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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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深深暮色早,海天一色同墨黑。
从曲韵文走后,船舱里没有别人再进来过,孟望舒依然黑布缚眼坐在舱板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膝盖,离启航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入夜之后的风张扬起来,如那谈话中的男子所愿,鼓帆顺行。
孟望舒细细聆听着周遭的动静,海浪声声凶猛异常,比之前大了很多,上层的船舱一直都没什么声音,想必都是训练有序之人在各司其职,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道舱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曲韵文不是个心思严密的人,以为一根绳子就能绑住孟望舒,疏忽大意,更没有派人在门口看守着,方便了孟望舒蹑手蹑脚地潜行,一扇扇查看其余的舱门,推开左手边第三间的时候,果然看到曲丰昭和自己一样,被蒙眼绑手地坐在地上。
悄悄关好舱门,孟望舒声如细丝,“曲丰昭,嘘,别说话,是我。”
曲丰昭是醒着的,听到孟望舒的窃语诧异地偏了偏头,差点以为这声音是幻觉,直到手腕上的绳索一松,这才扯下蒙眼的黑布,瞪着眼前的孟望舒。
“嘘,听我说,”孟望舒把声音压得更低,凑近曲丰昭的同时警惕地盯着舱门,“我们现在在皇家舰船上,已经是入夜时辰,船上有曲韵文和她的属下,我们两人肯定是对付不来的,只有等待救援。”
曲丰昭看着孟望舒近在咫尺的脸,冷静的话语令人安心,只听孟望舒继续道:“孟家有全崇阿最快的船,破浪号和听风号,航速比我们现在的这艘快了一倍,按常理来说,就算发现我们失踪再迟,也不可能三个时辰都追不上,所以,曲韵文一定没有走正常的航道。”
孟望舒犹豫着开口,寂静无声的间隙,一个惊浪猛地拍打船体,让整艘船都失了衡,颠倒摇晃。
“嘶——”
原本蹲着的孟望舒跌跌撞撞被晃倒在地,幸好后脑勺垫了曲丰昭的手心。
“得了,这下我可以肯定了,”孟望舒重新爬起来,焦灼地皱起眉,这种情况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我们现在的航道处于摧危海域,是去重溟最近的一条路,但是此处海流激越,暗礁丛生,巨浪狂风,旋涡海雾,每年船毁人亡更是数不胜数,曲韵文为了不被半路截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那这意思就是,我们不仅等不到救援,甚至有可能陪着曲韵文那疯子一起葬身鱼腹吗?”
曲丰昭乖乖听完,盘腿用手托着腮,居然闷声笑了起来,在这个整船人命都岌岌可危的时刻。
孟望舒不满地龇牙,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曲丰昭的膝盖,“要陪葬你自己去,我可不能死,我还要回去成亲呢。”
“那可由不得你,”曲丰昭无所谓地拍拍灰,“得看老天爷赏不赏你跟木宇麟两人的面子。”
“不,孟家有句话,在海上,信天不如信白老大,现在,可得看白溪源的本事了,”孟望舒神秘兮兮地勾起笑,摇头晃脑的样子像学堂里迂腐的老先生,“摧危海域出口和正常的海道之间,就差了一条极其狭窄的海峡,若是白溪源能及时反应过来,必定能穿插过来包抄围堵。”
“那若是他反应不过来呢?”曲丰昭不屑地撇撇嘴,没觉得一个舵手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喂!”
孟望舒被气得忘了身在何处,曲丰昭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孟望舒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两双眼睛齐齐看向舱门。
好在也许是外面风浪太大,这一点点的人声并没有引起注意。
缓缓放下手,曲丰昭看了眼孟望舒,轻声道:“知道了,那位白大哥一定会越过千难万险而来的,我们现在就在舱内等着吧。”
话音刚落,孟望舒却感觉有哪里不对,船好像,没有再继续前行了。
随即,“轰——”地一声巨响。
船身一震,孟望舒和曲丰昭两人都傻在原地,这个声音,是脚下这艘皇家舰船发出的炮声。
“为什么要鸣炮?是......是他们追上了吗!?”孟望舒突然慌起来,自己怎么能忘记了舰船上的火炮装置,这是椿叶师傅最后的遗作,实装完成后从未动用过,威力不知,凶险不明。
“别慌,望舒,”曲丰昭心里也没底,但还是提议道,“不能再这么待着了,皇家火炮前后左右共有十二发,这片海域也是极其危险,就算你白大哥在前面堵着了,怕也是不敢靠近。”
“对,靠孟家的快船拦不住皇家舰船,澄梦他们肯定会秘密上船来找我们,我们得出去。”
两人偷偷摸摸地拉开舱门,上层舱房一片寂静无声,甲板上却有大批的人奔走,像是群被赶着下池塘的鸭子,有一只落了队伍,直冲下层而来。
“快关门!”孟望舒瞬间炸毛,紧张地一边掐住曲丰昭的胳膊,一边屏住呼吸,“这!这人干嘛来了!”
“松手!松手!肯定来逮我们当人质去啊!你傻了啊!”曲丰昭好不容易拍下来孟望舒的爪子,迅速藏在另一侧的门后。
舱门砰的一声被摔开,那人穿着一身崇阿禁军的黄甲冲进来,若不是地上还有一根绳子,见这空无一人怕不是以为自己走错了,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曲丰昭从背后飞扑上去,以全身之力压倒,攥在手里的黑布直接捂住了那人的口鼻,怒急上头,那人直接缺氧涨红了脸,翻起白眼,孟望舒随即跟上,绑住了他拼命踢蹬的腿,好一会儿才终于等他昏死过去。
“呼......一个就那么难搞,这上面还有那么多可怎么办啊......”孟望舒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大块头,止不住地头疼,“对了,这身衣裳是禁军的吧?”
点点头,曲丰昭不放心只绑住他一双脚,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又绑了一遍手。
内袍是闷骚的海棠红,此刻散开,像极了那天在万花楼顶的模样。
没注意到孟望舒的眼光,曲丰昭继续道:“是禁军的话,那么船上就一定有禁军统领王擎了,呵,早知道那天就应该直接取了他的狗命。”
“王擎?”孟望舒想起来,这不就是王筑的哥哥吗?
“就是他,崇阿的叛徒,现在别管那么多了,他迟迟未归,会有更多人来找人的。”
“可是,我们这下怎么办呢?去上层吗?”
“转过去。”
“啊?”孟望舒看着曲丰昭不解地眨眨眼。
“那你看吧,本王倒是不介意,只不过木宇麟要是知道了会气疯的。”
曲丰昭漫不经心地笑着,垮下外袍,解开衣结,海棠红内袍滑落的一瞬间孟望舒及时地转过头去,咬牙切齿道:“不是,宸王殿下,这可不是你的寝宫!”
“马上,本王......很快的。”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过后,孟望舒被拍了拍肩膀,回头一看,曲丰昭竟然穿了那套禁军的黄甲。
“咳咳......”曲丰昭清了清嗓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回来时拿了孟望舒的绳子和黑布,“再委屈一会儿,他们肯定要拿你当人质,咱们得先现身在你的那群护卫面前,趁他们谈条件一起跑就行。”
“你确定?”孟望舒并不是很相信曲丰昭的推演,但还是被蒙上了眼,心底腹诽,要真能有那么顺利就好了,“你要是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禁军的头盔你以为是摆设吗?上面有一层镂空面罩他没拉下来,要不然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弄晕他。”
随着咔哒一声,孟望舒被带出了门,曲丰昭蒙眼之时还特意留窄了一点,让孟望舒能看到脚底的一线光亮。
上了甲板,乱糟糟的脚步声,风声,海浪声混在一起。
孟望舒垂着眼看脚下,听到了跟曲韵文交谈的那个男声。
“带她也行,比曲丰昭好控制,押到船头去,逼前面的船让开。”
曲丰昭没说话,粗暴地推着孟望舒就往前走。
孟望舒一个踉跄,感叹不愧是曲丰昭,做戏做的全套,未曾想才刚走了两步,就有另一个人急匆匆地来报。
“王统领!后面也追了一条船上来!”
“什么!?怎么可能!?”
“船速很快!正在向前逼近!”
“船尾火炮准备!”
“是!”
“等等,”是曲韵文的声音,也不知道她是一直在这儿,还是刚从舱房上来,“后面那艘船是谁家的?”
“回禀国君殿下,一样是孟家的船,只不过船头......是木宇麟。”
“木宇麟......果然......逃不过他......”
“殿下,不能放弃啊,再往前三海里就能出摧危海域了!”
“然后呢,我们能怎么办,左右两侧的火炮用不上,现在前后只剩五发,木宇麟不会放过我的......哈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曲韵文又发癫似地笑起来。
孟望舒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碰了碰曲丰昭,曲丰昭随即领会,两人尽量隐藏存在感地从边缘想溜。
“慢着!”
曲韵文癫是癫,但却不傻,孟望舒心下暗叫糟糕,这要是现在被她发现自己和曲丰昭,两人岂不是都会成了陪葬。
“本君活不下去......木宇麟也别想活。”
孟望舒咽了咽口水,身后的曲丰昭被推开,突然发根一阵拽痛,满头长发披散开,覆于肩上,乱于海风,曲韵文这是......拽下了自己的发带?
“你,带着孟望舒去前方开路,王擎,找一个蒙头的东西,随本君去船尾。”
有人重新扣住孟望舒的手腕,隐秘地掐了下,孟望舒知道还是曲丰昭,可是曲韵文扯掉自己的发带做什么,难不成她异想天开地想用发带勒死木宇麟?
一路往前,终于到了船头,曲丰昭有些吃不消这猛烈狂放的风浪,就算没吃东西,这船晃身摇地也快要把他胃给呕出来了。
“船头没什么人,三个人把着三门火炮,一个舵手,十几个禁军防卫,你家侍卫叫什么来着,留青是吧?应该打得过吧?”
孟望舒一愣,留青,可能都还不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