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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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紫,干什么去?”
“大小姐让我去宸王府接孟曦,绯樱姐姐快回房吧,外面风大雪大的,小心着凉。”
“你等等,我拿件衣裳,同你一起去。”
见绯樱转身就跑进了房间,姒紫只好乖乖地在院门外等。
等着等着,肩头倏忽一重,姒紫侧脸一看,原来绯樱是特意去给自己拿的大氅,手里还有一件,却只是挂在臂弯。
“好了,走吧,别耽搁了,”绯樱系好带子,躲进姒紫的伞下,“不过孟曦怎么去宸王府了?”
姒紫有些不太好意思把孟望舒的原话讲出来,只笼统道:“孟曦嘛,就是......找闵笛玩去了。”
绯樱挑了挑眉,“你确定?她跟闵笛可没有什么好玩的,孟曦现在是对宸王殿下痴心一片。”
“啊?”姒紫的表情古怪起来,拧着眉像吃了一口最讨厌的苦瓜。
“不过你不知道,也在意料之中,”绯樱笑着摇摇头,想起小队里的另外四个,“你们男人呐,都对这一档子事不甚敏感,更何况你还小。”
“哪有,我都快十九了。”姒紫挠挠头,自己确实还没到及冠之年,“可是你们这些消息都是怎么知道的,孟曦跟你们讲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这种事情小姑娘怎么好意思跟外人讲,”绯樱笑姒紫是个毛头小子,转头又疑惑道,“不过你说我们?还有谁知道吗?”
姒紫点点头,“大小姐呀,就刚刚跟我说的,不过大小姐是说孟曦是和闵笛有情况。”
“什么?怎么会是闵笛?明明就是宸王,”绯樱好不容易把嘴合上,一脸惋惜道,“看来迟钝的不止是你们,大小姐也该差不差。”
“哈哈哈哈哈,”姒紫憋不住地大笑,风里夹着雪倒灌入喉,“你这话要是让大小姐听到,肯定得跟你好好掰扯掰扯,咱们还不如直接去问孟曦,可若是孟曦说自己压根没这意思,你们俩也就半斤八两。”
“那你去问问看,小姑娘都含蓄着呢,你要是能亲口听到她说喜欢谁,那才有鬼了。”
“哪有,小姑娘也不全是含蓄的......”
绯樱一听,耳朵竖起来,听着姒紫闷声闷气地道:“也有别的小姑娘......直率又勇敢......”
“怕不是别的小姑娘,是辛姑娘吧。”绯樱早已知道辛奴儿在阵前舍身为姒紫挡箭的一事,心里对她也有几分敬佩,可是......
“姒紫,就当她从没出现过吧,那射箭之人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是樊柯的摄政王秦命行,就凭辛姑娘为了你叛主挡箭一事......她......唉......”
“我知道的,”姒紫眸光微垂,压住心底萌芽的情思,“她被秦命行带回去,不说还会不会受到重用,就连保住性命,也是奢望吧......”
绯樱叹了叹气,又想起来辛奴儿调皮可爱的笑脸,只觉得是造化弄人,天意无常。
空落落的长街,两人缄默不言,伞下徒留影寂。
宸王府。
刚一拐角,两人便看见闵笛撑了伞,应该是正欲送孟曦回府上。
“闵侍卫,风雪交加,大小姐怕麻烦你们多走一趟了,便派我们来接孟曦回家。”姒紫一番场面话的措辞,卸伞走进门廊,抖落了青油纸伞面的残雪。
绯樱向来在外人面前不喜言辞,点了点头之后,将手里抱了一路的披风给孟曦系上,附在耳边悄悄问:“玩得还开心吗?”
只是孟曦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害羞,不肯多言。
“行,路上小心,就不远送了。”一番寒暄过后,闵笛将半开的伞重新合上,看了眼孟曦,眼底意味不明。
孟曦眼神飘忽,催促姒紫拿过伞之后,连告辞的话都没说,便和绯樱一道匆匆离去。
顺着来时的脚印,绯樱几乎是被孟曦一股脑拽着走的,“孟曦你慢点,雪天路滑,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一路上任凭绯樱怎么问,孟曦都一概哑口不吱声,最多也只是摇头。
好不容易回了孟府,回了大小姐的院子,绯樱以为孟曦起码会跟孟望舒说明情况,可孟曦转眼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回来了吗?快叫孟曦过来,宁馥刚走不久,特意给你带了一盅藕蕉糖奶,可香了!”
过了好一会儿,孟望舒见没动静,从房内探出头来,却只见到傻站在院子里的绯樱和姒紫。
“咦?孟曦呢?”孟望舒左右看了看,确实没见到孟曦的影子。
绯樱努了努嘴,一行急匆匆的脚印止于紧闭的侧房外。
留青也跟着出来,看孟望舒敲了敲孟曦的门,里面却像没人似的。
孟望舒看向留青,留青摇摇头,表示连自己也没听到一丝动静。
“孟曦?孟曦有什么事咱们出来说好不好?”孟望舒没有再拍门,只温声细语地商量。
过了好一会儿,甚至连亲眼看着孟曦跑进去的绯樱都怀疑房内没人的时候,严密的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
门内,是沉默如同羔羊的孟曦。
“没事的孟曦,快出来,跟我说说,出什么事了?我们大家都在这儿,谁要是欺负了你,我们帮你去教训他。”
孟望舒再怎么劝也撬不开孟曦的嘴,恨不得现在就去宸王府把闵笛揪过来,让他当面说清楚到底把孟曦怎么了。
留青倒是不担心,只好奇地看着孟曦,头顶的发髻是孟曦平时不会特意梳的十字髻,间色裙红白相间,将身形拉长,没了原先圆润的那份可爱,面上敷粉,额间点花钿,装束完美,虽算不上八分的惊艳,也有六分自然的美貌。
任谁见了都猜得到是去见心上人的打扮,可孟曦为什么现在为什么一副心上人死了的样子?
“看来不是孟曦出了什么事,而是宸王府出事了吧。”留青淡淡地开口,虽不能确定,但也能试一试孟曦。
说完,孟曦果然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留青,眼里惶然失措。
“那就是了,”留青看着孟曦的表情,确定下来继续道,“而如今的崇阿,曲韵文连带着母族吴家一派大势已去,两位皇子尚不成器,桦将军又即将带兵入城,曲丰昭才是众望所归......若非要说一个足以抗衡的势力......那便只有新上任的右丞,贾度了吧。”
留青一句句如同尖刺,挑破了包裹着孟曦的沉默,“好巧不巧,贾度还是曲韵文最后的旨喻,不管这贾度对曲韵文还有没有忠心可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等曲丰昭坐上国君之位,怕是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
话已至此,也就不必再多说了,连姒紫也能懂得,这宸王殿下和贾右丞的关系,必定是水火不相容。
“大小姐,宸王府今日的宴上......有贾度,”孟曦看着孟望舒一脸凝重,终于开了口,“他们没有争执,也没有僵持,只是平和地吃着饭,但我能感觉出来不对劲,我不知道宸王殿下为什么要叫我去听他们席间的话,可最后,贾度说......”
“说什么?”孟望舒隐约觉得不好,贾度不是会当面撕破脸皮的人,也绝不会在宸王府放什么大话。
“他说......他是由您引荐给曲韵文的......说完就走了......宸王殿下的脸色很不好看......”
别说宸王了,孟望舒的脸色更不好看。
贾度,真不愧是前任右丞座下的门客,跟那吴妄同属一丘之貉,想用简简单单一句话,打破孟望舒和曲丰昭的同盟关系。
“崇阿国人尽皆知,这新上任的右丞,此前不久,是曲韵文的男宠,以曲丰昭的能力,想知道贾度再之前是吴妄的门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这个男宠的,也没人知道曲韵文为什么会给他这么大的一个官职。”
留青梳理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但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给了曲韵文和吴妄一家,翻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旧账,跟我们之前搜集到的差不多,自此将吴妄的民心打落谷底。”
“第二把火,贾度烧给了自己,市井传闻已经炒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道这个寒门出身的右丞,卑位躬身壮志难酬,直至被曲韵文挖掘,这才终于能为百姓请命,更遑论他速度推翻吴妄的弊政,建立了新的税负梯度制,更是赢得了一片叫好。”
“而仅仅这些还不够,越是民心所归,曲丰昭就越是容不得他,所以这第三把火,看来是要烧到咱们大小姐身上了。”
孟望舒冷笑一声,贾度,也未免把她想得太过简单,真以为她只是一个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富家小姐吗?
“烧不烧得起来,可不是他贾度说了算,仅凭一句话,曲丰昭不至于跟我孟家产生隔阂。”
“不过,贾度能混到今天,确实拜我所赐,贾度也不是一个莽撞之人,没必要在孟曦在场的时候说给曲丰昭听,他说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
孟曦呆愣地听着,全然不知道这盘棋的凶险。
“孟曦,绯樱姒紫,你们都下去吧。”孟望舒安慰地拍了拍孟曦的背,本以为是让孟曦去赴一场桃花,谁知道却让她卷入了这一场复杂的纷争。
绯樱姒紫出了院子,可孟曦却倔强地不肯离去,咬着唇坐着,一动不动地守着孟望舒。
“唉,那你听着就好。”孟望舒看了眼留青,想着让孟曦听着也无妨,若是日后再生变故,她自己也能应付得下来。
孟曦点点头,事关她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她不能走,可怪自己愚笨,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贾度最后那句话的真正意义。
“大小姐,我不明白,贾度到底为什么要说那句话给你听?”
乌云压顶,雪色皑皑。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孟望舒看着满院厚积的霜雪,终于缓缓而道:“贾度他是在借你的口问我,孟家,要归靠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