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回 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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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馎饦也太美味了！”千禾说罢，赶紧再咬一大口。
“你喜欢就好。”沈钰微笑道，“再尝尝羊汤，鲜得人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沈钰慢慢咬着饼，看着眼前的姑娘撸胳膊挽袖子，像只小松鼠似的吃得欢快，觉得心情大好。
从阿墨到沈钰，他一直喜欢看她吃饭的模样。肆意大方而不做作，尽情享受每一口美食带来的快乐。
不似京城里那些世家贵女，一颗樱桃也要分五口吃，把自己塑造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殊不知她们即便是仙女，也是寺庙里泥塑的胚胎，毫无生气。
千禾忙了一天又熬了一宿，实在是饿了，一碗汤喝罢又唤小哥儿加了一碗。待一口气吃喝个精光，才后知后觉：“味道实在太好，一不小心吃撑了！”
沈钰不禁失笑：“那我陪你逛逛早市，权当遛食？”
千禾觉得这主意不错，二人便在西市街道上慢慢地走。街道两旁不少卖菜卖肉的商贩大声吆喝着，卖朝食的摊子冒着袅袅的炊烟。挎着竹篮买菜的女人们，和赶早上工吃朝食的男人们来来往往，一派熙熙攘攘景象。
“我第一次这么早来西市，没想到这么热闹！”千禾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沈钰却眉头一皱，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身影。
“哎我说老板，明明说好的便宜六文钱，你这人怎么言而无信呢！”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美妇人，用块锦帕包了头，挽起袖子高高叉着腰，正尖着嗓子跟肉脯老板“讲道理”。
可怜肉脯老板一个二百来斤的壮汉，面对这咄咄逼人的美妇人竟气势全无，耷拉着眉毛无奈道：“这位夫人，我说得是一共饶您两文钱，不是一斤两文钱！”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美妇人不依不饶，嗓门更高了，“不信就让街坊邻居们给评评理！老板说好一斤肉便宜我两文钱，我买他三斤肉，就该便宜我六文钱对不对？”
肉脯老板快哭了：“夫人，我家小本生意，三斤肉饶六文钱，我赔都赔死了！”
她高亢的嗓音果然引来了周围的百姓驻足看热闹。沈钰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拉住那美妇人，低声无奈道：“小娘，你莫再为难人家老板了，你差那六文钱？”
“话不能这么说！”美妇人杏核眼一瞪，“买卖不在钱多钱少，总要有个规矩！他答应我饶六文钱，转头就不认账，我就得跟他理论理论！”
“伺候您的吴妈呢？怎么让您出来买肉？”
“在家闷得发慌，我自己要来的！”
肉脯老板听得明白：敢情儿您是闲得无聊，来跟我讲价逗闷子的？
沈钰无奈，赶忙付了肉脯老板钱，带着他小娘离开了。
“不是跟您说了，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你还是少……”
但他小娘根本没听他絮叨，而是眼前一亮，一把拉住跟在沈钰身边的千禾，“这姑娘长得俊俏，一看就讨人喜欢！你是我们家石头的红颜知己？”
石头？千禾目询沈钰，沈钰大窘，低声解释道：“我生下来身体弱，家人怕养不活，就起了个小名叫‘石头’，取命硬之意。”
解释罢又去拉他小娘：“小娘您莫要胡说，这位是白千禾姑娘，是我的朋友。千禾，这位便是我小姨母，与你住邻居的……”
“叫我翠花就好！”他小娘骄傲地自我介绍。
沈钰无奈且心疼：自打小娘在宫中受折磨，心智出了些问题，便将自己唤做徐青樱、徐婕妤统统忘了，却只记得儿时她姐姐徐若筠给她取过的一个绰号，叫做翠花。
沈钰和徐明将她的名字反复教了许多遍，无奈今日教了明日又忘记，如是反复。沈钰最终对徐明道：“许是小娘刻意忘了，不愿想起在宫中那段伤心的回忆，忘了就忘了吧。”
徐明亦叹道：“只记得童年无忧无虑的翠花也好，随她吧。”
但人家是长辈，千禾自然不能叫她翠花，于是眼眸一转，笑道：“翠姨好！”
“好！好！”翠花拉着千禾的手，笑呵呵地上看下看，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漂亮讨喜，“你多大年纪了？哪里人士？可曾许了人家呀？”
“呃……”
不等千禾回答，翠花又自顾自热情道：“若还没许人家，不妨考虑考虑我们家石头。他这个人呐，除了性子轴些、脾气倔些、不爱跟姑娘说话，不懂得怜香惜玉之外……”
沈钰苦笑打算：“娘啊，在您眼里我可还有优点？”人家姑娘即便对我有些意思，都被您给劝退了好不好。
“我说错了吗？”翠花白他一眼，嗔道：“你怜香惜玉？我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日日叫你来家陪我吃顿饭，跟我包顿饺子，你何时来过？”
沈钰尴尬地摸摸鼻子：“我不是公务繁忙么……”
“对！你们都忙，就我一个富贵大闲人，闲得无聊来早市上跟卖肉的讨价还价玩儿！”
千禾听出来，翠花表面上气呼呼的，实则埋怨外甥不陪她，忙打圆场道：“翠姨，我会和面调馅儿，我陪您回家包饺子如何？”
“当真？”翠花顿时喜出望外，一把挽了千禾的胳膊，“走！咱这就回家包饺子去！你是喜欢猪肉白菜，还是韭菜鸡蛋馅儿的……”
沈钰被两个女人彻底忽略了，不甘心地问一句：“我晚饭回来吃饺子？”
他小娘回头瞥他一眼：“爱吃不吃！我才懒得管你！”
虽说被自家小娘嫌弃，沈钰日暮时分还是踩着点儿来了。
一进小娘家的大门，便见庭院的小亭里支起了青石案板，他小娘翠花正挽起袖子，拿着一根粗.大的擀面杖，卖力地擀着饺子皮儿。
在她对面，千禾一双巧手，将饺子皮儿变成了一只只小猪似的白胖饺子。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边干活边聊天，千禾眉眼弯弯，时不时将翠花逗得哈哈大笑，面粉都扑到了鼻子上。
沈钰倚在影壁墙上静静地看着，觉得一种久违的温暖踏实感，渐渐充溢了整个心房。
这，才像个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