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闵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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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葬后第七天，孟望舒起了个大早出门。
崇阿商业在经历了以孟木两家为首的集体停业后，终于又活了过来，道旁两侧的商铺全都从天还没亮就开始洒扫门庭，敬拜财神，准备开门迎客。
虽是停业，可这七天孟家谁也没闲着，孟祈主管生意上各项统筹的事宜，二夫人打理着偌大的孟府，孟望舒派了绯樱和姒紫直接赶赴边境，剩下三个在收集吴家近些年的所作所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全部都被挖了出来，什么贪污克扣，结党营私等等，就连平时整日流连万花楼的孟海屏也忙了起来，七天停业的时间，足以把一些陈年烂账重新翻出来，比藕丝还理不清。
而孟望舒，七天之内把曾经受过桦将军恩惠，或者提拔的将领给拜访了个遍，包括被桦将军举荐当了现如今镇国大将军的刘咸鸿，骠骑将军唐直，皇城守卫军统领梁鹏飞，刑部尚书薛文博等人。
好消息是，这些人都铭记着桦将军的恩情，愿意继续坚持太子派；但坏消息是，自从改换了国君之后，边境那边就不太安宁，樊柯有一次没一次的试探进攻，让这些将军们都无法抽调出兵，有心无力。只有梁鹏飞，统领着护卫皇城的守卫军，尚有兵可用，可守卫军不比禁卫军，需要守护全城人的安危，那未知的一百三十八名樊柯精兵，让孟望舒不敢莽撞行事。
万里无云，今天是个好天气，孟望舒带着孟曦，熟门熟路地往万花楼赶。
“大小姐，二少爷今天不在万花楼，我们去找谁玩呀？丁钰姐姐吗？”孟曦还是一如往常的两个抓髻，一左一右绑着翠绿色的团花。
“谁说要去万花楼了？今天开门大吉，丁钰可不想见到我。”孟望舒路过万花楼，抬头看了眼四楼招手揽客的男男女女，姑娘们在这数九寒天里露着雪白的胸脯和肩膀，公子们也不甘示弱地咬着手绢往外抛，一想到贾度不久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孟望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嘶——走了走了，咱去民安巷子。”
“哎，等等我，大小姐，去民安巷子啊......民安巷子！？”
孟曦脑中似有一道惊雷闪过，停下脚步，民安巷子的尽头，不是宸王府吗......
“怎么了吗？”孟望舒看着孟曦呆在原地，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啊？没......没事......”孟曦回过神，慌里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团花，懊恼着今天怎么没好好梳个漂亮的发式，也没带个像样的首饰。
孟望舒看着好玩，上手也摸了摸，故意悄悄地把团花弄反，还一本正经地道：“好了好了，本小姐给你整理过了，好看的好看的，我家孟曦最好看了。”
“真......真的吗......”
“骗你干什么咯，走啦走啦！”
孟望舒拉着孟曦，果真一路走到了民安巷子的尽头，宸王府。
两人站在门外，看着坐在门槛上正在打瞌睡的门童，正想把他叫醒进去通禀，却见曲丰昭的侍卫闵笛快步从里面出来，长剑佩于黑软甲袍腰间，看见孟曦，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
倒是孟曦先开了口，熟稔地问：“闵笛，宸王殿下在家吗？我们家大小姐有事找他。”
“见过孟大小姐，”闵笛拱了拱手，言语间有一些犹豫，“殿下今日......不在府内，在万花楼。”
“万花楼？”
孟望舒和孟曦对看一眼，孟曦了然地看出来自家小姐心里跟自己同样的疑惑，接着问：“那闵笛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那地界人多眼杂，不怕出什么事吗？”
“殿下......让我回来，去典当一些东西......”
闵笛手里捏着一叠契纸，粗略估计，有个十几张，孟望舒打眼一看，像是地契房契之类的东西，一下子典当这么多，不知是要挪用到何处。
“都是些什么？我看看，”孟望舒伸出手，见闵笛迟迟不给，无奈道：“典当给谁家的？若是孟家，我能保你拿个最高价，日后赎买回来，也不收你分文利息。”
“这......大小姐勿怪，宸王殿下吩咐过了，要拿去典当给木家。”
孟望舒扬起眉，手依然伸着，底气十足，“那也给我看看，好歹木家我也能说上几句话，你等会儿跟着孟曦一起去，崇阿没有哪家当铺不敢给我面子。”
“就是就是，快给我们小姐看看是什么，也能估计出个数，不至于让你被当铺那帮子人给坑骗了去。”孟曦在一旁帮衬着，翠绿的头花一正一反，跟着一起点头。
闵笛看得一笑，终于松了手，递给孟望舒。
果然如孟望舒所料，是曲丰昭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购置的一些郊外房产，兼有商铺，地权，共有一十二处，价值黄金上百万两。
还给闵笛后，孟望舒让孟曦带着闵笛和这堆契纸往最近的木家商铺去，处理完再一起去万花楼找她。
孟曦乖巧地回了是，一路走在闵笛前头，出了民安巷子，往七雀街上最大的木府金银总店——璇琼坊走去。
闵笛不是个善于言辞之人，孟曦在第一次给宸王殿下送包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七日之前，在金戈路嬉笑打闹着回府后，大小姐给所有人都安排了任务，姒紫和绯樱当夜就挑了最快的马驰向边境，留青领着椿叶白天四处打探，澄梦则在夜里潜行暗中调查，而什么事都不用做的孟曦，在晚膳时也给自己安排了任务：蒸好一笼包子。
蒸包子其实没什么难的，何况是对孟曦这一双巧手来说，平常就连精巧的荷花酥都能信手拈来，这一笼包子可能是孟曦做过的最简单的食物了。
可是说简单也难，心有挂牵，孟曦难得在小厨房里手忙脚乱，单这包子，孟曦就蒸了来来回回七次，三排包子算上姒紫的一共三十个，第一次蒸的时间太过，第二次不光滑又塌陷，第三次水蒸气也来作对，淋得表面坑坑洼洼......直到最后一轮打开蒸屉，只剩下了三个孤孤单单但品相上佳的包子，被孟曦装进了一个精美的食盒，而其余的二十七个全给打包带给了姒紫，想必现在还没吃完呢。
当孟曦拎着这个小食盒第一次走到民安巷子的尽头时，看到了那座只点着一盏灯柱的宸王府，那个门童依然不理人地坐在门槛上打瞌睡，暮色渐渐深了起来，孟曦抱着小食盒，不害怕遇到危险，只害怕怀里的包子变凉。
闵笛就是这个时候走出来的，依然是黑软甲袍佩长剑，步履匆匆，见孟曦站在门外，也没说多问一句，只投过来疑惑的眼神。
孟曦抿着唇，僵持着不说一个字，突然把怀里的小食盒用笔直的双手递出去，头低低的，声音小小却坚定，“闵笛侍卫......请......请你将这个交给太......宸王殿下！”
闵笛就这样久久地看着，久到孟曦胳膊都举酸了，又不敢收回来，悄悄偏头往上一看，闵笛居然打开了食盒盖子，在用银针一个一个地试毒。
“你！闵笛！你干嘛！”孟曦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皮薄馅大，光滑无暇的包子被一个个戳开，急得都快哭了，忙收了手抱回来，“你！居然以为我会害殿下吗！？”
“职责所在，孟姑娘勿怪。”
闵笛回答的很客气，眼睛却仔细地注视着银针的变化，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又一个字没说，抱过孟曦的小食盒，点点头，进了王府。
露结于枝，暮色已深，却也没看到再有人出来，孟曦两手空空地回了孟府，心也空空，不知道宸王殿下有没有吃她做的包子，也不知道宸王殿下有没有想起她这个人。
第二天，孟曦又去了，遇到闵笛，死活缠着问宸王殿下的反应，闵笛支支吾吾，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勉强吐出六个字：“殿下......觉得不错。”
第三天，孟曦来讨小食盒，闵笛交还给她，知道她来的目的，却只告诉她六个字：“殿下忙，别来了。”
第四日，孟曦跟着孟望舒跑了一整天，傍晚来的，刚巧又遇到闵笛回来，问了句殿下平时这个时候是否安睡，闵笛六个字依旧：“殿下应该睡了。”
第五日，孟曦蹲在门口熟睡的门童面前自言自语，待看到闵笛的时候已经是讲得口干舌燥，闵笛目不斜视地迈出门，又回来，端给她一杯水，不等她发问便自觉道：“殿下已经起了。”
第六日，孟曦给那似乎一直在睡觉的门童带了份早点，终于得到一个能听自己说话的活人，闵笛一出门，还被清醒着吃早点的门童吓了一跳，不过可喜可贺，闵笛这天说的话比前几日加起来还多，“殿下知道你这几日在外面，只是顾及到现在的情况，不想连累到你，你还是回去吧。”
今天是第七天，闵笛跟在孟曦身后，听着孟曦继续叽叽喳喳，说今天的天气真好，风也不大，孟二夫人的头不怎么疼了，说自己今天早上连早点都没吃，就陪着孟望舒跑出来，肚子现在饿的咕咕叫，说宸王殿下今日怎么得空出了王府，为什么会跑去万花楼，为什么还要典当这些东西......
闵笛默默地听了一路，在路过包子铺的时候，顺手买了两个热腾腾刚出笼的肉包，戳了戳孟曦的肩膀。
孟曦惊喜地眨眨眼睛，但是却出人意料地说了拒绝的话，咽了咽口水道：“不要，我......我要克制自己......”
见闵笛微皱起眉，孟曦咬着下唇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我......我不能吃太多啦，我是个胖姑娘......没人会喜欢胖姑娘的......”
不等她说完，闵笛强硬地拿下孟曦捏着手臂的手，孟曦只觉得手心一烫，是那两个包子被塞到了手里，正想还回去，抬头一看，闵笛已经大步走进了璇琼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