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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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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钰姐姐,大小姐在哪厅呀?”

也许是认识孟曦,璇琼坊的掌柜果真没有故意压价,当即就给了十万两银票的现钱,并保证在一天之内把剩下的送到宸王府。等清点好银票,孟曦也吃饱了,美滋滋地领着闵笛和这厚厚一叠子银票回到万花楼。

“哟,我就说今天怎么没见你跟着孟大小姐,原来是跟闵笛公子在后面磨蹭着,怪不得——”丁钰罗扇遮面,一双狐狸眼滴溜溜地转,笑得暧昧,“你家大小姐在左厅呢,一来就把跟宸王殿下玩的林珀给拉开了,自己跟宸王殿下赌起来,玩的大着呢。”

闵笛一听,越过孟曦就往左厅走,沉寂了七天的万花五楼重新恢复了玲珑骰子叮当响,人挤人,肩抵肩。

“望舒你把林珀拉走就是为了赢这三瓜两枣的吗?你可知本王就算这辈子混吃等死也能安享百年,若真想让本王听你的话,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与本王来场大的?”

人围了最多的那一圈赌桌,闵笛和孟曦从外面挤也挤不动,只从外围听见曲丰昭带笑的纨绔话。

“宸王殿下想玩什么,望舒自当奉陪到底。”孟望舒回话的声音不大,在这吵闹的赌场里格外宁静,音调平平,语速缓缓。

“好!”曲丰昭一声大笑,接着自顾自地鼓起掌,“果然只有望舒陪着本王才尽兴!既然如此,敢不敢与本王坐上那龙凤桌?”

人群忽地被这一句话炸开了锅,人头攒动,议论纷纷,就连孟曦都惊诧,龙凤桌,也就是左厅那正中心自从开业以来就从没人敢坐上去的赌桌,上桌,意味着生死无论。

“大小姐!大小姐!”孟曦扒拉着闵笛的胳膊往上跳,想把孟望舒从这让人心跳加速,头脑发昏的氛围里拉出来。

闵笛也拧着眉,不知道自家殿下是什么打算,看孟曦跳着喊也只是作无用功,便拽着孟曦的手,长剑斜握,抵在身前,硬是开出一条往里去的路。

内圈人更多,闵笛和孟曦还没走到两位正主身边,就见前方的人群自动地让开了一条窄道。

“怎么了......”孟曦见身前的闵笛不动,四周人也不再拥堵,好奇地探出一双眼睛,刚好与站起身的曲丰昭对视。

曲丰昭笑了笑,众人簇拥之中,一身暗红色的宽袍招摇,洋洋洒洒地随步而动,领口微敞,露出一片脖子以下的皮肤,似乎是被指甲划过,有两三条红痕,延伸到红衣里面未知的领域。

孟曦不敢再看,躲回闵笛的身后,鼻尖却嗅到浓重的酒味。

“小丫头,抬起头来。”曲丰昭低低地笑着,声音近在耳畔。

如同最来势汹汹的蛊,孟曦紧紧地抓着闵笛的袖子,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撞进那满目的温柔。

曲丰昭确确实实是喝了许多酒的,唇齿之间净是上好的女儿佳酿,醇厚绵长,看着孟曦失了焦的眼,笑意盈盈地拨弄了一下她头上反戴翠绿的头花感叹:“真是个小丫头。”

说完,便脚步虚浮地走向龙凤桌。

身后慢了一步的是孟望舒,人多嘴杂,还以为曲丰昭是在跟闵笛说话,没能注意到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孟曦是被自己要上龙凤桌的事情吓到了,对闵笛吩咐道:“把孟曦带去三楼吧,她向来不怎么喜欢这里。”

闵笛点点头,看着尚且入迷的孟曦,和自己皱得不堪的袖子。

龙凤桌之所以被叫龙凤桌,其实只不过是众人对这张金丝楠乌木桌子的戏称,因着这张赌桌的两头各是一张龙雕和凤雕椅子,崇阿人对龙凤,没有像樊柯国人对战白虎,或是像重溟国人对海神那样大的崇敬之意,崇阿崇尚的,是人,人本身。

“宸王殿下想怎么玩?”孟望舒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到凤椅的旁边,对面是已经一只脚踩着椅子坐上龙椅的曲丰昭。

“啊——让本王想想......望舒你呀,跟着你二哥什么没玩过,本王也不爱那些繁杂的赌规赌矩,那就......”曲丰昭的头倚在椅子的靠背上,双目放空,“赛三花吧。”

周围又热闹起来,赛三花谁不会啊,只要是出入万花五楼的人,玩得最多的除了比大小,就是赛三花。说难也不难,赛三花不过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比大小,以三盅骰子为自家筹码,摇出来的点数与对家一轮一轮地比,不可重复,三局两胜制。可这玩法,说简单也不简单,自己掌握了自己三对骰子的大小,但谁能清楚对面的深浅呢?每一局派出的点数大小至关重要,若是以自己最大的赢了对面最小的,剩下两局比不过照样输。赛三花,不仅考验运气,也考验人心。

“宸王殿下选得好呀,我孟望舒最不会玩的,就是赛三花,回回都要比我二哥棋差一招。”孟望舒嘴上说着不行,却大摇大摆地跟曲丰昭一样,一脚踩着椅子坐上了凤椅,手腕置于膝上,凌空点了一点。

随着这一点,万花五楼瞬间灯火寂灭,龙凤桌之上,屋顶洞开一片天,万里无云的天光纯净,瞬间铺满了桌面,尺寸分毫不差,成了左厅唯一的光源,细细的灰尘飞舞在光里,为这一场龙凤桌的第一次开桌而欢腾庆祝。

谁都没有见过这场面,突如其来的黑暗,乍泄的天光,引起一片惊呼,就连许多原本不感兴趣的赌客也不得不放下了自己手上的筹码凑过来,端茶递水的小厮出了门一传十,十传百,就连右厅和楼下的公子们也来看热闹,左厅一下子被围得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坐庄的,是敏茜,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却比鹰眼还锐利,但凡在敏茜的桌子上做过小把戏的,谁不又爱又恨地称赞上一句眼明手快,目光如电。

从天窗往下看,主位上的三人都隐没在暗处,没有人说话,人满为患的左厅居然就只剩下了紧张的呼吸声。

“孟大小姐,宸王殿下,两位皆已入座,龙凤桌已经开启,不论赌注大小,生死无论,两位挑选的赌法为赛三花,以点数大者胜,现在,”敏茜一改往常,坐在庄家位上不带一丝情绪,冷冰冰地开口,严肃认真,“请两位确认赌注。”

曲丰昭的眼光穿过一片光明,看向对面的阴暗处,毫不在意地笑出了声:“本王自然是知道望舒你想要什么,但望舒啊,你就这么坐上这张桌子,也不问问本王要什么,还真是半点不怕。”

孟望舒的声音依然淡然自若,从暗处里伸出一只手,指尖轻点,被天光一照,白若上等羊脂玉,腕间透着血管的微紫,“殿下要什么我给不起?我就偏不信,殿下能真要了我的这条小命。”

“哈哈哈哈哈——”曲丰昭放声大笑,似乎今天是个绝顶的好日子,“本王怎么舍得呢......望舒,咱俩也别磨蹭了,今日本王若输了,便听你的话,对了,你不是也看过闵笛手里的东西了吗,那些钱对你孟家虽然算不了什么,但也一并送你了,不过反之,你要是输了的话......”

曲丰昭故意顿了顿,压得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随后,古怪地笑起来,扔出来后半句,“嫁给我”。

“嘶——”

所有人都没料到,曲丰昭居然在这桌赌桌上,用自己的万贯家财,赌自己的对手——孟望舒。难道坊间传闻是真的,原本曲丰昭当太子殿下的时候就想纳孟望舒为太子妃?现下成了宸王,却旧情不忘,依然想要再续前缘?一下子,千千万万个猜想冒出来,却无人敢说出来,都憋在心里,恨不得咬断自己蠢蠢欲动的舌头。

“怎么样啊望舒?”

随着曲丰昭的一问,全场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孟望舒那边,那只轻点桌面的手尚且还停在半空,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三秒过后,万众瞩目中的指尖落下。

“行。”

伴随着轻轻的叩击声,在场所有人都遗忘了呼吸!每一颗心脏都被捏紧!左厅的气氛被推向了顶峰!

万花五楼龙凤桌第一赌,正式开始。

一丈八长,三尺宽的金丝楠木桌面上出现了敏茜的一双手,赤裸的胳膊上带着雪白的蕾丝手套,正式且隆重,依次拿上六套骰盅,左右各一半,当场验查,随即分发。

孟望舒的这一套是乌木盅,里面六颗骰子也是乌木所制,点银为数,精巧可爱,孟望舒依然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取出一颗骰子在桌子上当陀螺一样转,仿佛赌注里的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曲丰昭的则是红木盅,红木骰子,点金为数,虽是一片黑暗,但孟望舒能肯定他依旧只是懒散地坐着,连盅盖都懒得掀开看看。

“检查道具无误,现在请两位摇盅,三盅一共摇完,以沙漏限时。”

随着敏茜冷冷的一声令下,桌面中心的机关开启,升起一个宝石沙漏,内呈白沙,上下一颠倒,白沙瞬间细细地从孔口流出,像一个微型的小瀑布,琉璃溢彩,似有虹。

白沙在不断流逝,看这流速,似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簌簌的流沙声让周遭的看客们紧张不已,心比弦颤,但左右两位正主却丝毫不急,孟望舒依然转着她的骰子陀螺,曲丰昭则根本连手都没放上来过。

时间,在两人的眼里成了最缠绵的情人,一分一秒都走得缓慢,等到流沙还剩半盏时,有人却忍不住了,压着声音低语:“这俩是不是不想玩了啊?咋还不开始摇骰子?急死个人了!”

“谨言!不可打扰!”隐在暗处的敏茜眼刀一扫,说话的那人瞬间感觉如芒背刺,冷汗直冒,再也不敢轻易开口。

静默,只剩流沙匀速的簌簌声,仿若时间凝固重复在同一秒。

直到流沙还剩五分之一时,两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曲丰昭终于伸出了手,而孟望舒,也终于把骰子扔回了骰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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