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密潜夷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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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州原本隶属于山南东道，大唐至德二年，朝廷设立荆南节度使，将峡州归其治下，治所在夷陵县。
夷陵虽然称不上通都大邑，但地处三峡出口，“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从巴蜀由水路运出的货物，有许多在此停船，再转运到荆湘各地州县。
尽管天下动荡，战乱四起，民间的商品买卖却没有中断。
这一天，夷陵城外的码头与平常一样，十余艘大小船舶在此停靠。
有许多行商脚夫在船边吆喝着，不停地地上上下下、搬运货物。
一伙人从船上下来，前面一个少年手执折扇、腰悬玉佩。
身旁一名年长者神态谦恭，指点着江边货场介绍着什么；后面还跟着数名随从仆役，看起来大概是商家子弟出来熟悉产业。
商家少年略微打量码头附近的景致，对身边随从问道：“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吧？”
那年长者道：“回少东家的话，按照你此前的叮嘱，大致都有了着落。不过还有些细务，需要与你当面商议酌定。”
商家少年道：“这倒是不急，先看一看行情再说。”
这些人正是卫长水一行乔装打扮，与袁奔岭、杨二牛并几个熟悉夷陵情况的亲随。
李六斤数日前已经先行到此，带人进城打探情况。还有一批军士在城外稍远处待命，驾轻舟隐藏在江边芦苇荡中。
这是鱼台营组建以来，首次离开江陵执行任务。此前虽曾假扮成汭部下骗过赵匡明，但那是并未与敌军正面冲突，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此次出发前，卫长水认真研究了行动方案，挑选精干人员进行分组，交待了任务计划细节。
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控制峡州军政大权，同时务必平安带走赵匡明，尽可能限制冲突规模，避免扰动荆南大局的稳定。
卫长水一行人在城中转了转，如同正常商人一般，在集市上看看货品行情，同时暗中察看城中各处守备情况，随后在城中一处客栈住下。
客栈后面有一处单独院落，已经被卫长水等人提前包下。
午后，有客商前来登门拜访，说是要谈一笔大生意。来人头戴青色薄纱幞头，身着皂色圆领袍服，一身普通的行商装束。
乃是先前进城探听消息的李六斤，收到卫长水的传讯后赶来了。
杨二牛示意随从守住大门，防止闲杂人员靠近，带着李六斤直奔后院，卫长水、袁奔岭等人正在那里等候消息。
李六斤风尘仆仆地大步走进堂中，汗珠从略显消瘦的脸上滑落。
卫长水见状打趣道：“李大掌柜辛苦，这几日生意可好？”
李六斤拎起桌上的茶壶，径自倒了一杯水，咚咚数口喝下，这才长舒一口气，笑道：“全凭少东家的福气，三阳开泰，大发利市。”
“这意思是说，都打听清楚了。”
“差不多罢。两日后就是端午，按照惯例，要祭屈原、赛龙舟。赵匡明与峡州官佐等人，也在江边一同祭祀，观龙舟竞渡，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城中军备防守情况如何？”
“我以结交官府中人的名义，买通了州府的小吏。此前襄州借来的人马早就撤走了，人吃马嚼的，赵匡明负担不起。峡州自己的军队，除了驻守周边各地的，夷陵附近大约三千人马。”
卫长水点头道：“很好。继续打探情报，如有变故即刻来报。另外，一定要小心从事，绝不可打草惊蛇。”
李六斤正色道：“你尽管放心，我就是这两天不睡觉，也要把他们盯得死死的。”
卫长水又对袁奔岭道：“对付峡州一众官佐幕僚，主要靠你了，要尽可能把大多数人制住。即使跑了一两条鱼虾，问题也不大，但有可能增加变数。”
袁奔岭笑道：“能翻起波浪的王八，都牢牢地按住，一定不会让它跑了。”
卫长水转身对杨二牛道：“二牛随我一起行动，主要对付负责赵匡明，绝不能有误。如果赵匡明一同前往祭祀，老袁就一并制住。如果赵匡明没去，我和二牛直接抓捕，务必拿下。”
杨二牛是后加入鱼台营的，说话不似袁、李二人那样随便，拱手道：“谨遵指挥使号令，必不辱命。”
卫长水又对袁、李二人道：“你们虽然操练日久，毕竟是没见过血的，身边多带几个上过战场的老兵，关键时候不能软蛋。”
袁奔岭一脸凶相道：“人没杀过，猪还是宰过几头的，用力往脖颈上捅刀子，闭上眼睛都差不太多。”众人大笑。
卫长水道：“大意不得，猪急了也会咬人的，还是小心为妙。”
五月初五日，天色才刚刚亮，人们就早早地起来，踏着清晨的露水，到郊外采摘菖蒲、艾草。
家家户户都洒扫庭院，把艾草插在门楣或房中，饮雄黄酒，沐浴兰汤，以除病、防虫、驱邪。
一些手巧的妇女们，把剪纸做成老虎的形状，把五色丝线结成“长命缕”，把碎布做成荷包内装香料。
这些物什戴在小儿身上，或者悬挂在卧室中，亦有避灾除病、保佑安康、长命百岁的意思。
吃过早饭，江边的人越来越多，官绅士庶都聚集在这里。一年中难得有什么消遣，百姓们的兴致都很高，如同赶集、庙会一样，好多人是过来看热闹的。
一些小贩挑着杂货、果品等穿梭叫卖。
鱼台营众人也混杂在人群中，不时走走看看，说笑两句，偶尔遇到迎面走过的自己人，迅速交换一下眼色。
袁奔岭正随着人流闲逛，注意观察着附近的动静。
卫长水从后面跟上，低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袁奔岭拿着刚买来的油饼，咬了一口咽下去，左右看了看才答道：“兄弟们都已经就位，只等一声令下，立刻就会发动起来。”
卫长水道：“六斤已经有确切消息，赵匡明上午也会到这里来，正好一并下手。二牛正在盯着，以免出现意外。”
二人简单说了几句就不再言语，各自分开走远。江边已经摆好祭祀用的桌案，十面大鼓一字排开，十名大汉赤着上前，手执鼓槌站在前边。
有些乡绅富商携家带口，带上酒水、菜肴，包下客船在江中观看比赛。数十艘观阵船只泊在近岸处，为比赛的龙舟留出足够宽敞的水道。
有两艘客船却停在没人注意的水洼处，船上没看到女眷，甲板上很少有人走动，只有几个青壮汉子不时向岸上张望。
上午巳时，赵匡明与峡州官佐身着公服出现，十余名随行士卒吆喝着，人群中让开一条道路。
成汭治理荆南时期，因与山南东道的特殊关系，赵匡明不觉得有谁会对自己不利，尤其是在峡州境内活动，一般都不带太多的护卫。
赵匡明在司礼官引导下，缓步走到香案前，按照仪式先焚香祭拜，然后诵读祭文。“惟有唐天复三年五月五日，峡州刺史赵氏赞尧，敬天理民，威服楚疆，今恭承旧制，偱古仁者之风，祭前贤于江渚之上，……”
旁边的司礼官招呼着随从，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粽子、果品等祭拜礼品，用力投洒到江中。
诵读祭文完毕后，赵匡明等人在事先搭好的高台棚子底下坐好，有人送上凉茶点心。
赵匡明看似心情不错，手中摇着折扇，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随后一群傩舞队伍从场外走到中间，舞者头戴假面具、手执干戚，边走边舞、鼓乐齐鸣。
这时天气晴朗，温度渐渐升高。人们情绪被带动起来，指着傩舞队伍说笑起来，有小孩子在旁边欢呼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