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点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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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孟望舒的小院里堆满了木家送来的一箱箱聘礼,挤得连秋千都被卸了绳子扔在围墙角落,鎏金沉香木的箱子,厚重又沉稳,码放整齐的金银珠宝,玉石刻雕,绫罗绸缎,皆被封了双喜字条。
“哇,大小姐,这也太多了吧!”孟曦走在勉强挪出来的一条小径上,左边弯一下腰,右边弯一下腰地挨个儿的查看。
“别院还有呢,要不要去看看?”澄梦懒洋洋地靠在围墙上提议。
“不用了,左右不过是那些东西。”孟望舒看着箱子里满目的囍字,只笑了笑。
澄梦古怪地看了一眼平淡的孟望舒,虽然大小姐自小就把珍珠宝石都当弹珠玩,早已经对这些凡物见怪不怪,但这可是终身大事,居然看不出一点激动。
“对了,知会你们一声,绯樱姒紫还有妮妮,在边境都受了些伤,不过并无大碍,桦寰风倒是伤的特别重,现在军队由桦将军带领,秘密回城,不过大军行进比不得单人快马,约摸要十天左右才能回来。”
澄梦收回目光点点头,数了数日子,十一月末,年关将至。
十日后,崇阿又要改姓曲了。
孟望舒带着两人出了孟府,准备前去桦将军府找桦南,虽说桦将军是秘密带兵赶赴边境,但桦南毕竟天天照顾着,桦将军不见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久了也没听到桦家有任何风声,肯定是桦南心中早有预料,掩盖了下来,桦将军的信也该带去给桦南看看。
“话说留青今儿个又跑哪儿去了?我......”澄梦双手抱着头作枕,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我今天还打算陪椿叶造机关木鸢呢,就差最后一点组装试飞了。”
“那么快?”
孟望舒诧异地回想起来,椿叶半年之前说的机关木鸢,上可追云九万里,下可惊鱼踏浪行,当时还以为是天方夜谭的东西,居然都快让椿叶给捣鼓出来了,虽然椿叶一直是崇阿最顶尖的造物士之一,但椿叶追求的,显然远不止这个虚名。
“那你回去陪椿叶吧,我和孟曦去一趟将军府就回来,说不定还能一起看木鸢试飞呢。”
“行。”澄梦打着哈欠点头,懒懒散散地打道回府。
到了将军府,孟望舒却被门童通知说桦南不在府内。
“那你们家小姐去哪儿了?”孟望舒捏着信,犹豫着要不要直接交给门童代为转达。
“回孟大小姐,桦小姐早先不多时刚出门,是去的宸王府。”
孟曦一听,耳朵悄咪咪竖起来,期待地看着孟望舒。
“宸王府?”孟望舒将信揣回袖子里,“那倒是合适,我亲自过去再走一趟吧。”
孟曦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蹦一跳跟着孟望舒往民安巷子走去,活像只要被喂食的雀儿。
“孟曦,去个宸王府瞧给你高兴的,”孟望舒挽着胳膊痞气地盯着孟曦笑,“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呢?”
“我!我......哪有!我就是出来玩高兴!小姐你别瞎说!”孟曦撅着嘴慌里慌张地往前跑去,刚转过民安巷子的拐角,就撞到了一个人。
“嘶——”两人一个捂住头一个捂住胸口,似乎撞的不轻。
是闵笛,“见过孟大小姐。”
“哈哈哈哈,孟曦,让你乱跑,还不快给人家闵笛道歉,”孟望舒看着孟曦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羞涨红的脸,玩味地笑起来,“闵笛你也真是的,习武之人连这也躲不开,快带孟曦去医馆看看。”
“哎!?我没有!不是,我脑袋好着呢!大小姐我要陪着你!”孟曦迅速放下揉脑袋的手,叉着腰气势汹汹的样子。
孟望舒的耳朵自动屏蔽了孟曦的话,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孟曦推到闵笛身边,打趣道:“对对对,笨蛋就爱说自己聪明,闵笛手上的事先放一放,带她去一趟相逢医馆,跟冯医师说记孟家的帐就行,完事儿送回孟府,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
孟望舒看着闵笛体贴地走在孟曦身后护着,眼神像是在看自家女婿,很是满意,心里笃定两人看对了眼。
宸王府门口的门童还是叫不醒地打瞌睡,孟望舒也没打算理他,直接走进了宸王府。
冠了个王府的牌匾,所谓宸王府内里却和寻常人家无异,想必前朝的那位王爷也是个落魄身份。
隔了一重影壁,后面就是门户大开的前厅,打眼一看就只有曲丰昭和桦南在喝茶,也没个侍奉的下人。
“望舒?你怎么来了?”桦南先看到孟望舒,隔空招招手,“快进来,我们正在说你呢。”
“说我?”孟望舒一头雾水地坐下,不忘正事地将信拿出来,“我有什么好说的,喏,桦将军从边境来的信,我也是昨夜才收到,刚从将军府又跑到宸王府,就为了亲自送到,不让桦南姐姐心揪着。”
“哎哟我的好妹妹,只有你懂姐姐的心,真真是辛苦你了。”桦南大喜过望,忙拆开信查看。
曲丰昭给孟望舒倒了杯茶,看着两人脸色轻松,就算是不看那信的内容,也知道边境的事情约莫是处理妥当了,便打趣道:“哎,可惜本王白高兴一场,还以为望舒是来找本王的呢。”
“噗嗤,”桦南笑出声,将信重新收好,“宸王殿下可别胡说,望舒现在可是宇麟的未婚妻。”
孟望舒看了眼曲丰昭,颔首附和着笑,心下感慨,木宇麟和曲丰昭也曾经是多年的好友知交,下棋论道颇有共同点,现在却成了最熟悉的敌手仇家,为了浮华名利争夺不歇。
而孟望舒的爱情,就在这一根细细的悬空蛛网上摇摇欲坠,若是阿麟知道她站在曲丰昭这一边反了吴家,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哟,怎么又来人了?宸王府今儿个是宜招财进宝,还是宜时运亨通啊?”桦南嘴上说笑,却悄无痕迹地顶了顶孟望舒的手肘。
孟望舒向外看去,是那天来孟府的公公,曲韵文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见过宸王殿下,桦小姐和孟小姐,”那公公见了曲丰昭,奴颜婢膝,丝毫没有了在孟府的跋扈作态,“国君殿下宫中有请孟大小姐,设点茶宴,为之前赐婚一事表达歉意。”
“多谢国君殿下的好意,望舒心领了便是。”
“国君殿下有令,务必请到孟大小姐当面致歉,否则国君大人寝食难安,彻夜难寐啊。”
孟望舒扬眉撇嘴看向曲丰昭,这话里谁听不出来三分虚情,七分假意,果不其然,曲丰昭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样吧,本王陪望舒一同前去,国君殿下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国君大人吩咐,只要孟大小姐愿意赏脸前来就行。”
孟望舒确实是有些忌惮曲韵文,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了,现下留青澄梦等人都不在,就连孟曦也被自己支去了医馆,孤身入宫岂不相当羊入虎口。可那公公一副不请到人誓不罢休的样子也着实让人头疼,曲丰昭主动开口陪着一起去,倒是让孟望舒安心了三分。
宫中还是一如往常的样子,孟望舒难免又想到不知下落的贾度,远远的就看到御花园里设桌摆了精致的点茶器皿,铜色香炉里燃着线香,曲韵文的背影左右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身影。
“见过国君殿下。”
“望舒来了啊!”
曲韵文语气亲昵,孟望舒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闺中密友,情义至交,更怪异的是,曲韵文带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帷帽,炉中长长的香灰无声截断,细细升烟。
“哎,怎么是皇兄陪着来,木宇麟呢?木孟两家喜结连理这事怎么不早说嘛,害得本君差点闹了笑话。”
孟望舒与曲丰昭皮笑肉不笑地相对而坐,并不打算接这个话。
曲韵文的脸藏在帷帽下面,看不出情绪,只听她继续笑着搅动茶筅。
“来人,置茶托。”
宫人奉茶上来,盏中沫饽洁白,水脚晚露而不散,茶乳融合,水质浓稠,只消一眼便知道是上等好茶。
孟望舒却只是看着,连嚷嚷着要来宫中品好茶的曲丰昭也只是坐着,颇为好奇地盯着曲韵文的帷帽。
“皇兄为何这样看着本君,不过是染了红疹,羞于见人罢了,”曲韵文依然自说自话,将手中的茶盏藏在帷帽后面做了饮茶的动作,“真是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望舒和皇兄错过此杯,着实可惜。”
“多谢国君殿下盛情,”孟望舒一圈圈画着茶盏的沿口,鼻尖线香萦绕,轻烟飘在空中,经久不散,“赐婚一事误会解决就好,若无别事,小女便先行告退了。”
曲韵文藏在帷帽后面笑起来,只重复着之前的话,没人看得到她眼底的疯狂,“望舒啊,这茶不饮,可真是万分可惜了呀。”
孟望舒皱眉再次看了一眼茶碗,清新莹润的绿茶盛在青瓷白碗之中,茶香悠然,只可惜是曲韵文亲手点的,几次三番地催促之下,孟望舒就算敢喝,心里也膈应。
曲丰昭倒是依然潇洒,见孟望舒不想再多呆,告了句辞便起身欲走,谁知道站起来的一瞬间,两脚虚浮如踩棉,脑中血液冲顶,眼前一片白光,全身就这么软了下去。
“曲......曲韵文......你怎么敢......”曲丰昭的头重重磕在桌面上,眼前是那杯未曾动过的茶,就连动用口舌之力也是勉强。
“皇兄,行将末路之人,有何不敢,只可惜,木宇麟没有一起来......”
线香依旧缓缓萦绕,像一只温柔的手哄着心爱的孩子入睡,耳畔曲韵文的声音越来越小。
孟望舒终于知道,茶是幌子,更是解药,那平平无奇的线香才是迷魂道。
在双眼彻底闭上之前,孟望舒只来得及看到撩起帷帽的曲韵文,猩红的唇无声狞笑着,左脸贯穿一条紫黑色的伤疤,面目恐怖,仿若地狱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