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树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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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如果安静得太久，难免会生出尴尬。
泰林脸上带着笑，云淡风轻地坐在一旁望着映真的一举一动，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可王良此时却毫无头绪，低下头翻动着笔记，从案发日期开始翻看，再从最后一页翻回去；而林一平看着窗外月明星稀的夜色，心里却想着又一个周末泡汤了。
而映真则一直摩挲着左手腕上绑着的一根陈旧的红手绳，一个个相连的平结，简单而粗糙。那是很多年前恩美笨手笨脚地编成的第一条手绳。不被创作者认可的作品，终究逃不过被丢弃的命运，倒是她，从边角料的垃圾里找出来，一直戴到现在。
“你怎么老是这样，别人不要的，你还当成宝贝？”突然之间，映真的耳边回响起这句话，听上去又是恩美那个清亮的大嗓门，她怎么总是学不会好好说话？
“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你还是不满足？”恩美？恩美为什么要这么说？
“映真，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映真，你收手吧！”收手？恩美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说？
突然，四周的场景突然改变了，不再是病房的四面白墙，而是变成了临江酒店的行政套房里。一架餐车缓慢地推行进来，而餐车后的那个男人却慢慢抬起头来，步步逼近，直到她认出了他，直到，他终于从怀里抽出那把刀，向她刺过来。
越来越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映真蜂拥而至，紧紧缠绕着她，捆绑住她，不停地问：“为什么你还是不满足？”
“我没有不满足！我没有！”映真大喊着醒了过来。浑身被汗水浸透，头发打成绺黏在脸上，痒得厉害。
没有声音，没有恩美，没有张广言，只有头顶的日光灯一直散发着白色的耀眼光芒，让她睁不开眼，更加觉得闷热。
“映真，你还好吗？”映真抬头，正碰上泰林的双眼。此时，他已经坐在床脚，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映真回过神，伸手慌忙地擦拭着自己的汗水，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刚，我又回忆起张广言要杀我。他要来杀我。”
“说到张广言，”此时泰林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你刚刚想起来什么？什么‘不满足’？”
“没有什么。只是晃神了。”映真惊慌地用力摇摇头，仿佛要把那些错乱了的思绪完全甩开，丢到九霄云外，“张广言，他要杀我！你们听到我说的了吗？他是真的来杀我的。”
“他是来杀你的？可怎么他差点被你杀？”王良皱眉问道，不经意间又翻开了手中的笔记。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映真眼神恍惚，干哑的声音从喉咙的缝隙中钻出，带着些许恼怒和疯狂。
“这次，我倒是相信你。张广言如果对你没有恶意，他大大方方来找你就是了，绝对不会变装成酒店服务人员进门。”泰林摇头道，“可能在他心里，你不仅是让他破产的罪魁祸首，还是害死恩美的杀人凶手。而你让他喝下毒酒，就更坐实了他的猜想。”
“他，他以为我会害死恩美吗？”映真眼眶通红，泪水瞬间决堤，一溃千里。
“我没有！我没有！”她疯狂地大喊，头发披散，宛若鬼魅。
“映真，映真！”“映真，映真！”此起彼伏的声音又涌了上来，无视她的挣扎，瞬间将她吞没，“映真，醒醒，醒醒！”
四周的光线变成了冰凉的池水，任凭她如何摆动身体，都无法从中脱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水渐渐上涨，一直将她淹没，淹没。
“不要，不要！”映真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水中的泡沫，“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泡沫在水中升起，带着她来到水面。而迎接她的竟然是更多更绵密的泡泡。
“这又是哪里？”晃神间，映真猛然看到那间富丽华美的大宅，而她身处的位置，正是后院的游泳池！远远听见有好多人正在把酒言欢，纷纷赞赏着今晚的男女主角多么富有和美丽。而她周围的泡沫浮浮沉沉，竟然越来越多。
可是，在那些丰富绵密的泡沫下面，映真看到，那一片鲜红的衣裙，也漂在水里上上下下。有一只手露了出来，接着是肩膀，再接着是头发，最后，她看到恩美的脸。
恩美那张美丽却狼狈的脸正对着她，眼睛半开，嘴唇微翘：“映真！”
“恩美，恩美！”映真从床上弹跳起来，紧闭双眼，抱住了自己的头，用力摇晃着，“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
“映真！映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林一平上前扶住她，用力扳正她的肩膀，让她面向灯光所在，最后转头看向泰林。却见他皱着眉头跟王良小声嘀咕着什么。
王良点点头，又看了看林一平，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暗示。
等到林一平跟来到走廊，王良才告诉她，泰林通过短时间观察映真的精神状态，发现她出现很明显的幻听幻视等妄想症状。因此希望尽快获得医疗机构出具的现场酒水检验报告。
他怀疑，映真因为喝酒之后还曾经坐在温热的浴缸里，而水的温度使全身血液流速加快，掺在酒里的药物也同时加快了进入人体的速度。
“泰教授始终不认为恩美是映真杀的。”王良叹息着摇头，“现在我也开始同意他了。”
“队长，怎么？”
“因为，如果真的是映真杀死死者潘恩美，她自己就不会喝下那瓶酒。至少，她不会将其带出来。”王良说到这里，不禁暗自佩服，“因为那时，原本的那瓶酒已经被酒保喝光，而有人却故意重新放酒进到空玻璃瓶里。”
“他们为什么要放酒到空瓶里？”林一平更加不解，“这又是多此一举。”
“泰教授说，那天在会场上，有人想害人，有人想脱罪，有人却想着终止杀戮。”王良闭上眼睛，面带微笑地说道，仿佛沉浸在那夜的晚宴上。
“王队，你说的是谁？是谁要停止杀戮？”
“泰教授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