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一九 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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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垫登陆艇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两条银白色的长蛇,没用上十分钟的时间,十个端着突击步枪的战士,便动作敏捷地跳下了气垫登陆艇。咸腥的海风从岛上吹过,临近沙滩的几棵大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街道上空寂无人,半掩着车门的汽车抛锚在街边,车顶积满了泥沙。颜色各异的塑料包装袋,随着海风在街道上翩翩起舞,行李箱、超市购物车、仅剩一只的女士高跟鞋、瘪掉的足球、屏幕碎裂的手机等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丢得到处都是,整座海岛像个巨大的垃圾站一样。
军用手持平板的屏幕上,十个绿色的光点,随着位置的变换闪烁不停,准确显示出战术小队的实时坐标,他们距离目标越近,屏幕上橙色光晕的颜色就越深。先前那场猛烈无匹的爆炸,几乎将白鹭岛上的五星级酒店夷为平地,如果没有军用手持平板的系统定位,很难再用肉眼找到酒店的具体位置所在。
连日来,冬至颓废的已经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又因为岛上不存在丧尸的威胁,他连最起码的警觉戒备也一并丧失殆尽。有针对性的定向爆破,在刻意掩盖下,音爆和冲击波小了很多,以至于,冬至在刚开始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汽车的轮胎爆了。好在,他并没有彻底变成行尸走肉,混沌的脑子在几分钟后,便再度恢复了警觉。
爆炸掀起的尘土被海风吹散,战术小队留下一个人负责外部警戒,其余九个人循着深入地下的楼梯,在碎石瓦砾间缓步向着黑暗行进。
匆匆打点行装,找出多日没有触碰过的弓矢,冬至正准备下楼,意外地发现自己蜗居多日的房子客厅里,一株风信子在歪倒的花瓶中,竟然顽强地开出了一大片紫色的花朵,‘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冬至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在长久的颓废中,衰退得有多严重,他没有冒冒失失的直接出现在,传来爆炸声响的街道附近,而是慎之又慎地选择在远离目标地点的外围,找到一处相对较高的楼房,手脚并用的爬上屋顶,借助单筒望远镜来侦察爆炸点的具体情况。
又是那枚几乎刻在脑子里的十字臂章,同样的装束、同样的武器,甚至连敌人的肤色都没有太大变化,冬至抓着短弓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握的更紧了。
‘没有听到直升机的噪音,他们一定是开着船来的,船会停在哪呢?’单筒望远镜在临近城区的海滩仔细搜寻,很快,冬至就发现了,距离他大概一公里不到的沙滩上,静静地停放着两艘气垫船。
‘一旦任务顺利完成,准备驾驶气垫船离开小岛,敌人的警戒心理就会大幅度下降,要是没有准备点小礼物,我可就太不会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了。’冬至抓紧时间在废弃的药店和超市里,翻找一切能够用来制作简易爆炸物的材料,而白糖则是他最先想到的重要材料。
亦如来时一样,由十个人组成的战术小队,井然有序地穿过街道,按照军用手持平板上面标记出来的最短路线,快速朝着海滩上的气垫船靠近。
刚一离开城区踏上沙滩,十个人还未走出五米远,领队的小队长就发出了停止前进的命令。酒红色短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小队长俯身查看沙滩上的足迹,很快就发现有人为了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踪,而专门踩着他们先前留下的脚印,踮起脚尖行走的细微痕迹。毕竟,前脚掌和足跟的发力方式不同,另外两者间的宽度也截然相反,哪怕这个人再如何小心谨慎,也很难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微蓝色的眸子注视着不远处的气垫船,小队长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无法确认,忽然冒出来的幸存者的真实意图。
‘兴许是我自己担心过度了?没有武器的幸存者,顶多是偷偷溜到船上,偷点食物之类的东西,附近应该不会有危险。’想到这里,他打起手语,示意小队成员拆掉枪口的消声装置,随后又命令他们故意朝周围放几枪,看样子,是想来一招敲山震虎了。
躲在民居里的冬至,单筒望远镜始终未从这十个人身上挪开过,他的表情没有因为敌人的忽然警觉而产生变化,只是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枪声过后,海岛上依旧只有海风和细浪,非但没有幸存者因为枪声而仓皇地四处逃窜,甚至连一只丧尸也未曾出现。
太阳东升西落,日月轮转交替,张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于时间的流逝有着深刻而又明晰的认知,几乎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她都能毫无遗漏地察觉和感知。自从上次被梅斯特抽走最后一针筒的血液,张静就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足足过去七十六小时十三分一十八秒,张静再也没看到梅斯特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此刻,饥饿不是最难熬的部分,极度缺水的张静,感觉她的身体近乎一点点趋于透明,不用肉眼观察,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血液的流速正在放缓,濒死的窒息感,反倒令张静的大脑变得异常活跃,甚至有种脱出五感之外的超然清明。
嘈乱的叫嚷和杂沓的脚步声,在楼下响成一片,除了梅斯特之外,这座荒弃在深山里的精神病院里,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不要这么孤独地死去。’
先前曾经无数次的尝试过,箍紧手脚的医用束缚带极为牢固,拼命挣扎也被肌肤传来的剧痛喝退,然而现在,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挣脱束缚,来不及思索怎么会如此轻易地逃脱成功,张静急需给自己的身体补充水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原本束缚着双手双脚的位置,残留下来的大片腐烂血肉。
敏锐的嗅觉,捕捉着飘荡在空气中的水分子,扶着墙的张静脚步踉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认为有水的方向,身后则留下一串长长的血污足迹,以及墙上的一片乌黑掌印。
高约一米的大玻璃鱼缸,由于没有及时换水,原本颜色鲜艳的小丑鱼,全都肚皮朝上地浮了起来,腥臭刺鼻的气味,吸引来密密麻麻的苍蝇,本该清澈见底的鱼缸水则变得浑浊一片。正常人唯恐避之不及,而张静却像发现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头扎进水里,飘在水面上的死鱼,在一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围着张静的脑袋转了好几圈之后,似乎因为没有找到食物,再度恢复了挺尸的状态,继续如张静的长发一样,漂浮在鱼缸浑浊的水面上。
直到肚皮被撑得像气球一样鼓胀,张静才意犹未尽地靠着鱼缸坐下,身后的鱼缸就像一座藏有宝藏的洞窟,她要像恶龙一样守护着自己的宝库,不允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一绺长发,悄无声息地在张静眼前轻轻掉落,她满脸疑惑地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将长发抓起来,正准备送到面前仔细观察时,张静的瞳孔瞬间扩大到极限,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几乎只剩下骨架的手掌,举在面前反复确认着,‘这真的是我的双手吗?’
满是痛苦和绝望的惨叫声,回荡在精神病院一楼空旷的大厅里,所有陈列在医院里的物件,在惨叫声中被摔打的乒乓作响。
直到这一切发生之前,张静一直以为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最多不过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而已,所以,她始终信奉的都是及时行乐的行事准则。
然而现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本来白皙嫩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腐烂,直至最后没有任何征兆的,从骨头上剥离脱落,而自己却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直到此刻,张静才意识到生命即将消逝前的神识清醒,正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之一。
扑通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摔出来的一具人形生物,出现在张静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如果不是怪物身上那件被血污浸染的无尘服,张静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肿胀到近乎五百斤的丑八怪,就是那个害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梅斯特医生。
不知从哪找来的兽用注射器,被怪物抓在手里,它像是陷入某种深深的执念之中无法摆脱,反复不断地将兽用注射器,扎在自己身上,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
室外,午后的阳光依旧燥热难耐,皮肉脱落大半的张静,悄无声息地跪在医院正门外的水泥围墙旁边,面前的花圃里,刚刚挖开的泥土散发着湿热的土腥气,一颗皮肉腐烂殆尽的头颅,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跪在面前的骷髅。
生锈的铁钉四散飞溅,气垫登陆艇上,枪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