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神陨_第58章 弑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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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弑神(下)
空无一人的行宫正门,殿玦问道:“刚才那个忽然消失的女子是什么?”
“那是镜妖。”滕遇洋沉声道。
“镜妖?”殿玦微微挑了挑眉,这样细小的动作在他这张一本正经肃然威严的脸上已经算得上颇为惊讶的神情。
“难怪刚才会看到过往之事。据说此妖极为稀少,且行踪不定神出鬼没,连通晓天地的老君都未曾见过,没想到竟会在这人间鬼城中遇上,也算奇事了。”殿玦自言自语道。
而滕遇洋听后却不禁扯出了一个带着寒意的笑,幽暗的眸子冰冷,意味深长道,“是啊,这般罕见的妖物,连尔等神君都只在古籍传说中略有听闻......”滕遇洋顿了顿,语气怪异。
殿玦还当他又在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正要阴沉了脸质问一句,转头却见他一双灿金的瞳不知何时已然森森竖成了一道带着杀意的细缝。
殿玦愣住了,方才要说的话卡在喉间,便听滕遇洋接着道:“......可我却有幸于千年中遇到它三回。”
“三回?”这回殿玦几乎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没错。”滕遇洋泛着冷光的金色竖瞳看似望向行宫门内,却又好似空无一物,慢声道,“......第一回是数千年前,镜妖现世,白菩萨堕魔屠城。”
“第二回是三百年前,在殷国都城,恰逢降魔仙尊昭亭降世除魔。”说罢嘴角冷笑更浓,“......第三回,便是现在。”
“白菩萨和降魔仙尊?他们都......”殿玦听后似是有些愣怔,开口呐呐了一句,忽然整个人猛地一震,“你是说——”
“没错,”滕遇洋金色的竖瞳缓缓转向他,面无表情地沉声道:“有人在弑神。”
殿玦不说话了。想必应该还从未有人在威严如山的白虎神君脸上见过这般惊愕诧异的神色。像是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下了一跳,殿玦猛地失了声,将后半句话生生扼在了喉咙之中。
“数千年前白泽屠城堕魔,于禹渊剑下灰飞烟灭;三百年前昭亭被自身法力反噬,若不是中途被我所救想必也会落得白泽那般下场。两次上神堕魔都恰逢镜妖现世,你觉得会是巧合么?”滕遇洋冷声道。
殿玦面色阴沉了下来,握着刑天枪戟的手用力到青筋暴露。到底是武将,他向来对自己的力量无比自信,听了滕遇洋的推测满心只有怒意并无畏惧,一副恨不得当即就要将那躲在暗处的“弑神”之人捉出来绳之以法的模样。
他乃西宿监兵神君,统领天界十万天兵攻无不破的天神,怎会畏惧区区一只织造幻象的妖怪?
殿玦手握刑天,目光凌厉地环顾四周,恨不得那镜妖能立马找上门来,寒声道,“若真是这般,那这一次,对方想必是冲你我二人之中的一个?”
自天地混沌起就分守四方的西宿白虎,自出生起就受万人敬仰的上古血脉,殿玦向来看不起下界种种。又因袭承监兵神君之位手握刑天负责守卫天界,此时听到“弑神”二字便心生怒火,深感被冒犯。一如当年封神大典,他和一只下界不入流的蛇妖一同被封为神君那般。
而眼下那只和他一同被封神的蛇妖就在身边,不但三百年前救了他一次,此时更是嫌他头脑简单一般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摇头道,“眼下我早已不是神君,而你从未下凡历劫与凡尘并无羁绊,并不受镜妖之力影响,怎会是冲你我二人来?”
“什么意思?”殿玦微微皱眉。
“你没发现么?”滕遇洋轻蔑地笑道,“无论白泽还是昭亭,都是凡人修炼飞升入天界,且灵力高强,神位远在众仙之上,是当时天界最有望登入太虚境的仙者。”
“你的意思是,这回镜妖的目标并不是你我二人?”心思简单的白虎神君总算明白了一些。
滕遇洋已经懒得点头,只一边随手拾起一杆用于挡门的铁门栓,一边抬脚顾自往行宫深处走去。
殿玦立马跟了上去,边走边问道:“那会是谁?”
滕遇洋打量着这座空无一人的破败行宫,平静道:“你难道忘了,你此行本是替谁而来?”
殿玦一顿,霎时讶异道:“天璇?”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反驳道:“可天璇乃二十八宿的星君,虽说法力高强是眼下最有望登入太虚之神,但并非是凡人修炼飞升而来,与白菩萨和降魔仙尊亦不同。”
“可他与凡尘有羁绊,”滕遇洋漫不经心道,“你还记得三百年前你那小侄子是为何堕魔,你又为何能那般兵不血刃就让他心甘情愿地死在你的手中?”
提起傲狠,殿玦雷厉风行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顿。滕遇洋以余光不露声色的打量他一眼,看到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却并不是真如他表现的那般毫不在意。呵,原来不徇私情大义灭亲的白虎神君,也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心若磐石无动于衷。
不错,他虽从小就与那纨绔子不和,可因父辈的关系,玄帝向来待他如待己出一般。北天术士新炼的丹药总要给他留一丸亲自遣人送到他殿里去;玄帝寿辰他公务在身没能到场贺寿,也要留一杯佳酿等他回来尝一尝。
而傲狠是他独子,那日傲狠于他的刑天之下灰飞烟灭,玄帝是知道的,虽从未怪过他半句,还说:“是那孽子自作孽。”可心里未尝是不痛的。因北天服侍于玄帝的身边的仙使都说,自那日之后,玄帝再没笑过。
就算大义当先,可时至今日再见到玄帝,他又怎能做到若无其事一派坦然?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旁的蛇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低声道:“既然心里如此过意不去,当年又何必做的那般决绝?连天帝都没说要你一定杀他。”
而殿玦却自始至终沉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固执道一句:“天规就是天规。”
天界不容魔的存在,即便那日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对傲狠徇私枉法。
本以为滕遇洋又会阴阳怪气地讥讽他古板偏执,没曾想这只讨人厌的蛇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平淡道:“难怪你对镜妖之力没有丝毫感觉。”
“什么?”殿玦瞥他一眼,不明何意。
“我说,你才是真正的神君。”蛇妖淡淡道。
殿玦一顿,盯着这人不见情绪的侧脸看了很久,眼中渐渐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孩子般的茫然,“......何为真正的神君?”
滕遇洋似是思考了一会儿,微微颔首,盯着虚无的空气道,“对身边任何亲近之人都能残忍,却唯独大赦苍生?”
没有责备嘲讽,亦无认同赞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事,一件千万年来,鲜少有仙者能做到的事。
似是没想到滕遇洋会这么说,殿玦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有些别扭地微微转过身去,半晌,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不必。”滕遇洋淡淡回应,挥剑般扬手,用那根随手捡来的铁门栓斩断了拦在脚边的粗壮荆棘,继续抬脚往破败的大殿走去。
殿玦看到他的动作愣了愣,才想起来问道:“你的剑呢?”
“丢了。”滕遇洋漠然道,不以为意的语气中不带半分可惜。
似是不满他的敷衍,殿玦微微蹙起了眉,质问道:“禹渊认主,哪里是说丢就会丢的?”
似是觉得他的话好笑,蛇妖抬眸瞥他一眼,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自鼻腔里哼道,“我又不是它的主。”
殿玦一顿。
这蛇妖又变回了从前那副阴阳怪气招人讨厌的模样,冷冷刻薄道,“它的主,早在数千年前就死于它刃下了不是么?”
绕过门前的百兽照壁,穿过行宫早已荒草丛生的前院,不待殿玦再说什么,两人已经踏过满地碎瓦枯草来到了这座荒废行宫的大殿之前。
看到这座大殿时,滕遇洋和殿玦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一颗巨大的古树从大殿坚硬的青石砖下破土而出,粗壮的树根将满地光滑的青砖挤成了一堆碎石。肆意生长了百年的躯干枝干盘虬,直直捅破了大殿金顶继续向上而去,竟比整座大殿还要高出一半。
望着眼前这颗蓬勃生长了约莫三百年的古树许久,滕遇洋才淡淡开口,“看来此处并非这座鬼城之主的安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