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回 桂花红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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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公子满脸忧色，对沈钰道：“家母如今万念俱灰，既不愿吃药也不愿吃饭，口口声声只说要跟家父一同归去，唉……家母如今脆弱不堪，还望徐捕头言语上莫要刺激于她！”
沈钰应下，杨大公子便带着他们进了母亲的卧房，行至杨夫人床榻边，轻声道：“母亲，京兆府的徐捕头来探望您了！”
“京兆府……”床帐后传来老妇人嘶哑的声音，“他们依旧认定，老爷是我毒杀的？罢了罢了，便将我斩首示众，让我上天去陪老爷，也好过独自一人在世间生受啊！”
沈钰近前两步，柔声道：“杨夫人节哀！杨夫人与杨大人相濡以沫、伉俪情深，又岂会做出伤害杨大人之事？徐某认为，杨大人之死另有玄机！”
他说罢，便闻杨夫人轻泣道：“总算有个明白的！我家老爷死得蹊跷啊……”
沈钰趁热打铁地提出：“夫人可否跟在下讲讲，那一日的具体情形？”
杨夫人踌躇了一下，便唤儿子挑起床帐，扶她坐起来。
沈钰这才看到，床帐后的杨夫人花白头发、满面愁容。原本应是位身形富态的老夫人，却在几日内急剧消瘦，脸颊和脖颈上的皮肤松松垮垮，看起来很是可怜。
杨大公子扶母亲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床锦被，又叫嬷嬷端来一碗参汤，伺候杨夫人喝下，这才对沈钰道：“家母精神不济，还请大人莫要问得太久。”
沈钰道声“放心”，便在嬷嬷搬来的胡凳上坐下，拉家常似的对杨夫人道：“在下听闻，夫人与杨大人感情笃厚，杨大人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夫人皆亲自操持，不假下人之手？”
“可不是么，”提起亡夫，杨夫人轻叹了口气，“我家老爷本是寒门起家，年少时过得清贫。他身子弱，读书时又辛苦，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后来他入仕为官，日子渐渐过得好了，可病根儿却落下了。我怕下人伺候他不用心，勾起他的旧病来，便事事亲力亲为，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
“夫人对杨大人之深情，令人敬仰。”沈钰动容道，“杨大人公务繁忙，常常批阅公文到深夜，所以有吃夜宵的习惯？”
“他呀，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伏案到天明也是有的。我就命下人在我们外间搭了个小灶，冬日里煨着些鸡汤鱼汤，夏日里就做些清凉补，能让老爷夜里饿时，随时吃上几口。”
杨夫人说至此，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我记得那一日啊，我做得是老爷最爱吃的，桂花红豆粥。”
沈钰眸光一凛：可算说到了关键处！
“我亲手煮的，红豆粥熬了整一个时辰，盛出来略凉一凉了，撒上冰糖和桂花，清肺败火又温补……”
杨夫人原本讲得平和，突然紧张起来，“我端给老爷，看他慢慢吃了，本打算劝他早些歇着去，可谁曾想到，不过半株香的功夫，他突然捂着肚子说腹痛，痛得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我正张罗着替他寻大夫，却见……却见老爷口鼻处皆渗出血来！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一阵，就不动了！”
杨夫人说至此，已忍不住啜泣起来：“我知道，府内府外皆传，是我毒害了我家老爷！可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我家老爷有恙啊！”
“夫人稍安勿躁、保重身体，”沈钰劝道，“在下想问一句：夫人熬制红豆粥期间，可有人动过锅灶？”
杨夫人摇头：“没有。那小灶就在我眼皮底下，我还要时时盯着火候，期间根本无人靠近。我知道，官爷疑心熬粥期间有人投毒，但那粥做好之后，我还曾喝了两口尝了尝味道。倘若粥里有毒，我就该先老爷一步，毒发身亡了！”
若杨夫人所言不虚，至少说明，那碗粥从煮到煮好，都是没有毒的。但煮好的粥被杨夫人端到杨大人面前，这短暂期间，又怎么可能被人无知无觉地投毒呢？
沈钰眼眸转了转，又问：“大人在喝粥期间，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能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杨夫人努力回想一番，“对了，老爷粥喝到一半时，窗外曾传来呼喊声，说是‘走水了’！我和老爷忙到窗口去望了一眼，听下人说，是个灶房的烧火丫头不小心，点燃了柴房里的柴火垛，已经被扑灭了！”
典型的声东击西，沈钰道：“会不会就是这个当口，粥里被人下了毒？”
“不过片刻的功夫，且屋里之后我和老爷二人，根本没其他人进来，怎么可能下毒啊！”
沈钰眸光一凛，“请问夫人，贵府上可养着宠物？”
“……啊？”杨夫人不晓得他问着问着老爷的事，为何转头问起了宠物，一时有些懵。倒是侍立一旁的杨家大公子代她道：“我母亲养着一只狸猫，名叫‘老花儿’。”
“对对，老花儿，我养了它七八年了。”杨夫人接口道，“这猫儿越是老了，越爱黏人，总一刻不离地跟着我！”
“那日，杨夫人去给杨大人送粥时，老花儿是否也跟着？”
“跟着呐！它呀，就爱往老爷办公的桌案上跳，被老爷嫌弃了几回，还是乐此不疲。”杨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这几日浑浑噩噩的，倒是没顾得上它，老花儿呢？”
杨大公子道：“许是在庭院里晒暖呢，一会儿让翠儿去找找。”
沈钰便欠身表示他问完了，又安慰道：“杨夫人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您若不好，杨大人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
说罢，便告辞退了出去。待出了杨夫人的屋子，他先对丁武吩咐道：“你去杨府灶房，看看那晚被失手点燃的柴火垛，再把肇事的烧火丫头找来问话。”
丁武挠了挠头，着实不解：远在灶房的柴火垛和烧火丫头，与杨大人之死有何关系……那烧火丫头还能隔空投毒不成？
但上官有令他不敢不从，便匆匆往灶房寻烧火丫头去了。
吩咐罢丁武，沈钰又对杨大公子道：“夫人养得那只猫老花儿在何处，我想看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