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返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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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青关上房门，呼啸的雪风被隔在门外。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需要告诉老爷夫人吗？”
孟望舒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不用，他们最近够辛苦了......”
留青没意见，做决策是孟望舒的事，自己只需要跟着孟望舒的指令走就行。
可孟望舒顿了顿，破天荒地看着留青问了句：“留青你怎么想？”
“那当然选宸王啊，总不可能你真的想跟曲韵文提拔出来的人一起共事吧？”留青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更何况，贾度只不过是占了吴家和曲韵文倒台的便宜，若是说有才有德的，朝堂上哪个不比他有资历？”
“他现在是在垂死挣扎，就算暴雪再大，桦将军和军队也不出两日便会抵达，他拿什么跟曲丰昭抵抗？”
一通客观的分析之后，留青瞅着孟望舒，再补了一句，“再说了，以大小姐的性子，你能忍得了他在宸王面前阴阳怪气你？”
孟望舒哈哈大笑起来，听着留青所说的每一条都跟自己预想的一样，忍不住附和，“就是，但凡他规规矩矩，我好歹还能在曲丰昭面前给他说句好话，现在他无异于自掘坟墓。”
孟曦默默地在一旁听着，极其小声地插了句嘴，“那......大小姐......咱们就是确定了帮宸王殿下对吧？”
“嗯，以孟府跟曲丰昭的交情，我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再说了，”孟望舒对孟曦眨眨眼，脸上挂着揶揄的笑，“若是帮了贾度，我们孟曦可就该不乐意咯～”
“大小姐......不要乱讲......”孟曦敷脂抹粉的面上红起来，终于从之前被吓坏了的情绪里缓出来。
“好好好，不乱讲，”孟望舒适时地收口，转了个话题，“耽搁那么久，藕蕉糖奶都凉了，你自己去热一热再喝吧。”
见孟曦乐呵呵地被孟望舒哄出了门，留青托着腮问：“怎么了，什么事需要把她支开说？”
“当时跟我一起把贾度送进宫的，还有......还有阿麟......”孟望舒不怕贾度，也不怕贾度在这短短几天里积攒的背后势力，却只怕......
只怕贾度拉拢了木宇麟。
留青顿时心领神会，问道：“贾度故意没有说出木宇麟的名字，就是特意不想让曲丰昭知道，若是贾度早已抢先一步跟木宇麟结盟......你打算怎么办？”
“就是不知道啊，若是跟阿麟一起，那便伤了孟曦的心，若是跟曲丰昭一路，我又该怎么面对阿麟？真是让人难办......”孟望舒也单手托起腮，眼神透过留青不知道看着哪儿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留青才开口拉回了孟望舒的注意力。
“不会的。”
“嗯？不会？什么不会？”
“木宇麟，他不会跟贾度一伙的。”留青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就这么坚定地看着孟望舒。
孟望舒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想着等大雪过去，还得去木府看看木宇麟才是。
“真的，我不都说了吗，”留青软趴趴地倒在桌面上，掰着指头数人头，“曲韵文，王擎，顺带上贾度，你信不信木宇麟对这几个人都恨之入骨，前两个都死了，啊不，是失踪，还剩下个贾度，你说他敢不敢找木宇麟去送死？”
孟望舒转着眼睛想了下，好像确实是这个理，“不过，木府之前可是公主派，阿麟也跟着曲韵文打压了曲丰昭不少，不可能跟着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吧？”
“那就中立呗，多大点事，”留青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不明白为什么孟望舒一遇到事关木宇麟的情况，就糊涂起来，“木府现在的局面，中立才是最好不过的了，既不掺和争名利，也不惹事招仇家。”
“哎！？对哎！”孟望舒恍然大悟，眼睛笑起来看着留青。
留青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别提有多嫌弃了。
“行了，虽说事情是万无一失，但也保不准贾度狗急了跳墙，我去查查他的底细和他身边那群狗腿子。”
“还是雪停了再说吧，”听着门外依旧肆虐的风雪声，孟望舒拿出纸笔，“等我写封信，你顺便带去给曲丰昭，闵笛应该也有在查贾度的事，问他就是，不用大费周章再去折腾。”
“行。”留青应声，挽起袖子在一旁研墨。
墨条被指按推磨，浓重的墨色掺了一滴水之后亮泽起来，孟望舒蘸墨落笔不过两字，却突然听到留青一声沉闷的痛呼。
随即砚台被摔到地上，墨汁打翻了一地，留青单膝跪地，一手艰难地撑在地上，指尖染了污浊，一手还攥着墨条，捂住欲裂的心口，没来由的疼痛来得凶猛异常，啃心噬骨。
“留青！怎么了！？”孟望舒被吓住，瞬间扔下笔扑到留青面前。
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留青的牙关止不住地颤抖，全身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痛楚几乎让他撑不住地要倒地，孟望舒甚至觉得留青这个样子跟孟苍清发病时几乎一样。
“来人！！！快来人！叫医师！叫医师！！”
孟望舒简直要疯了，抱着留青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崩溃。
“留青！留青！不要睡！你醒醒！！！你不准睡！你给我醒过来！！”
孟望舒的心里也跟着留青颤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留青不能死，留青不能死......
最先冲进来的是孟曦，见了一地的凌乱还有命悬一线的留青，什么情况也不敢问，赶紧跑出去叫医师。
留青在孟望舒身边十几年，除了上次与自己坠海，什么时候这么脆弱过，孟望舒的眼泪不值钱地往下掉，抱着怀里浑身颤抖冰冷的留青，不住地拍着留青苍白的脸，“你醒醒......你醒醒啊留青......你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留青双眼紧闭，眉心拧成川字，薄唇不见一点血色，像一只渴水濒死的鱼。
孟望舒脑子里混乱一片，不知道留青到底是怎么了，更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像下雨一样，啪嗒嗒落到了留青的脸颊，唇角。
绝对的痛苦之下，留青克制又理性的清醒不复存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被一些东西激活，重新流动起来，下意识去找那能让自己更舒服的东西。
眼皮浅浅掀起，瞳孔墨蓝。
而孟望舒泪眼迷蒙，只感受到怀里的躯体不再颤抖，甚至连手心的脸庞也冰冷一片，心灰意绝。
“不......不......留青你不能死，”心灰意绝的孟望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挣扎地做出了决定，“海野灵......海野灵......海野灵能救活你......”
孟望舒喃喃自语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留青微睁的眼，说完就要放下留青，去拿那枚海野灵。
“留青，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能......”
话语戛然而止，孟望舒刚想站起身，就被一股蛮力拉倒在地。
留青醒了。
不止醒了，还压在孟望舒身上，细细地嗅闻着什么。
孟望舒僵硬地倒在地上，被留青深吸着自己脖子间的空气，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留青......你......”
刚说了三个字，孟望舒就不敢再继续了，留青的呼吸越靠越近，灼热得像是一团火。
孟望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留青好像是没事了，但，有事的成了自己。
孟望舒犹豫着要怎么把留青弄开，是推他一把好？还是踹他一脚好？
正担心着会不会又把他重新弄伤时，孟望舒愣住了，脸颊上濡湿又柔软的触感，留青是在......舔自己的脸？
像一只刚出生的狗崽子，不过更准确来讲，是在舔孟望舒脸颊的泪痕。
他不是留青。
孟望舒终于反应过来，留青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这样。
“这不应该，你为什么又出来了？”孟望舒依然被躺在地上，只不过语气森然，态度冷冰。
“哈哈哈哈哈......”人鱼留青的手撑在孟望舒肩侧，胸腔微微震动，“反应还挺快，要不，你猜一猜？”
“起来。”孟望舒不想跟这个赖皮人鱼白费口舌，毫不留情地手脚并用将他推开。
“啧啧啧，人类真是无情呐，”人鱼留青被推开也不恼，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笑，“若不是我及时接管这具皮囊，这家伙早就撑不住了，不谢谢我就算了，还这个态度。”
孟望舒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之间迅速褪去担忧的神色，一派严肃，“留青这两日一切正常，他不可能平白无成了这副摸样，你若是知道，就赶紧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想知道？”留青一双墨蓝色的眼瞳抬起，饶有兴趣地看着孟望舒，舌尖还残留着那滴眼泪的咸涩。
孟望舒不答话，抿着唇一脸警惕。
“就不告诉你，嘻嘻。”留青脸上扬起恶劣的笑，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你不要不识好歹，”孟望舒眼里十分厌恶，又想起自己被他舔过的脸颊，恶狠狠地用手背擦了擦，“这里可不是海底，能由着你翻江倒海，在孟府，我说了算。”
留青好整以暇地坐上桌子，两腿像鱼尾一样晃啊晃，就算孟望舒言语里满是威胁，也不搭理孟望舒。
两人僵持着不下，门外却传来孟曦急切的叫喊声。
“冯医师！冯医师你快点！我们家留青就要撑不住了！再晚一步留青说不定就要没命了！”
“够快了够快了！等我......喘口气......哎哟我的老胳膊老腿......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啊这是！”
“还有！两步路了！你快点！”
孟曦气势汹汹地拽着冯医师，一路跌跌撞撞，直到冲进房这才松了手。
冯医师好不容易歇下来，扶着膝盖弓背喘气，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喘气声，却再没有别的声音，连叽叽喳喳了一路的孟曦也没说一句话，冯医师暗道不好，留青不会已经没了吧？
可抬头一看，这坐在桌子上晃晃悠悠摆腿的人，不是留青是谁？
“这不是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