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逢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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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孟望舒在跟木家老爷夫人告辞后,被木宇麟亲自送回了府上。消息不胫而走,全崇阿的人都知道了坠海殒命的孟家大小姐,在昨个儿自己的头七丧礼上,死而复生。
一时间,孟望舒成了全崇阿的焦点,萧家后裔的身份被传得神乎其神,可孟望舒究竟是神女还是妖女的界定,全凭人心各异。
“要不今天就别出门了,避一避风头。”
“他们爱说就说去呗,有个神女的名号,也没什么不好。”孟望舒翻了个白眼,拍拍身上换好的一套孔雀蓝立领长袍,蹬着一双长靴大摇大摆地就出了门。
留青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跟在身后,见孟望舒确实一副没在怕的样子,倒也不再阻拦。
“他们应该都还没醒吧,”孟望舒一路快步走着,熟悉的中鼓大街沿路除了早点铺子,没几家开了门,“我们快些办完事回去,顺道还能买几屉包子。”
相逢医馆在七雀街的街口,向来生意兴隆,客满为患,今日也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开了门,店里的伙计都在洒扫门庭,准备迎客。
不出意外,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是孟望舒。
一步迈过医馆低矮门槛,孟望舒随意地扫了一眼,只看见了医馆的程掌柜正在拨算盘。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音响个不停,程掌柜听见伙计通报有客,也忙着没空抬头看,“您赶早儿了,这会儿子还不到卯时三刻呢,您先给我说说是什么毛病?想看哪位药师啊?”
“就是赶早来的,想找找冯医师,抓两副调养身子的药。”
程掌柜只隐约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推了推蒜头鼻上那副厚重的老花眼镜,眼皮连着眉毛使劲往上提,这才好不容易看清了孟望舒,“哎!?这不是孟大小姐吗?看我这个老糊涂,快请坐快请坐!”
孟望舒见程掌柜从柜台出来还不忘带着算盘,打趣地笑,“程掌柜这是老当益壮,还是一如既往地尽心尽力,怪不得相逢医馆财源广进,长盛不衰啊。”
“哪里哪里,孟大小姐笑话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孟大小姐死里逃生,是得好好调养才是,”程掌柜将算盘放在膝上,招来伙计吩咐道,“快去后院请冯医师,就说孟大小姐来了。”
“哎,程掌柜,不用麻烦了,伙计们都有事要忙,耽误了您开门做生意我可担待不起,我自己进去就行。”孟望舒客气地摆摆手,带着留青熟门熟路地就往后院走。
相逢医馆的后院是一片敞亮的院落,多是以晒药材为主,一打起帘子,便闻到了陈皮的清香味。
“冯医师?”孟望舒一边喊着,一边在院落中的空隙里跳来跳去,“快点出来,要不然我可说不准下一脚踩在那张药材席子上啊。”
“马上!马上!我的祖宗!你可悠着点!”
孟望舒停下脚步,只听这一声痛心疾首的呼喊之后,从那间最大的厢房里面跌跌撞撞冲出来了一个年轻人。
“冯医师,早上好呀!”孟望舒心情愉快地打着招呼。
冯医师手里哆哆嗦嗦地拿着一个药杵,听了这话,扯着脸皮苦笑,“早早早,是挺早的,孟大小姐咱有话好好说,不在里头瞎蹦跶行不?”
“好说,”孟望舒转着眼珠思考了下,欣然同意,“不过,你得先帮我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冯医师见孟望舒今天没打算跟他闹,一脸如释重负,想着无非又是宁馥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方,可以赶紧看了,赶紧把这尊大佛给送走。
孟望舒扬眉使了个眼色,留青点点头,也没管冯医师同不同意,提着箱子就进了那间厢房。
“嘘——”孟望舒踮着脚从一堆药材中间走出来,看了看门帘后确认无人,这才拉着冯医师跟了进去。
冯医师拎着药杵,狐疑地看着一反常态的孟望舒,心想着该不会真被那些人给说对了,孟望舒在海底走了一遭之后中了邪?
“想什么呢?”孟望舒被这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横臂把桌子上的药材全给推了下去。
“错了错了!别别别!我的冬虫夏草!我的鹿茸人参!”冯医师连忙牵开衣服下摆,能接住多少算多少,连药杵砸到脚也顾不上了。
“我赔你就是了,看你不值钱那样,”孟望舒拍拍手上的药屑,无所谓道,“再说了,我的东西可比你这些俗物厉害多了。”
桌子好歹是空了出来,地上掉的不少珍稀名贵药材,让冯医师心疼地直跺脚,怒气冲冲地看着留青将那个神秘的盒子放上来。
暗扣松动,盒面四散,露出里面又一层的透明水盒,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恍若无物。
“这就是比我药材厉害的东西?就这个空盒子吗?”冯医师将怀里的药材重新放好,拧起眉毛,不明白孟望舒是想要干什么。
“啧,你再看看,”孟望舒将冯医师拉过来凑近水盒,“你可还记得,宁馥说过的海野灵?”
冯医师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尖叫起来:“什么!?这就是那个——”
“嘘!”孟望舒被这突如其来的高音吓得一激灵,还好有留青在旁,及时捂住了冯医师的嘴。
“唔——”
留青对别人下手毫不留情,冯医师被放开之后艰难地张了张嘴,只感觉自己的下颌已经脱臼。
吸取了经验,冯医师捧着自己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又凑近看了好一会儿,开口悄声道:“这......这真是海野灵啊?”
“嗯,宁馥给你的药方你都还收着吧?快快快,拿出来再看看。”孟望舒心急地捣了捣冯医师的胳膊肘,没注意到那是冯医师捧着下巴的手,只听咔嚓一声......又移了点位......
“嘶——”冯医师如临大敌地僵硬后退,看来自己今天不是成面瘫,就是成歪嘴,“别......别动......您歇着......我去给您拿......”
从一叠厚厚的药方里找到三张记着海野灵的方子,冯医师将其全部摊在桌面上,也不顾自己闭不上的嘴,就开始细细研究起来。
“怎么样?”孟望舒看不懂药方,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委实是不明白每张两行字的方子到底哪里值得看那么久。
冯医师深呼吸了一口气,故弄玄虚地不答话。
“你跟我卖什么关子?”孟望舒心里没底,不知道是不是宁馥的方子出了问题。
冯医师啧啧两声,妥帖地将药方收起来,重新放好,“不用了,这几张方子都没用。”
“没用?”孟望舒疑惑不解,说着说着就要站起来,“怎么会没用,宁馥怎么说也是......”
留青按下孟望舒肩膀,看着冯医师淡淡开口:“冯医师的意思,应该是药方本无用,只有海野灵有用吧。”
“嗯——”冯医师摸着自己的下颌骨,两手上下轻巧地一扭,错位的骨头咔嚓一声又重新复原,“懂了就好,她那些方子全是依靠着一两味神乎其神的药材撑下来的,现在你们有了最重要的一味药,其他的陪衬也当然没了作用,都不用了。”
孟望舒的眼睛亮起来,抓着冯医师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行了行了,带着这味神药回去吧,”冯医师一边拧着手腕,一边嘱咐道,“回去之后先让孟大少爷停一天所有的药,然后就用这盒子里的水,煮沸之后当茶喝下,这困了大少爷多年的心疾,就根除了。”
根除......孟望舒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两个字,煮沸茶饮,如此简单......
冯医师求助似的看着留青,谁能想到孟望舒一个弱女子会有那么大的手劲,怎么也挣不脱。
“时辰不早,冯医师要坐堂看病,我们也该回府了,”留青一根一根掰开孟望舒的手指,心里知道是因为人鱼血的原因,“走吧,孟曦还在等着吃你买的包子呢。”
孟望舒终于回过神,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握在留青掌心,“太简单了,留青......我只是觉得......太简单了......困了大哥那么多年的心疾,困住了宁馥,困住了表姑姑,如今......”
“不简单的,怎么能说简单,我们都差点没活下来,不是吗?”留青放开孟望舒的手,重新将盒子扣好,看着孟望舒懵懵懂懂的眼睛。
“这个机会,千年一遇,为了拿海野灵,我们还错过了早日回家的机会,”
“你本该百岁无忧,阖家静好,却为此甘愿犯险。”
“不容易的,孟望舒,这枚海野灵,我们得之不易。”
孟望舒心里明朗起来,点点头,一路脚步轻松地回到孟府。
“大小姐!”
院内,孟曦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猫,不等孟望舒走近,飞扑上去就是一顿蹭。
孟望舒揉了揉孟曦一头还没梳过的头发,“刚起床吧?给你们带了包子,你先吃着,我去叫他们。”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大小姐以后做什么都不许落下我!”
孟曦一抱上就不肯下来,孟望舒无奈,只能带着孟曦一同去了小队五人同住的院子。
隔了老远,孟望舒就看到,院子上方悬浮着一个硕大的木质物体,看着沉重万分,却能浮在上空,实在神奇。
“这个,不会就是椿叶的机关木鸢吧?”孟望舒好奇地探头。
“对呀,大小姐,当时你说要回来一起看试飞,我们都可期待了呢,”孟曦蹦蹦跳跳地在走在前面,帮孟望舒推开门,“不过椿叶在那件事情之后自责了好久,别说试飞,还差点把木鸢烧了呢,木鸢试飞的日子也就这么一直搁置着,现在大小姐回来,终于可以看到木鸢试飞了。”
孟望舒愧疚地想起来,在坠海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回来看木鸢试飞,本以为椿叶和澄梦等不到自己,试飞也会照常进行,可是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等着她回家,一起看木鸢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