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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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望舒再次睁开眼,是在冰镜小院内室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衾鹅绒被,暖烘烘的让孟望舒不愿挪动分毫。
“醒了吗?还困不困?是不是饿了?桌上有热粥,有没有胃口喝一点?”
一通连续不断的围追堵截下,孟望舒想闭眼都闭不上了,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懒懒地问道:“阿麟你怎么醒了也不叫我,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你若是还困就接着睡,我命人通知过孟府,岳父允了,你今晚可以不用回府。”木宇麟说完之后,一双眼只盯着孟望舒,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那不行......”孟望舒也不知是因为那句岳父,还是因为要在木府过夜,有些脸红地重新缩回了被子,“我......我们......还不是......”
木宇麟笑起来,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想什么呢?我回房里睡,不过......你要是想让我陪你,也不是不可以。”
孟望舒脸更红了,还被被子闷得喘不过气,整个人像一只焖熟的大虾,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门外有救星敲门,孟望舒忙招呼进来,是个端了一碗黑乎乎中药的丫鬟。
“大少爷,您的药。”
“嗯,放着就行。”木宇麟随口说了句,却是看也没看那桌上的药碗,只继续盯着孟望舒。
“你......你还盯着我做什么,”孟望舒闻着苦兮兮的中药味,忍不住皱起鼻子,“快去把药喝了,到时候凉了更难入口。”
那丫鬟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忍不住掩面轻笑,“大少爷,前些日子孟小姐没回来的时候,您是饭都不吃也要喝药,如今怎么孟小姐回来了,您反倒不想喝药了。”
“多嘴,下去吧,明早再来收拾。”
被木宇麟不轻不淡地一瞥,那丫鬟知道是自己逾礼了,赶忙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孟望舒拥着被子坐起来,想起二哥说的话,再加上这丫鬟的只言片语,心如明镜地问道:“阿麟,你这些天,都是......只靠这些药撑过来的吗?”
“别听她胡言乱语。”木宇麟不再看孟望舒,背身仰头将那碗苦汁一饮而尽。
又酸又涩的苦味弥漫在唇齿之间,木宇麟却面不改色,想着孟望舒向来不喜这中药味,便用茶水漱了漱口,这才继续道:“这药不过是因为之前劳神费力,调养生息所用,如今你回来,我也便不用再喝了。”
孟望舒听着这没有半句真话的搪塞,只一言不发地端坐,看着木宇麟沾染了墨色药汁愈显苍白的唇。
被这样赤裸裸地盯着,木宇麟将指节用力地蹭过唇瓣,血色被粗暴地彰显出来,重新坐到床边之时,连呼吸也烫起来,“望舒......别这样看着我......”
茶香和尚未消散的药苦交揉混杂,近在咫尺的唇舌柔软地开合,像是一朵最娇嫩的花苞。
“阿麟......”孟望舒慌张地别开眼,睫毛轻轻颤动,“你把上衣脱了......”
木宇麟心跳一滞,竟是没想到孟望舒会如此直白,不由得凑近,强迫着孟望舒直视自己,“望舒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我知道......”孟望舒连耳尖都红透,耳垂红润,圆若骊珠,像一颗娇嫩到一碰就破的樱桃。
看着孟望舒云娇雨怯的情态,木宇麟笑了笑,故意为难道:“那你帮我脱。”
木宇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不过是想看一眼自己胸口的刺伤罢了,可伤口结痂的样子丑陋,木宇麟不愿让她心疼。
孟望舒又气又羞,瞪着好整以暇的木宇麟,衣袍的盘扣就明晃晃摆在眼前,三番五次地做好了准备,最终却还是下不去手。
一把将被子蒙住头,孟望舒像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隔着被子只听木宇麟在外面低声戏言,“望舒你急什么?等日后成亲,你想让我怎么脱就怎么脱。”
孟望舒不满地蛄蛹起来,赌气道:“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紫米红枣粥。”
“那你乖乖等着我,不许乱跑。”木宇麟拍了拍乱成一团的被子,紫米红枣,都是补血益气之物,真是难为她变着法地想为他养伤。
门声开合,孟望舒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叹了口气,既然阿麟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裹着被子打开窗,孟望舒闭眼吹着寒凉的夜风。
“裹着被子吹风,也不知道大小姐到底怕不怕着凉?”
孟望舒早已习惯了留青的风言风语,抬头看了看却不见他的人影,想必是在房檐上懒得下来。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要是早知道你能睡那么久,我早走了。”
留青隔着房顶答话,明亮的烛光从脚下的窗户撒出来,将孟望舒的影子投射到前院的地面上,留青抬手想要触摸,可无论是那亮光,还是孟望舒的影子,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对了,海野灵你交给宁馥了吗?”
“没,你连你大哥都没告诉,会就这么随便地交给宁馥吗?”
“知我者留青,你将盒子藏好,我还得查一些东西。”
“宁馥的医书吗?我去给你拿?”
“不用,明天我得去一趟相逢医馆。”
“行,要不要叫上孟曦,她下午不见你回去,都来过木府两趟了。”
“哎,这个丫头......”孟望舒的影子摇摇头,“让她休息吧,家里人为了我们都累坏了,对了,今天怎么在佛堂不见孟星?”
“他......”留青犹豫了下,轻描淡写道,“被三夫人带回去了。”
“又念书吗?星儿还那么小,三夫人真是......算了,怨不得她。”孟望舒知道三夫人的严厉,也没多想,只是又想起那双和母亲萧月笙相似的眼,唯余叹息。
留青没有答话,孟星是被三夫人带回去了,可不是那么轻巧地被带回去的。
孟望舒其实称得上是孟星在整个孟家最亲近的人,可三夫人就连孟望舒坠海的消息,都没有告诉孟星,理由不过是怕孟星念书分心。
头七祭礼,还是二夫人亲自去通知的孟星,可即使这样,三夫人也只允许孟星去上一炷香表明心意,当三夫人掐着点去找孟星的时候,孟星甚至还没念完一段往生咒。
十一年来,这是孟星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反驳了自己的母亲,可一边骂着自己不孝,一边哭着跪在金身佛像面前的孟星,只不过是为了给最疼爱自己的姐姐念完这段往生咒......
可三夫人如何受得了自己精心栽培的儿子变成这副不受管教的模样,气急败坏到也不管这是在佛堂,张口就是粗鄙之语的辱骂,动则就是不留情面的巴掌。
直到三夫人一头撞在佛前香烛台前,孟星这才满身狼狈地站起来,看也不看地上昏迷的母亲,独自麻木地离开了佛堂。
这些事情孟望舒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今府内上下都在传,说是三夫人和孟星,迟早得疯一个。
门口传来声响,烛火摇曳,将孟望舒的影子轻轻摇晃,留青坐在檐上,看着孟望舒小巧的侧脸浅笑,不用想也知道,是木宇麟回来了。
“怎么站在窗边?”木宇麟不满地摸了摸孟望舒微凉的脸颊,皱着眉合上窗,将孟望舒抱回床,“若是在我木家住上一晚便着凉,望舒你让我怎么跟岳父交代?”
孟望舒调皮地吐舌头,满意地接过那碗自己点名要的紫米红枣粥,小心翼翼地吹凉后喂给了木宇麟,“啊——”
木宇麟听话地张嘴微微仰头,红枣甜如蜜,熨烫过唇舌,“好啦,剩下的都是你的啦。”
“不嘛不嘛,我吃不完,阿麟帮我吃一点,”孟望舒撒着娇,又将一勺吹凉递到木宇麟唇边,“再吃一口嘛,最后一口。”
木宇麟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抵挡不住只能乖乖照做。
孟望舒半哄半骗,笑眯眯地看着木宇麟已经成功喝下了一小半。
“好啦,这下总该能吃完了吧?”木宇麟掖着被子,帮孟望舒后背垫了两个枕头。
“勉勉强强吧,”孟望舒得了便宜还卖乖,方便地往后靠,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直起身子,“阿麟!”
“怎么了?”木宇麟被吓了一跳,忙稳住那碗晃晃悠悠的粥。
“曲韵文呢?她不是和我一起坠海的吗?若不是她拼了命也要和我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这样。”孟望舒至今回想起来,都胆寒于那股可怖的力量。
木宇麟一听,脸色阴沉下去,嫌恶的语气一览无余,“和断臂的王擎一起,尸骨无存。”
孟望舒心里顿时不安起来,尸骨无存,也就是说没有尸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如今......没人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木宇麟本来对这事不甚在意,可看着孟望舒皱眉一脸忧愁的样子,也不约而同地想到,既然孟望舒和留青能在海底失踪七日之后复生,那曲韵文和王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别担心,我会派人继续找的,”木宇麟安抚地拍着孟望舒的肩膀,“现在不是想他们的时候,快把粥喝了,不然就凉了。”
孟望舒点点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又问:“那现在,崇阿的国君是谁?曲丰昭吗?”
“现在崇阿,暂无国君,”木宇麟接过空碗,有些头疼地道,“尘魂钟未动,不知是因为不认同曲韵文的身份,还是因为曲韵文只是失踪,所以她还暂时是表面上的国君,曲丰昭依然是宸王,若要称王,还得等桦将军领军回城......”
“桦将军......”孟望舒沉吟着,明白这皇城之中尚且还有反对曲丰昭的势力,需等桦将军回来,带兵镇压才是,“那现在崇阿是谁掌管?吴妄?”
木宇麟摇摇头,七日不曾关心局势,崇阿早就改天换地,“吴妄一家全部出逃,不知去向,曲韵文不知道怎么想的,没给自己留退路,却在宫中留了口谕,新提拔了一个丞相。”
“新右丞......姓贾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