯，可谓见者惊心，闻者颤栗。
被团团围困的马里考尽管运刀如风，但在如此高频的攻击之下，身上不知觉间已多出数道伤口。他心中暗叫不好，此般下去，自己必定破绽百出而挡不住最后的致命一击。无暇再想，他把佩刀插入地面，斗气在周身附近爆破，把攻击之魂全部震开，再运足气力一掌劈向地面，沙尘散石漫天炸起，尘灰土雾将身影浓浓遮盖。
“荒谬！”无影的尖啸从空中传来，“这么强的气，就算不用眼睛都知道你在哪里！”被震开的斗气又如怨魂般哀嚎着杀回沙雾之中。
正合马里考的用意，原本满眼闪乱不清的飞窜斗气此时在沙雾之中划出一道道明显的流向，强弱分明。然后，他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等待。
果然，须臾之后，在数道强烈斗气的迎面辅攻之下，其余斗气悉数向马里考身后汇聚，道道沙流聚向一点，在空中形成硕大的沙土之花。无影的真身于花心再现，如一道霹雳般雷落而下。
马里考反手劈出掌风，击散辅攻的斗气，提声怒喝，全力迎向那最后一击！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碰撞的斗气爆炸后散射到百米开外，大地在马里考身后崩出无数裂纹。
佩刀生生挡住无影攻击的同时，也因承受不住强烈的冲撞而彻底粉碎。一秒后，马里考斗气溃散，他放弃了。原来挡住的最后一击居然只是无影的徒手手刀。之前被掌风击散的斗气，又凝聚起来，化回“锁魂”，正抵在他的后颈上。
胜负已分！
“我早说过，用这把刀你就是自取其辱。”无影收回“锁魂”。
“你能看见的沙流，我自然也能看见。”说完这句，无影摘下面具扣于肩上，颊上两道细细的血线直向颈部流去，双目的重瞳缓缓缩闭起来，但仍有残余的血丝从其中溢出，诡异非常。
无影转身走向“七宗罪”，面部微微抽搐，流露着克制不住的忐忑神情，周身的细胞开始膨胀，额头因紧张而晶晶发亮。剑装内的七把神兵也共鸣不止，嗡嗡作响。在拔出“背叛”之刻，人与刀的意识瞬间贯通，如电流般传导至他的每个细胞，在灵魂深处，片刻间竟似完成了一世的交流。
无影侧身挥刀划向马里考的面前，其余六把也纷纷出鞘，悬绕在枪刃“背叛”的周围，齐齐指着马里考。共鸣之声愈加剧烈，以致无影的手臂都在颤抖。
马里考初次见到“七宗罪”时，也曾共鸣不止，却远不如这般强烈。
“是你赢了。”马里考丢弃佩刀的残柄，面色从容，身上的伤痕正在自然地飞速愈合。
无言的对视。
无影把七把神兵齐齐收回鞘内，置于原地并未拿起：“下次我要赢的是完全武装的你！”没有取得公平的胜利，也没有得到神兵的接纳，无影只能用冷酷来掩盖重重的失意。
“等等。”马里考把准备离开的无影挽留住，“你知道我们来自哪里吗？”
“我说过，今天不是来听故事的。”
“北方空岛，封存着一位古代战士的遗体，”马里考并不理会他的态度，继续说着，“我们都是用他的基因制造的克隆体兵器。”
虽然无影背对着，马里考亦可从他身体的颤栗中感受到无比的惊愕。
“某种意义上，我们算是兄弟！”
“某种意义上，我连人都不算！”无影爆发的恨意像冰瀑般急坠在两人中间。
无言间只有风沙寂寥。
“生而无名，死则绝影……哈哈哈！”无影仰天悲嚎，绝望之吼直破云宵，这是血雾山上的第一规条。他扭曲地狂笑着，消失在沙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