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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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过的很快，孟祈陪孟憬吃过晚饭后，溜达到了孟望舒的小院子里，看着秋千上孟望舒晃荡着的两条腿，孟祈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小女儿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一眨眼，都要谈婚论嫁了呢。
“舒儿。”
听到孟祈的声音，孟望舒没回答，却感受到后背上传递过来的力量。
秋千荡得高了些。
“爹爹，你不会想着还要怎么教训我吧？”
“说什么傻话呢，孟家藏海室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就算你要星星，爹爹也会造天梯给你摘，”孟祈一边推着孟望舒，一边叹气，“其实我知道，那条人鱼迟早会被你发现然后放走的，只不过，舒儿啊，放走那条人鱼，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为何？”孟望舒疑惑地皱起眉，既然父亲知道自己会这样做，那为什么还不严加看管，放走希难道还能是坏事不成。
“那条人鱼......是重溟人捕捞的，提早返航......就是因为花重金买下了她，”孟望舒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孟祈的声音忽大忽小，却道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重溟有一条极为隐秘畸形的产业链，人鱼产业......虽然恶劣败坏，但得人鱼者富甲一方，重溟人趋之若鹜......目前重溟国境内，已经捕捞了不下二十条，每一条都受到不堪的折磨......人鱼泪能化珍珠，人鱼鳞片精美可再生，人鱼血入药为引，甚至......人鱼貌美可做禁脔......”
“什么！？”孟望舒猛地踩住地，强制地停下，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孟祈，却见孟祈无奈却肯定地点点头。
“舒儿，你心存善意是好事，但我没有告诉你和你表姑姑的原因，就是怕你们知道之后，于心不忍却又无计可施，我们管不了重溟的事情，能救一个是一个，已经是我们力所能及做到的最好了，我把那条人鱼养在府中，也只是想让她余生安好，你把她放了......她之后的命运，就全看天意了。”
孟望舒被震惊到，低下头，凝视自己的手，自己自以为做的好事，难道对希来说，是一场无形中会潜伏在未来每一刻的浩劫吗？
孟祈看出了孟望舒的低落和愧疚，蹲下来把孟望舒小小的手握在掌心，“舒儿，不必自责，这世间的事情，本就是没有对错的，我们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已经做到了最好，你让她重获了自由，不是吗？”
看着孟祈的眼，一股平和的力量注入心脏，孟望舒恍然想起来，自己三岁幼时不小心摔死了一个小鸡崽的时候，孟祈也是这样蹲在自己面前，握住自己更小小的手，平和的力量，却能撑起孟望舒心里的天。
“知道了爹爹，”孟望舒深呼吸，心里的负担还在，但好歹减缓了些，“不用担心，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秋千又平稳地轻轻晃悠起来，孟望舒知道，就算孟祈走了，小院里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留青，你说，希会好好地活着吗？”
“不知道。”
“应该不会再被人捉住了吧，希又不笨，被捉过一次会长教训的，更何况，还有她哥哥保护着她呢。”
留青沉默地帮孟望舒推着秋千，许久才冒出一句带刺的话，“那她为什么之前会被抓，她哥哥，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孟望舒想起了那双蓝色的眼瞳，反驳道：“不是的，她哥哥还救过我，为了他妹妹，还答应了我找海底最深处的海野灵。”
“那也说明，是他之前保护他妹妹还不够，才会让他妹妹被抓，不像我......”
留青闷闷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矫情，孟望舒听着别扭，笑骂道：“是是是，留青是谁啊，是我孟望舒的第一侍卫。”
留青一愣，他是谁，他是孟望舒的第一侍卫，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甚至算不上她的哥哥，只不过是被心善的孟望舒母亲收养的，来历不明的养子，自己心里那些奇怪的想法，不应该存在，也不能存在，自己只是为了报答萧月笙的养育之恩，这才保护了孟望舒十几年，孟望舒现如今快嫁人了，自己好像，也应该离开了，就像当年一样。
孟望舒许久没有听到留青像往常一样回怼，再加上他之前反常的反应，便直接问道：“留青，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开心？”
孟望舒能感觉的到，是一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情绪在消耗着他，留青对情感的把握很白痴，就像面对同样被摔死的小鸡崽，孟祈就会安慰悲伤心碎的孟望舒，而留青，只会好好按照孟望舒的要求挖一个小坑，再把小鸡崽好好安葬，可这仅仅是因为孟望舒的要求而已，甚至在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留青根本就没有一点难受的感觉，更不能理解孟望舒为什么会掉眼泪。
往旁边挪了挪，孟望舒拍了拍秋千的另一半凳子，“没关系的，不说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不开心，你也知道我不开心，我们一起坐着，比比谁更不开心。”
留青颓然地坐上来，沉默着一言不发，秋千座位很宽大，倒也没有挤着孟望舒。
孟望舒看着秋千凳子上铺开来的柔软衣料，上好的绫罗鸦青为底，赤金为绣，这样的料子孟望舒也有，一样的做了圆领箭袖，却还是没留青穿的好看。
“留青，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因为希。”
“不完全是因为她，我......”孟望舒顿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谨慎地斟酌用词，却还是说出了最简单的词语，“我很害怕。”
“害怕？”留青侧头，额角的碎发飘在眼前，将孟望舒的侧脸虚化模糊。
“嗯，”孟望舒盯着自己的膝盖，眼睛一眨不眨，“我其实本应该很高兴的，今天大起大落，从被曲韵文赐婚，到阿麟说，要娶我......”
留青静静的听着，看着孟望舒的侧脸在讲到木宇麟要娶她的时候，不自觉勾起的唇角，充盈着幸福的两颊，弯弯的会向下垂的眼尾......
孟望舒真的很爱木宇麟，留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却再一次地确认了这个事实。
“可是，”孟望舒的眼睛眨了眨，眼里感觉十分干涩，“边境今天下午来信了，绯樱和姒紫在夜探敌营救桦寰风的时候被发现，都受了伤，尚在修养身体，连妮妮都差点回不来，还好桦将军暗中率领自己的亲信及时赶到，统领崇阿军队把他们救了回来。”
“受伤事小，人还在，鹰还在就行。”留青信得过他们，不然也不会同意孟望舒只派他们俩单刀赴敌。
孟望舒靠着重心不稳的秋千绳子，点点头，继续平静地说：“信是桦将军传的，除了基本情况，还有另外一封，说他们在搜查物资时，发现了......一箱木氏封条的金子......木氏，黄金，樊柯......”
留青听着孟望舒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明白，孟望舒不是因为害怕绯樱和姒紫的伤势，而是害怕木宇麟，害怕这个今天说要娶她的男人。
“留青，阿麟和木家一向是支持公主派的这我知道，在商业上要立于潮头必定官商相护这我也知道，可是，可是为什么......”孟望舒闭上眼，不忍再说，干涩的眼里流不出泪来，颤抖的睫毛却让孟望舒的害怕无所遁形。
木宇麟不该是这样的，或许，只是孟望舒眼里的阿麟不是这样的。
“那些难民，留青，那些难民......”孟望舒眼前一幕幕都是当时城外的情形，被破破烂烂的板车拖走埋在深山的尸体堆，食不果腹的饥民，彻夜受冻的妇孺。
“还有曲伯伯身体康健，却因为樊柯和叛军的逼宫而死......”
“曲韵文上位残暴不仁，蜘蛛坑洞埋杀了不知道多少宫女......”
“吴家假清白了一世，贪污乱法之事没被我们查出来的只有更多......”
“桦寰风，绯樱，姒紫，还有妮妮几乎都命丧于边境，樊柯连日来的试探进犯，扰乱民心，动荡不堪......”
留青听着孟望舒一字一句地数着木宇麟的罪，这何尝又不是孟望舒在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
“可是你还是爱他。”轻轻地开口，留青像是给孟望舒扔了一道判决书，任由孟望舒怎么辩驳，都无法否认。
孟望舒嚅嗫着唇，再也说不出木宇麟半句坏话来，不知是喜还是悲地笑起来，终于在判决书上按下血淋淋的手印，“是啊，留青，我爱他，真的好爱好爱他。”
说完，秋千轻晃，原本平均的重量倏然歪向一边，孟望舒抽身离去，寒月寂寥，只影却成双，小院的秋千上只剩下留青一人。
留青看着身侧空落落的一半，心里居然也空落落的，这对留青来说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但却几乎把留青的脑子打乱成最泥泞的水坑。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留青想不明白，自己跟了孟望舒那么多年，看着孟望舒跟木宇麟一起长大，也知道迟早有一天木宇麟会娶走孟望舒，甚至留青曾想过，若是孟望舒的亲生母亲萧月笙还在人世，也一定会对木宇麟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可是，就是这样的留青，在曲韵文赐婚给孟望舒的时候都不曾慌张过半分，却在木宇麟真真切切说了提亲的时候乱了心神。难道是因为自己明明知道，赐婚这件事，不论是孟家，还是孟望舒，还是木宇麟，还是自己，都不会让其发生吗？而嫁给木宇麟，是确确实实会发生的事情......
留青终于挖掘出了困扰自己的原因，可是这个事实却不能被他接受，只是一个侍卫之名待在孟望舒身边的人，怎么可以有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可是，留青真的不想让孟望舒嫁给木宇麟，又或者说，不想让孟望舒嫁给任何人，孟望舒只需要被留青保护着，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