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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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抬头,充满希翼地望向四公主,说:「奴家有个妹妹,叫做夏玉,还在太后娘娘身边。她今年刚满12岁,年纪尚小……」
四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承诺道:「本宫答应你,把她讨过来好生养大,将来指婚给勋贵人家。」
春华扣头道:「奴婢不敢妄想勋贵之家,只求妹妹嫁与寻常布衣,头顶上有能遮雨的瓦片,锅子里有能充饥的汤饼,就很好了。」
她自己陷在这看似繁花似锦的富贵窝里无法逃离,如何还会希望妹妹重蹈覆辙?
没有根基的女孩子,嫁给富贵人家,倒不如嫁给平头百姓。
四公主完全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举手之劳,一口应下。
……
待到春华领着哭哭啼啼的秋悦走了,卫柳脸上依旧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忍神情。
四公主却站起身,挺了挺后背,长舒了一口气,说:「还不错,两个人里总算是有一个聪明的。」
卫柳却彷徨道:「哪个是聪明的?」
「你说哪个是聪明的?」
「秋悦这样,不管怎样都保住了自己的命的,算是聪明吗?」
祁云娇告诉卫柳:「她蠢到一塌糊涂。太后手中的女孩子一波接着一波,之所以都能为她前仆后继的送死,无非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威逼,二是利诱,缺一不可。」
「她不愿意死,那么太后手中抓着的她的至亲,就要替她死。」
「而她,作为也许知道太后秘辛的人,这般公然抗命,太后也未必能容忍她活下去。」
卫柳不由得叹息:「是了,她也拒绝为你做事,你与祁盛肯养着她吃斋念佛都是善心,更不会去专门为了保护她的性命与太后作对,这也无可厚非。」
「如此一来,她与家人尽皆没有活路。」祁云娇一笑:「倒是另一个叫做春什么的姑娘,聪明多了,懂得至少保下自己的妹妹。」
「春华。」
「什么?」
「她叫春华。」卫柳说,「不是春什么的……」
「总之,烦请你多费费心。」祁云娇说:「几日后木芙蓉花宴便是好机会,你赴宴时把她也当做随行丫鬟带去,我自有办法叫大皇子开口讨要,留下这个华春在身边。」
「春华。」卫柳揉揉自己的额角,再次强调:「不是华春。」
「哦,好的好的。」四公主道:「春华姑娘,我这次记得了。」
两人正说著话,只见婉月带着小翠进来开始布置晚膳。
自然而然,话题也就变动到了平常吃喝上面。
祁云娇细细问了卫柳是否吃得惯,又打听卫柳自幼长大的大柳村是否有些什么土特产和地方特色小吃等等。
一顿饭,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直到日暮,再不回宫宫门就要落锁,祁云娇才与卫柳依依惜别。
临分开时,她最后一句叮嘱是:「拜托你啦,可千万记得一定要把花姑娘带去沐姝的芙蓉宴。」
「……」
卫柳望着祁云娇远去的车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这所谓的「花姑娘」,指的是春华。
重复了那么多遍,她依旧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
「是不是快到核桃成熟的季节了?」卫柳问小翠。
小翠纳闷地反问:「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想吃核桃了吗?」
「想做些核桃露核桃糕之类的,送给四公主与二殿下尝尝。」卫柳说。
她实在是很为这对兄妹担心。
当哥哥的傻乎乎,披个马甲自认为披得很好,实际上比筛子的网眼还多呢!
当妹妹的也傻乎乎,两个字的名字,重复了五六遍都还是记不住,年纪轻轻就健忘。
需要吃些核桃,补补脑子啦,卫柳想。
她却不知道,在远去的马车上,祁云娇也有着类似的苦恼,正在和身边的大宫女嘀咕。
「这二嫂嫂说话做事都很可爱,只是人有点笨笨的。」
「公主为什么这么讲?」
「她竟然会去专门记忆那个宫女的名字,岂不是在犯傻吗?」
四公主慢慢躺下,头枕在宫女的腿上,低声问她:「名字是有力量的,不可以随便去记别人的名字,是不是?」
「公主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对的。」
「我小时候养过一群小鸡仔,黄黄嫩嫩,毛茸茸的。我给最喜欢的那一只在脚上系了红丝线,给它起了名字,叫做丝丝,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宫女说:「丝丝死时,公主好难过呢!」
「是啊,没名字的小鸡仔,养大了杀了吃肉,我也觉得挺愉快。可是有了名字的丝丝,哪怕是精心喂养寿终正寝,死了我也难过。」
略有些摇晃的马车上,祁云娇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过。
但是这一点点难过很快就被她很好地掩饰住了,只留下一抹精光。
「我呀,又要送人去死了。如果我二哥知道,肯定会很生气。」
「那么,咱们就不叫二殿下知道。」
「你说得对。」祁云娇微微地笑起来:「等今年的新核桃贡上来,挑些好的去做成琥珀核桃,送些给我二嫂嫂吧!」
「琥珀核桃?」
「脆脆甜甜的,刚好用来堵住我二嫂嫂的嘴,免得她在我二哥那里多嘴,把这件事同她讲。」
宫女面上露出一丝好笑的神情来。
这一抹笑被祁云娇捕捉到了,她问:「你笑什么?」
「笑公主竟是个促狭鬼。」宫女道。
「我哪里促狭?」
「公主到底是想甜一甜贤亲王妃的嘴呀,还是想补一补贤亲王妃的脑子呀?」
「啊呀,你!」祁云娇伸手戳戳那宫女,道:「看破不说破,懂不懂?」
两人笑闹一阵之后,祁云娇趴在她的腿上,忽然又忍不住感叹:「其实,卫柳这样挺好的,我就喜欢她这样。她要是真的和咱们这样的人一样了,我可能也就不喜欢她了。」
毕竟……
她连她自己,都不太喜欢的。
她嘴上说著愿意为了二哥去死,以命换命也觉得值。
看起来是因为崇敬祁盛这位曾经的太子哥哥,但实际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之中究竟藏了多少她自己从不敢表露出来的厌倦和疲惫。
祁云娇说:
「像卫柳这般干干净净的活着,其实才是真正的,一个人应该过的日子呀!」
「也难怪我二哥那么爱重她,却就是不肯承认,一直别扭著。」
「换做是我,我也舍不得把我真心爱慕的人,从好端端的人的日子里,拉到咱们这样不人不鬼的日子里面来。」
……
「这样不人不鬼的日子,委屈你啦。」
夜色渐深,书房中燃起的烛火猛然爆出一个灯花。
祁盛一面持着一把小巧的镀金剪刀去剪那烛心,一面低声对跪在地上的男人说。
那男人却垂首道:「不委屈,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属下万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