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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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告诉曲丰昭留青不在，孟望舒只点了点头，有澄梦呢，澄梦也不差，更别说现在海上夜色昏暗不明，正是澄梦的主场。
正想着，曲丰昭却突然拉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哎哟，说曹操曹操到。”
颇有压迫感的影子覆上来，孟望舒唯一能看见的一线光亮踩在一双黑缎靴下。
咔哒一声，是曲丰昭取了面罩，孟望舒腕上原本松松垮垮的绳子也被摘了下来，蒙眼布滑落，眼前虽不明亮，但足以看清甲板上已经躺下的五六个人。
而面色沉钧站在面前的，不是留青是谁。
“我来迟了。”
孟望舒心中一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又见留青回头，孤身拦住想冲上来的禁军，脚踢随之骨裂，闷声拳拳到肉，甚至连孟望舒都能看出来，留青什么招式也没用，只凭着最原始的力量，发泄。
曲丰昭把手搭在孟望舒肩上，啧啧感叹：“禁军每一个都不是软柿子，现在却像街头混混一样被暴揍，你这小侍卫什么身份，武功高强不说，这下手可比闵笛狠多了。”
“他......”
孟望舒答不上话来，烦躁地扭开肩膀往旁边迈了一步，抱着胳膊离曲丰昭远了点，看着船头最后一人被留青打趴在地的同时，一道身影猛地从孟望舒背后窜上来。
“望舒！”曲丰昭惊惧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留青瞬间扔下手里满脸是血的人，却还是没能赶得上。
与此同时，孟望舒的喉咙，已经被独臂的王擎扼在虎口。
孟望舒连咳都咳不出声了，王擎能当上禁军统领，除了本身是武状元，最厉害之处就是有一双力大无穷的双臂，现如今虽然只有一只左手了，但是想要拧断孟望舒细嫩的脖子，依然轻而易举。
“王擎！住手！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让你全家碎尸万段！”曲丰昭勃然大怒，眼睁睁看着孟望舒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掳走，简直荒唐。
孟望舒脖子上的力气稍微松了些，可依然禁锢地没有半分余地。
“殿下，您这话说的可吓死我了，万一属下心一慌手一抖，给孟小姐弄出点什么事来......”
孟望舒看不到王擎的脸，却能听出那暴露无疑的威胁，留青就站在面前，听着这话恨不得把王擎当场撕了，却只能隐忍不发。
曲丰昭咬了咬牙，“别伤着她！你想要什么都行！本王放你一条生路！”
孟望舒明显感到王擎在身后低声笑起来，是打心底一千个一万个的不相信。
“大小姐！”
“望舒！放开她！”
这个声音，一如往常的山涧清音好嗓子，此刻却如同即将崩断的弦，惊怒又恐慌，孟望舒知道，是木宇麟。
被王擎拖着脖子侧过身，孟望舒脖子以上瞬间红了起来，缺氧难受，只能用力张开嘴仰头才能呼吸，就算孟望舒两只手用力扣拽，那条独臂却纹丝不动。
“国君殿下！”刚刚那副耀武扬威的调调瞬间慌张，倒是条忠心耿耿的走狗。
孟望舒勉强得到些许喘息的余地，终于看向另一侧。
木宇麟在昏暗的海天之间，一如往常的玉暖长袍，融融君子，只是手奇怪地放在侧颈，面色也苍白如纸，比孟望舒快要窒息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澄梦跟在身后，眼里怒火中烧，看着王擎手下孟望舒紫红的皮肤，手里同样捏紧了曲韵文的脖子。
“放开国君殿下！”
“笑话！你以为你们跑得掉吗！？放开我们家大小姐！”澄梦看着孟望舒性命堪忧的样子都快要自责死了，若不是他非要回去看椿叶，大小姐怎么会被曲韵文绑架，又怎么会受这种伤害。
“不准放！王擎！本君命令你......咳咳......绝不准！”曲韵文脸上的长疤狰狞着，没人想到她居然拼死也要说话，澄梦几乎是把孟望舒受的罪十倍奉还到了她身上。
“殿下！”
“我再说一遍！放开大小姐！”
“望舒！”
场面一度混乱，孟望舒却感觉外界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脖子上的力气在收紧，王擎是真的准备遵命下死手了。
“慢着！”眼前一片昏沉之际，木宇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王擎，你是护主，但是我不相信你想要陪着曲韵文一起死，我现在给你们条活路，带上前面的那艘破浪号和曲韵文远渡重溟，没有人可以追得上你们，但是你们从此不允许再踏入崇阿境内，我木宇麟，千金一诺。”
话音一落，只余风浪声声。
看着被命悬一线的曲韵文，王擎在权衡。
“好，”王擎随之松了手，但依然威慑力十足地放在孟望舒脖子上，“我信得过木公子，但是得先让我和孟小姐上破浪号，皇船上有伸缩通道，她们自己可以走回来。”
“可以。”
木宇麟终于缓了口气，侧颈上的涓涓血流从指缝中溢出来，染红了白袍衣领，如红梅铺瑞雪，再不及时处理恐怕都会失血过多昏过去，但木宇麟心心念念的只有孟望舒，只要孟望舒没事就好。
交易达成，船头的留青和曲丰昭让开路来，孟望舒只来得及看留青一眼，就被王擎带到了破浪号上。
破浪号上面还有不清楚情况的椿叶和白溪源，看着孟望舒被一个陌生男子带着飞上来，白溪源差点没把趿拉着的鞋子扔王擎身上。
“没事没事老大！没事的，你们等一下通道先上去，我一会儿就上来，只是可惜你宝贝的破浪号得送给他们了。”孟望舒脖子上的红痕还未消散，却还有心思打趣。
“去你的，老子的破浪号再宝贝能宝贝得过你吗？”白溪源揣着手吊儿郎当地斜倚着，完完全全是一介流氓混混的样子。
“大小姐......通道过来了。”椿叶很清楚皇家舰船的整体构造，这些通道本是为了方便不同的舰船上妃嫔互相串门，现在却成了互换人质之用。
“去吧去吧，椿叶也别担心啦，咱们回去还要看木鸢试飞呢。”孟望舒泰然自若地笑着，仿佛离鬼门关一步之遥的人不是她。
皇家舰船往破浪号这边靠近了些，孟望舒能看到船上的木宇麟，留青，澄梦，曲丰昭，还有刚过去的椿叶和白溪源，两艘船现在很近，通道的长度也完全足够，约摸五十米的样子。
澄梦把曲韵文推上一条通道。
王擎把孟望舒送上另一条通道。
两条通道之间相隔不近也不远，孟望舒踩着祥云绘彩，和曲韵文一步步面对面地走近，曲韵文脸上的疤痕依旧恐怖，但孟望舒目光坦然，并无半点耻笑之意。
行至一半，曲韵文停下来，孟望舒也停下脚步，海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孟望舒这才看到自己的发带被曲韵文束在发上。
“孟望舒......孟望舒......”曲韵文眼神空洞，念着这三个字，像是同情人喃喃倾诉。
“曲韵文，好好在重溟重新开始生活吧，那里没有你的母妃，也没有权势之争，你可以平凡地度过一辈子......”孟望舒想到那些之前曲韵文对她说的话，只觉得她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像你羡慕的那些人们一样......但是你要知道，你是有罪的，你的罪，要用你的余生来偿还。”
说完，孟望舒再也不看她，任由她沉默地站在原地，海风的咸腥味灌入口鼻，一步，一步，孟望舒大步向前迈着步子，越过曲韵文，目之所至，通道尽头，是迫不及待站上来接她的阿麟。
可是......阿麟的白袍怎么红了一大片，阿麟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脆弱......阿麟暖意盈盈的眼睛，为什么突然出现了惊恐？
一步，再一步，孟望舒最多再走十步，就能扑到木宇麟的怀里，亲口告诉他，别担心......
可是身上突然撞过来的重量让一切温情的预想被打破，孟望舒脑子瞬间空白，身体失去重心，灵魂也被抽离，只剩下肉体被曲韵文恶毒地拽着，一起倒入深不见底的摧危海域，孟望舒垂死挣扎地向前伸出手，长发迷了眼，只觉得好像有很多人跳了下来。
水，又是水，摧危海域的海水寒流比观潮道的融雪水流更冰寒刺骨。
突然的坠海，还被曲韵文死命薅头发踹肚子，孟望舒此刻觉得自己会不会水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全崇阿水性最好的人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孟望舒身体别的地方也在发出抗议，被掐过的柔软咽喉又痛又痒，宛若万蚁噬心。
曲韵文像只蚂蟥一样紧紧地贴在孟望舒身上，眼里射出嚣张得逞的阴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果真是死性不改。
熟悉的溺水感包裹着孟望舒，上一次在天际流是希的哥哥救了自己，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那这一次呢，阿麟......她的阿麟......孟望舒咳出一串泡泡，意识渐渐涣散......
而船上，木宇麟目眦欲裂地想要挣脱曲丰昭的桎梏，失心狂乱，仪态尽失。
“放开！！！望舒被那个贱人推坠海了！！”
“冷静！你有伤！木宇麟！你给我待着！”曲丰昭只觉得自己在跟一头发了狂的狮子抗衡搏斗，“那么多人都下去了！不差我们俩！望舒会平安上来的！你给我冷静！血崩了！”
“放开啊！！！望舒！！！”
木宇麟心痛如刀绞，眼前一幕幕都是孟望舒最后向他伸出的手，那么的用尽全力，却又是那么的无助，孟望舒在等他救她，望舒......他的望舒......木宇麟撕心裂肺到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颈侧的红迅速晕染开一大片，衬得木宇麟原本俊美无铸的脸青白交加，灰落死寂。
曲丰昭不敢放松，还僵硬地保持着拦着木宇麟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感觉到有哪儿不对，松手想让木宇麟转过来，木宇麟却如一个空壳一般倒在了甲板上。
红梅白雪，深海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