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计赚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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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偏僻水洼处的那两艘客船,陆续下来了一些汉子,三三两两地汇集到人群中。
大家都在观看傩舞表演,人头涌动,人声嘈杂,没人注意他们在做什么,偶尔看到的也不会在意。
接下来就是最热闹的龙舟竞渡了。十余艘龙舟排在出发水域,水手们精神抖擞、蓄势待发。
每艘约十余丈长短,船身狭长,船首龙头高举,船尾长舵入水。
两排桨手持木奖并列左右,又有坐头、鼓手、扳艄数人各就其位。
岸边发令的人左手铜锣高举,右手持槌作势待敲。一声脆响之后,所有龙舟几乎同时发动,如离弦之箭向前射去。
各条龙舟之上,前面的坐头带头喊着号子,中间的鼓手把鼓点敲得好似急风骤雨。
左右桨手奋力挥舞着木桨,动作干净利落、整齐一致,像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动一般。
人们被江中的激烈比赛吸引,纷纷簇拥着向江岸边拥挤过来。
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江心飞驰的龙舟上,高台旁边的人摩肩接踵,被人挤歪了头巾,踩到了鞋子,也不甚在意。
赵匡明带来的亲兵原本不多,被人群看似无意地推挤冲散。
有的军士咒骂了两声,无奈身边的人实在太多,只好被人流推着移动。
少数几个还在原地的亲兵,也逐渐放松了戒备,翘首向江上观望。
赵匡明也被江上的竞赛撩起了兴致,随手举起手中茶杯欲饮,却发现杯中已经空了,便把杯子在案上轻轻一敲,示意随从把茶水倒上。
不料一个尖锐硬物抵在肋下生痛,低头看见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陡然间一惊,便要挣扎起身。
可两边肩膀却被人用力按住,只听耳边一声低喝道:“想要活命,就别乱动。”
赵匡明回顾左右,这才发现观赛高台上的异样,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许多陌生面孔。
几乎每个峡州官员身后,都站着两三个壮汉,身上带着的配剑短刀被夺下,显然峡州要员都已经被制住了。
有几名将佐还要挣扎,见到锋利的兵刃架上脖子上,就再也不敢妄动了。
台下的几名亲兵,听到后面动静有异,刚刚回过头来,旁边百姓打扮的人忽然出手。
或被短棍打在后脑上昏过去,或被人按倒在地扭住双臂,口中塞进破布,都被拖到高台后面的布幔下。
原来高台附近的百姓,都是袁奔岭等人假扮的。赵匡明见状,不禁大吃一惊,转瞬间心思打了好几个转儿。
不知道来人是谁,是刺客,是劫匪,还是属下作乱,是打算挟持自己,还是要当场杀人,一时间心中慌乱,理不出个头绪。
旁边的峡州官员大眼瞪小眼,也没弄清状况,被人用利刃指着,不免心中忐忑。
赵匡明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威胁恐吓朝廷大员,不怕掉脑袋吗?”
一个壮汉站到赵匡明面前,狞笑道:“有种就喊人过来救你,看某家怎么打发你。”
又听另一人道:“二牛不得无礼。”赵匡明转头看过去,见一人年纪不大,两眼炯炯有神。
这人对赵匡明道:“让赵州牧受惊了,在下江陵卫长水。”
“今贺节度受朝廷之命执掌荆南,无奈身边缺少可用之才,贺节度知道赵州牧才智过人,因此特遣卫某来请赵州牧到江陵,辅佐贺节度共商荆南大事。”
赵匡明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这是贺隐突然下手,不禁懊悔自己防备不严,心中正在核计如何让人解救。
却见高台边上一人突然跳起,撞倒旁边看守的鱼台营军士,撒腿就向外跑去。
杨二牛抄起一把刚刚缴获的弓,搭箭上弦疾射而出,利箭正中后心,箭尖从胸前透出。
那人口中低声嘶吼,踉跄摇摆倒地,一只手向前空抓了两下,就再无一点声息,只是后背中箭处的血迹,已经洇湿了一大片衣服。
峡州将佐顿时心中懔然戒惧,唯恐箭矢射到自己身上。
杨二牛恶狠狠地环视众人,翻着一双牛眼道:“想在老子眼皮底下耍花招,不服就拿命来试。别他娘的好酒不喝,喝酸酒。”
卫长水忍住笑,低声纠正道:“敬酒不喝喝罚酒。”
杨二牛道:“对,敬酒不喝喝罚酒,给脸不要脸。”
峡州官员丝毫不觉得可笑,反而认定此人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之辈。
其实这是卫长水等人有意为之,故意安排对一两人放松控制,暗中注意其动向。
如果其老老实实不动则罢,若有人趁逃跑,则当场击杀以震慑其他人。
只是这个倒霉蛋果然上道,居然配合得正好。峡州官员一时都不敢作声。
赵匡明听卫长水刚才所言,知道贺隐不是马上就要杀了自己,就想先尽量拖延,再寻机摆脱卫长水等人。
于是道:“既然是贺节度相召,赵某不敢不从,只是峡州事务繁杂,兵备、赋税、粮米、庶务等事,者需要安排下去才好上路。倘若发生不测,赵某着实担待不起。”
卫长水早就猜透他的心思,微笑道:“无妨,不必劳烦赵州牧费心。请赵州牧和都头以上将官,随鱼台营部将前往江陵,不可拖延噢。峡州长史、司马等文官都留下,随卫某一同料理善后事务。”
“另外,”卫长水面色深沉如水,道:“请赵州牧立刻修书,传令峡州各路军兵,原地驻守不得妄动,等待江陵军马接收整编,以免发生误会。有不听号令,擅自调动军队者者,视同叛乱,立刻剿灭。”
赵匡明还要找借口拖延。杨二牛眼睛一翻道:“这个当官的不太老实,我先挑了脚筋再说,免得使诈逃跑。”说罢拔刀上前,就要动手。
赵匡明一向养尊处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惊得直向后退,跌倒在地。
卫长水作势拦住杨二牛,伸手扶起赵匡明,道:“怎地如此粗俗无礼。赵州牧乃是稳重识大体的人,当然不会做铤而走险、徒劳无益的事情。”
又对赵匡明道:“据我所知,峡州能调动兵马的大都在此。还有三位正在病休在家,我已经安排专人到府上探望了。”
赵匡明没想到对方把情况掌握得这么详细,下手又这么快,根本不给自己反击的机会。
卫长水这时还不忘安抚一下峡州官员,对众人拱手道:“诸位都是荆南肱股,贺节度一直念记在心。以诸位仁德才智,岂能久困峡州一隅,当委以重任,不负平生才学。”
正说着,视线转向远方,抬手指了指道:“哦,江陵军马已经来了。”
赵匡明抬眼望去,只见江面上远处一只船队隐约出现,桅杆上的船帆高高升起。顿时再也无计可施,跌坐下来倚着胡床一言不发。
卫长水道:“赵州牧的家眷已经启程,先行前往江陵,此刻正在路上。州牧还是尽快了结此间之事,也好与家人团聚。”
赵匡明心中一懔,抬头对卫长水道:“我的家眷现在如何?”
卫长水正色道:“州牧尽可放心,贵府家眷现在很好,有贵府老仆随行照料。我已安排部将一路护送,一根毫毛也不会少。之前稍许受些惊吓,事后卫某定当登门谢罪。”
赵匡明颓然道:“江陵智将,果然名不虚传,雷霆手段,突然一击,赵某领教了。”
卫长水哈哈一笑,摇头道:“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值一提。然而大势如此,卫某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