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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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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告诉宁馥?”

大雪胡乱地飘飞,留青和孟望舒走在素裹成妆的花园里,两行脚印踩实了虚雪,吱呀作响。

“说了你也不懂,”孟望舒两脚并拢在前面跳着,不答反问,“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吱呀吱呀的声音消失,留青停了下来,任风雪吹刮着脸。

孟望舒没注意到留青没跟上来,一步一个坑地往前跳,自顾自地说道:“不知道了吧?所以你也肯定看不出来,大哥和宁馥之间的情意。”

留青皱眉,雪落白了发,看着孟望舒的背影轻声地问:“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孟望舒转过身来,头头是道地讲解,“一个女子,在非亲非故的情况下,是不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个男子好的。”

看着留青似懂非懂的眼神,孟望舒又倒回去,拍落留青肩头积厚的雪,接着解释,“打个比方,如果以后有哪家姑娘小姐对你关心之至,体贴入微的话,她肯定就是中意你,不过鉴于你这幅德行,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嚯?我什么德行?我可是品德高尚,行为端正,比别人或许差了些,但是......”留青夸张地上下打量着快要成雪人的孟望舒,奚落道,“比你这个随便看人家脱衣服的人,可好太多了。”

孟望舒捏紧了拳头又松开,这个......确实没法反驳,只能在心里默默给澄梦记上一笔。

留青笑起来,压了孟望舒一头之后还是得自己找补,“不过大小姐说的对,可能性不大。”

“哼!知道就好!”孟望舒傲娇地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你是牛吗走那么快,小心路滑摔了。”留青操心地跟着后面,见雪越来越大,一只手当伞举在孟望舒头顶。

孟望舒知道留青在挡雪,可叛逆性子一发作,偏不乐意地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嚣,“我是牛就好了,每日只耕田不用动脑子,也不用跟你这个愣头青解释那么多!”

“哎......跑慢点......小心啊......”留青无奈地在后面追着,花园的雪地上,只留一片凌乱脚印。

回到孟望舒自己的院子,孟曦还没回来,倒是姒紫有些奇怪地在清扫院门。

“姒紫你被冻傻了啊?还下着雪呢,扫什么地?”孟望舒搓搓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耳朵,看着角落里一层一层高起来的雪堆,也不知道他这是扫了多久。

“我......”姒紫张了张嘴,一个字才刚出口就被留青夺过了扫把。

“好了好了进去说,你年轻冻着你不要紧,别冻着我这把老骨头。”

孟望舒噗嗤一声笑出来,算是终于放过了留青,将冰棍似的姒紫推进了门。

“快暖暖手,看你僵的,”孟望舒倒了一杯热茶让姒紫捧着,“下雪天扫雪,你是真不嫌越扫越多,不过,你是在为椿叶的事担心吗?”

姒紫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有些颓然,“大小姐,我去看过椿叶了,椿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跟原来一点也不一样了,可他见了我,还强作出原来的样子......”

孟望舒不知道该怎么向姒紫解释,只安慰道:“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椿叶啊。”

“不一样的,不一样,”手中的热茶被慢慢捂凉,姒紫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突然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大小姐,人......都是会这样变的吗?”

“姒紫......”孟望舒抿唇,被姒紫两眼紧盯着,招架不住地终于开口,“人确实是会变的,可姒紫你有没有想过,若这就是椿叶原本的样子呢?”

姒紫的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茶水无法察觉地泛起波纹。

“椿叶......是经历了很多事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如今受到刺激,要说变,只不过是变回去了而已,可他是椿叶,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自己,你能明白吗?”

孟望舒将姒紫手里的凉茶换掉,见他不语,只当他还是没明白,遂问道:“那姒紫,你觉得你自己变过吗?”

“当然没有!”姒紫回答地斩钉截铁。

“不,你当然变过,”孟望舒也反对地斩钉截铁,目光严肃起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孟府吗?”

姒紫的眼瞳瞬间紧缩,浑身颤抖起来,一刹那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一段最不堪的回忆里。

怎么来的孟府......

当然记得,就算自己下辈子轮回至畜生道,也记得。

姒紫年不过十九,来到孟府已经约莫有七年的光景,十二岁之前的姒紫,家住城郊,父亲早亡,而母亲,是崇阿当年那个隐秘的团伙里最凶恶残忍的一个。

人称送财婆,专门负责处理那些或偷或抢来的孩子,明面上说是处理,实为折割造畜,以开水滚油泼烂皮肤,砍剁手脚,覆盖以皮毛,嫁接以牲畜躯体,只为了让幼童以半人半兽的形态,博人眼球讨要钱财。

赚的不是黑心钱,是折寿钱。

整个团伙因为是将那些孩子远贩至重溟,所以一直逍遥法外,最终是以孟曦被拐,孟府震怒,联合了桦将军府才将其一网打尽。

姒紫母亲的下场,动用了崇阿最严酷的刑法,腰斩于二十九岁,仍不足以平民愤,悬于斩首台鞭尸三日,丢到了乱葬山喂野狗。

姒紫,是人贩子的孩子,本该受株连和母亲同死,可孟望舒念在他从未参与甚至不知道这些歹毒事情,更帮忙救出了孟曦,便不顾众人的反对将姒紫带回了孟府。

“姒紫,”孟望舒逼迫着姒紫看着自己,再次问了一遍,“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吗?”

“我......”姒紫的指甲深陷入掌心,死血乌紫一片。

“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并不是想问人会不会变。”孟望舒轻轻地握住姒紫的手,也不去硬掰他的手指,只默默等他自己放下。

良久,直到姒紫不再掐自己,孟望舒这才继续道:“你只是看到椿叶如此的转变,又想起了她,对吗?”

母亲两字,孟望舒说不出口,她不愿将那个女人称作姒紫的母亲,姒紫和留青不用孟望舒明说,自然是心知肚明。

“嗯......”姒紫如刚出生的小猫一样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将头深埋在胸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大小姐......我现在依然会做噩梦......梦到那些孩子们......梦到好多好多怪物......全都是因为她一手造成的怪物......”

“他们全都围着我......要把身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给我......那些鸡的翎羽......狗的皮毛......森森白骨......坛封人彘......”

“我不反抗......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罪......我愿意承受......可我不明白椿叶为什么也会和她一样,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我不认识的椿叶......会不会也会和她一样......是个......是个......”

哭声更咽,姒紫不敢再说下去。

“不会的,不会的,”孟望舒满眼心疼地抱住姒紫,那个人对姒紫的伤害,怕是会伴随他终生,“椿叶不是坏人,以前的椿叶只不过是脾气古怪了些,但绝对不是坏人,姒紫不哭,你要信我,你也要信椿叶,好吗?”

“椿叶不是坏人......椿叶不是坏人......”姒紫只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孟望舒点点头,试去姒紫的眼泪,却突然被姒紫扣住手腕。

“那大小姐也不是坏人对吧?孟曦也不是坏人对吧?”

而后孟望舒听着姒紫挨个把小队里的人名念了一遍,挨个做担保似的点了头,只不过在听到留青的名字时,使坏地犹豫了下,说了句,这可不一定。

给留青气得当场就给了一人一个脑瓜崩。

“以后都别靠近我,我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姒紫破涕为笑,又想了想,顺便把边境发生的重要事情给一五一十地讲了,只不过除开了一个人,辛奴儿。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孟望舒听完不由得感叹,若不是桦将军带兵支援了过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呢,“不过这么算下来,这两天桦将军也该领兵抵达了,只等拥护曲丰昭继位,崇阿也就太平了。”

姒紫点点头,看了眼外头丝毫没有停雪意思的天气,又有些担心,“可这么大的雪,行军路途也不知道好不好走,会有耽搁也说不一定。”

“无妨,早晚的事,我们现在还是担心孟曦怎么回来吧,”孟望舒对姒紫眨眨眼,像是通报机密一样弓背密语,“孟曦......她去宸王府......跟闵笛幽会啦......”

姒紫反眨了眨眼,反应了好半天幽会两个字,“孟曦......跟闵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孟曦回来你自己问她就好了。”

雪地上已经看不见进来时的脚印,孟望舒还在摸着下巴思考,到底要不要派人去接孟曦。

“按理说这个点应该吃完饭了,孟曦看见这么大的雪下起来,多半也不会逗留,就算曲丰昭不给咱们孟曦面子送一程,闵笛也肯定是要送她回来的呀。”

“要不,我去看看?”姒紫见孟望舒纠结万分,留青又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能小声的提议一句以作表示。

“行,就等你这句话呢,”没想到孟望舒瞬间一锤定音,满意地拍了拍姒紫的肩膀,“快去快回,拿把伞去,咱们孟曦不抗冻。”

“大小姐!”姒紫气鼓鼓地盯着孟望舒,这不就是明摆着暗示因为自己刚才扫雪,是个抗冻的,所以就只用一把伞吗?

“行行行,你也不抗冻,拿两把就是,”孟望舒笑起来,揉了揉姒紫气鼓起的腮帮子,“去吧,不然雪积厚了不好走,路上小心。”

“哼,知道啦,大小姐。”

撑起伞,少年人的肩膀迎着喧嚣的风雪,一路向西,半步未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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