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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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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见字如晤的信头,一共三排,不算句读,一排十六个字,孟望舒翻来覆去地看,就差把字扣出来了,可除了被茶水浸湿了的最后两个字“勿念”,别的再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泄了气地放下信纸,孟望舒揉了揉眉心,信的内容很正常,不像是边境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只是既然一切安好,又为何三个月以来没有下一封信。

这边正想着,桦南似乎和另一个人回来了。

“......是望舒妹妹呀,孟府的小女儿,您若是还有印象,肯定也都是她尚在襁褓里的模样了......望舒快来,见过我爹爹。”

“啊?桦将军!?”孟望舒紧张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忙把二郎腿放下,整理衣冠,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行礼。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那小丫头?一身男装倒是有几分男儿英气,也别叫什么桦将军了,你既称南儿为一声姐姐,叫我桦伯伯便是,说起来,我还跟你父亲打过交道呢。”

桦将军年过五十,头发已然花白,卸下穿了大半辈子的战甲,换上的是棉质软袍,宽松舒适,但不愧为行军打仗多年的将军,身子骨硬朗,说话声音中气十足。

“桦伯伯谬赞,家父也曾提起过,与桦将军在海上参观重溟海军的日子,”孟望舒扶着桦将军坐下,想起了信中桦寰风的挂念,便随口问道,“桦伯伯近日可安好?背上的旧伤还发作吗?”

“嗯?”桦将军的长须白眉一扬,颇为不满地道,“南儿,是不是你又忙糊涂了,给孟家丫头瞎说了一通,你爹我的伤只在右腿上,什么时候跑到背上去了?”

桦南一脸茫然地挨训,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孟望舒,连自己也怀疑起来,“望舒啊,我莫不是真的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事吗?”

看着孟望舒呆呆的不答话,手边是自己刚拿来的信,桦南了然道:“噢——女儿明白了,望舒妹妹这是看了哥哥上一次的信,这才误以为爹爹您的伤在背上了。”

“说得我越发糊涂了,这又关寰风什么事?”

“还不是哥哥记错了,在家信里糊涂地问候爹爹的背伤,我看着实在有趣,回信时还调侃了他一番呢,”桦南笑着将信递给桦将军,却见桦将军和孟望舒的脸色一样变得凝重起来,“怎么了这是......爹爹和望舒......难道信里有什么问题吗?”

“南儿,你先出去。”

桦将军身着棉衣,坐在高堂,却仿佛又披上了战甲,坐镇军帐,只消一个眼神,威震天下。

桦南退出去,但却没有走远,在门口候着,以防桦将军有别的吩咐。

“孟家丫头,你明白这是何意吗?”

“小女明白,这不是家信,而是桦小将军的求救信,”孟望舒被桦将军的眼光钉在原地,却依然将心底的话尽数吐出,“三个月之久,没有下一封家书,很有可能是因为......桦南的回信,让他们看破了桦小将军的意图,怕是......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桦将军没有反驳,很明显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为什么要把桦南叫出去。

“桦伯伯......现如今,这将军府......可谓是岌岌可危......”

孟望舒也不拐弯抹角,现如今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桦将军的妹妹,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可如今长子曲丰昭被废为宸王,次子曲成薪年幼以年幼为由,被架空在宫中,本以为只要桦老将军在,就永远不会倾塌的将军府,却在三个月之前就被别的势力扼在了边境,连桦寰风是生是死,都不能得知。

桦将军当然也知道,只要自己再一倒下,桦将军府的百年基业,也必将毁于一旦。

孟望舒顶着桦将军的目光,上前一步,眼里有三分连桦将军看了,都感到熟悉的坚定光芒,“桦伯伯,孟府向来与将军府交好,支持太子殿下,即使现如今的风向偏到了吴家,可家父曾言,做人做事,就如拉帆远洋,只有扛得住逆风,才能看得见灯塔。”

顿了顿,孟望舒下定决心道:“桦伯伯,吴家的所作所为,不论是我,还是我父亲,都绝不会容忍,我在此,足以表明我孟府的立场,若有什么需要我孟府效力的,尽管吩咐。”

桦将军眼里似乎有错愕,竟是没想到孟望舒一介女流之辈,也有一家之主的气势,孟祈果真是教女有方,若是日后去了孟府,桦将军定然要向他好好夸奖一番。

年轻人有一腔热血是好事,只不过,空有气魄没有谋略可不行,在身经百战的桦将军眼里看来,孟望舒不过只是一个勇气可嘉的小毛孩罢了。

温和的笑了笑,桦将军心下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孟家丫头,你回去吧,你不该......被牵扯进来......”不待一句话说完,桦将军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宽厚的肩膀塌了下去。右腿病骨的疼痛来得猝不及防,桦将军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按住膝盖,依然止不住这万蚁蚀骨一般的折磨。

“桦伯伯!”孟望舒惊呼出声,没想到曾经扫平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也会有如此不堪一击的一面,“桦南!桦南姐姐!”

桦南跑进来,神色凝重,手上动作却冷静,从一个随身携带的玉瓶子里面倒出两粒药丸,混着茶水为桦将军送服吞下。

“好些了吗爹爹?没受风雪,怎么突然又发作起来了。”

“不碍事,送......孟家丫头回去吧......”

“是,爹爹,您回去休息吧。”

孟望舒难受地看桦将军拄着拐杖一步一打颤,被下人扶着离去。

“望舒......你和我爹爹,到底说了些什么?”

桦南将玉瓶子装好,领着孟望舒出了门,等看不到桦将军的身影了,这才问道。

孟望舒摇摇头,桦南虽说在府中处理事务是一把好手,结交姑娘小姐也是稳坐东家,但对这一档子朝廷战场的事,却向来不懂得。

转身欲走,可谁知桦南却拉住孟望舒的手,声音小得可怜,“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明明......我都能猜到的......”

被拉住的手似乎能感觉到颤抖,孟望舒不忍地回过头,桦南褪去了在父亲面前的冷静样子,像个半大的小姑娘一样低声啜泣起来。

“我知道的......我猜到了......哥哥的信......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哥哥......望舒......你别瞒着我......”

孟望舒拍着桦南的肩膀,只粗略地说:“边境可能出事了,寰风哥哥那边情况不太明朗,桦南姐姐不许自责,这封信就算你早早地交给了桦伯伯,天高皇帝远,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桦南忍着泪,孟望舒的安慰之言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越是安慰,就越说明,桦寰风......出事了......

辞别了桦南,孟望舒慢吞吞地走在金戈路上,形单影只。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孟望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留青。

“留青,我该怎么办?我知道了好多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觉得,好累......真想一觉睡过去,只当是一场梦,明天再和二哥去斗蛐蛐儿,可是......事关家国天下,我......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

“你好笨。”

“还好吧,跟你一样,你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办吗?”

孟望舒气得捡起一把脏雪就撒在留青的白袍身上。

留青躲也不躲,负手而立,古松苍柏一样站着让她撒气,任凭脏兮兮的雪球在纯白的衣袍上留下痕迹。

等孟望舒一个个雪球丢的累了,蹲在地上,留青这才缓缓开口:“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大小姐总是对的不是吗,何况,有我们在你身后,一直在你身后。”

孟望舒抬起头,只能看到留青清晰的下颌骨,攥着的冰雪停在掌心,渐渐化水。

“哎呀我的大小姐,笨不笨呐,哪有捏着雪玩儿的,冷不冷啊,快放下放下,哎!不如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最先跳出来的是孟曦,也不知跟着小队藏在了哪儿,偷偷看着,过了这许久,终于忍不住地跑过去将孟望舒扶了起来。

第二个现身的是绯樱,也不知这是多久没看到她了,本来白皙的一张小脸,此刻在孟望舒面前却激动地满脸通红,“大小姐!绯樱请求归队!我......我......”

“咱们家绯樱终于学会游水咯——”

椿叶身侧挂着一个树袋熊似的澄梦,带着矮了一截的姒紫,活像个拖家带口的,见绯樱一个“我”字卡了半天,索性帮她开了口。

“椿叶!说好了让我说的!你!可恶!”绯樱准备了许久的话被截胡,现在比被他按着头憋气还难受,气得跺脚。

澄梦双手勾着椿叶的肩膀贴在身后,有人领路,更加懒懒散散地闭着眼睛像盲人一样走路,只不过是个嘴欠的盲人,“你怎么不说我家椿叶教了你多久,小没良心的,还不快叫椿叶师傅。”

“干什么欺负绯樱姐姐,就让绯樱姐姐自己说一遍嘛,绯樱姐姐别理他们,快说给大小姐听!”

姒紫这个小鬼头叉着腰对他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并且还是对他最好的绯樱姐姐,感到十分不满,一副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的样子。

绯樱感动地看了眼姒紫,又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孟望舒身前,在其余五人炙热的目光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吼了出来:“大小姐!我!会!游!水!啦!”

“呜呼——”

众人皆欢呼起来,口哨瞬间被吹上了天,掌声比鞭炮还响,就连留青都对绯樱笑着点点头。

“大家......”孟望舒被突如其来的热闹冲昏了头脑,“大家,是什么时候来的?”

“管那么多干嘛啦,留青不都说了,我们一直都在你身后吗?”

“就是就是,大小姐,快来一起玩!”

“孟曦姐姐等等我,我来帮你做雪人脑袋!”

“算了吧你,你连包子都捏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

一行七人,花天锦地,笑语嫣然,闯破了不见晨曦的乌云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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