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俏装女何为金宠(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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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那百兽山庄之外,悄悄翻墙而入,趁着夜色沉暗,跃廊穿园,寻觅所谓“千里香”所在,但看那累檐叠角,灯笼迷离,方向不易辨识。罗琴纵身跳上一处屋脊,见后墙之内,垒有谷 仓,喜道:“那里定是厨房所在,存米存油,存菜存酒。”摸去一探,果真是厨房不假,又将耳朵贴在墙上倾听,里面一片安静、悄无声息,便掀开窗子,小心翼翼地纵入其中。两人一番搜 索,不多时,就在架上寻得一小坛水酒,看瓷上红贴,正是“千里香”三字。 此时听得外面传来动静,侧耳倾听,却是阵阵脚步之声,二人心中一惊,相互使将一个眼色,窜上了横梁。便听得嘎吱一响,窗口被人推开,有两个人影“倏”的窜了进来,就地一个翻滚, 站起身来,扑打身上的灰尘。陈天识与罗琴看得真切,灯光之下,面目分明,几乎就要叫出声来,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三山斋斋主吴千秋与“不可力敌”蒋理。细细打量,他们举止诡异, 也是一身紧装黑衣装扮,手提长剑、铜笛,各护胸前庭后,一步一望,甚是小心谨慎。罗琴俯耳道:“他们鬼鬼祟祟,定然不安好心。”那蒋理觑探一番,料想这厨房安全,反手将窗户掩上 ,问道:“你果真没有看错,那完颜乌蒙的新宠正是辛家小姐麽?”吴千秋道:“那宝藏地图既然是假的,真图不在辛英身上,便是在辛芙身上。辛芙下落不明,且先从他辛家大小姐入手, 便是得不到地图,也能逼迫一些线索。”蒋理叹道:“只是这百兽山庄防卫森严,想来比他大都的宗王爷府也毫不逊色,你我要挟持辛英,只怕不易称心如意。”听得外面有敲梆打更之声, 一队金兵吆喝而过,二人不觉俯下身子,下意识在柴草后躲避。两个金兵进来,道:“夜巡辛苦,他妈的,也没有留下一些好酒好菜。”捉了几个馒头出去,渐渐走远。吴千秋探头探脑,蹑 手蹑脚走出,将门合上,长呼一气,道:“当初完颜乌蒙带了三千士兵来围剿百兽山庄,事成之后,撤了一千,还有两千,皆是猛安谋克制下勇士,不可小觑。”蒋理脸色陡变,哼道:“既 然如此,你我还冒险来此作甚?若被发觉,便是一百条性命也保全不得。”吴千秋不以为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那富可敌国的宝藏,就是冒险一次也是值得的。”蒋理趴在窗 边,神情颇不自然,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接下来怎麽做?”陈天识微微摇头,暗道:“你明明知晓这个道理,毕竟还是抵当不得金银珠玉的诱惑,可见人心之贪婪,大可吞天。”吴 千秋颇为得意,道:“白日那辛英的伺候丫头去镇上采办胭脂水粉,我趁其不备,在她身上撒上了一些碧叶粉,此物无形无色,无气无味,偏偏可以被这条宝贝嗅得,且让它带路就是了。” 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管,拔开塞子,释出一条金色小蛇。这蛇纤细无比,比那蚯蚓也大不得许多,顺着门缝便钻了出去。蒋理恍然大悟,笑道:“亏你想出这等法子,又有如此宝蛇。”吴千秋 道:“我三山斋遍收天下奇珍异物,还有许多宝贝是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蒋理蓦然一念,道:“不好,你我路上若是遇着巡逻的金兵队伍,自然要安静躲匿,以免冲突,金蛇却不停 下,若此分散,那可如何是好?”吴千秋笑道:“它是雄蛇,最是恋春,我袖中尚有一条银色雌蛇,你可明白?”蒋理哈哈大笑,警觉掩口,道:“明白了。”二人推门出去。陈天识与罗琴 从梁上跃下。罗琴笑道:“那王爷的宠妃有难,你我可要去救她?”陈天识哼道:“她心狠手辣,迟早都有报应,正是因果循环,大快人心,还去救她作甚?”话虽如此,心中却不觉牵念挂 怀,惴惴不安。罗琴眼睛一转,噗哧一笑,道:“我也不愿意去救她,只是那条金蛇实在有趣,我们何不过去看看热闹?”将“千里香”置入他的怀中,拉着他便往门外窜去,见前面两条人 影,隐隐约约,恍惚若现,便疾忙追踪下去。绕过走廊,越过水塘,见蒋理与吴千秋在一扇窗前蹲下,吴千秋从怀中掏出一支吹管,舔破窗纸,将管口塞了进去。陈天识低声道:“这是蒙汗 吹管吗?以往只在书中看过,不想今日亲眼所见。”罗琴道:“下三滥的手段,不成大器,不见也罢。” 里面一个女子咦道:“怪了,这是什么香味?叫人醉醺醺的。”声音娇嗲慵懒,听在陈天识的耳中,不觉一怔。罗琴搡他臂膀,低声道:“那辛姑娘被妖物熏翻了,你还不去救她?”陈天识 眉头微蹙,摇头道:“不对。”罗琴奇道:“什么不对?”陈天识满腹狐疑,似乎觉得哪里有些异样,但支吾得半日,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蒋理喜道:“你这蒙汗药果真了得,不过些许 粉末,便将她迷倒了。”吴千秋得意道:“它不同那寻常之蒙汗药,也是我三山斋所藏。”方要推窗进去,里面甫然跃出一个人来,一掌往他面门拍去。吴千秋大惊失色,就地一个翻滚,堪 堪避过,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跳出过廊的护栏,落在院中草地之上。蒋理见势不妙,慌忙后退,一杆铜笛护于胸前,心惊肉跳。那人说来也怪,不去追击他二人,反倒纵身往小院门口飞去, 将落地之时,双足磕碰门闩,却将院门关闭。陈天识低声道:“她的武功怎会如此高强?是了,把院门封堵,这是要关门打狗了。”罗琴笑道:“‘他’者非‘她’也,你识错了人呢;关门 打狗,却也未必。”陈天识愕然,定睛观看,更是瞠目结舌,原来此人不是其他,正是“竹芦双怪”之一的葫芦樵夫,听他沉声道:“哪里来的小贼,敢坏爷爷我的好事。”蒋理与吴千秋面 面相觑,一时不知所以。便在此时,屋门嘎吱作响,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子晃晃悠悠走了出来,一手扶将门框,一手摸着额头,喃喃道:“卢大爷,是谁呀?此事若是被王爷 知晓,我一条性命难保。”吴千秋看清她的面目,大惊失色,道:“你,你不是伺候王爷宠姬的婢女麽?如此会在此地?” 转念一想,蓦然明白,这卢先生本是贪色好欲之人,只在这山庄数日,不曾上得酒楼妓院快活,便已然按捺不得,又见辛英旁边的这位婢女虽然算不得美人,倒也端正,于是便去勾搭于她。 那婢女平日里不准与男子交往,正逢年少青春,亦是思春慕欢,被这葫芦樵夫一番挑逗,难以自持,竟一拍即合。今晚辛英心情不佳,早早睡去,她得了空暇,便乘隙来到卢先生的房中,各 自宽衣解带,正在媾和云雨。所以金色小蛇循着气味一路觅来,不见辛英,反倒来到了卢先生的屋外。所谓最冤枉之“引狼驱虎”,莫过于此,二狼孱弱,一虎凶悍,怎能匹敌?那卢先生一 掌逼开蒋、吴,急急将小门关上,一者就是防止巡逻金兵过来,丑事终究败露;二者便是要杀人灭口,取这一双黑衣“蝥贼”的性命。 吴千秋方才躲避及时,不曾被他伤着,但也见识过他的掌风,揣度得他的武功厉害,此刻见他神情阴森,双目狰狞,心中寒意陡起,道:“蒋兄,你我若不联袂,今日恐出不得这个小院,须 臾之间,竟要变成游鬼亡魂了。” 蒋理有个习惯,对手要是太强,不待交手,便会落荒而逃,是以留下一个“不可力敌”的绰号,但眼前形势危急,根本没有丝毫退却的余地,无奈之下,一步步挪到吴千秋身边,双手微抖, 紧拽铜笛,附和道:“吴兄,你我自海上逃难以来,结下了深情厚意,此刻逢上强敌,正该齐心协力,共同进退才是。” 卢先生朝那婢女喝道:“你还不进屋将门窗掩好?”那婢女惊惶,依言行之,一人躲在床上,犹然颤栗不已。 卢先生继而转过身子,冷眼一扫,嘿嘿冷笑道:“好一个共同进退,可惜你们不是一男一女,若能当一对生死鸳鸯,那也是一段佳话了。”他那铁葫芦不曾带在身上,但毕竟是武学大行家, 若非好色贪财,甘作完颜乌蒙的走狗,专心行走江湖,那也是一代武林宗师,只看吴千秋与蒋理二人身法、架式,便知他二人武功其实疏松平常得紧,赤手空拳也能轻易搞定,遂双掌一合一 分,分向两人拍去。吴千秋喝道:“你不用兵刃,莫非看不起我二人,真是岂有此理。”言随如是,十分心情,有七分忐忑,却有三分暗暗的欢喜,长剑一抖,便往他掌心用力刺去。这一剑 攸关性命,全力聚神之下,果真是又快又狠、又准又毒。蒋理之铜笛,不若铁棍牙棒那般沉重,不能劈砸,又不同刀枪剑斧的尖快锋锐,无法戳刺扎挑,是以专攻打穴之妙,见对方一腿前迈 ,便往他“膝眼”点去。卢先生本有小觑之心,不曾想他二人焦急之下,剑笛合璧,凌厉无间,不由一惊,纵身跃起,往後飘开一丈。他自恃高手,但第一招便被这两个小小的“蝥贼”逼退 ,不觉有些羞惭,脸色臊红,颈脖滚烫,幸好被夜色遮掩,不被他人发觉。吴千秋与蒋理将他迫开,既是意外,又是欢喜,精神一振,暗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若是乱了方寸, 我们便能跃上墙头,努力逃命。”剑笛双出,要抢先机。卢先生骂道:“都说狗急跳墙,不想今夜连我也要咬。”言罢,看二人的兵刃袭来,不退反进,一手去夺铜笛,一掌欺近,以手刃之 势,欲握剑柄,正是“空手夺刃”之术。他内力极高,吴千秋颇为忌惮,遂不敢执拗,慌忙撤招後退。蒋理甚是狡猾,见三山斋斋主如此模样,料想硬拼不得,也抽回铜笛。如此一来,卢先 生占尽上风,逼迫得他二人只有招架之功,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又斗得几招,蒋理眼睛一转,道:“吴兄,你先勉强撑持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吴千秋大惊,急道:“你要去哪里?”见蒋理纵身跃入走廊,顿时恍然大悟,暗道:“是了,他若能擒获里 面的那位婢女,便能以此要挟这魔头。”牙关紧咬,连刺三剑,欲苦苦纠缠这葫芦樵夫。卢先生窥破得蒋理心思,不觉一惊,忖道:“杀了那贱人倒也无妨,只是天亮之时,那辛女若是不见 了贴身伺婢,跑到宗王爷那里追究起来,细细探察,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于是逼开吴千秋,便往蒋理追去。蒋理倒也机敏,见他也跳入廊内,转身往院中跳出,不与之强拼争夺。待卢先 生追出,那吴千秋又往屋内探去,如此一来一往,一时对峙不下。 葫芦樵夫心中苦恼:“我送老二去他小院歇息,好容易安抚他忘却断杆之痛,精疲力竭,本想回到了房中,与这女子好好欢娱戏耍一番,不想却被他二人捣乱,从此兴致索然,实在是可恶之 极。”蒋理偷眼往吴千秋瞥去,不觉懊丧:“与你一并寻宝,每每不见宝藏,却几乎丢弃了性命。莫非你是那扫把星不成,专一带给我等晦气?”三山斋斋主长剑执护,心惊肉跳,暗道:“ 得来宝藏委实不易,他日要是寻得金银,性命保全,定然要去最好的酒楼好好享受,也盖上一座胜似皇宫的院落,极尽奢侈,方才不枉生平这许多的苦难。”三人各有心思,陡然听得外面清 锣之声,一人咦道:“怪哉,卢先生为何将小门关上了?”另一人笑道:“你也小声一些,这里是他居住的小院,要关便关吧,我等少了一处巡逻之地,岂非也能轻松一些麽?”几人说话之 声渐渐小匿,脚步远去。院中三人各有忌惮,皆是不敢大喘一气,听得外面金兵走远,方才松懈,只是彼此依旧对峙,谁也不敢轻易动弹。 便在此时,墙外陡然扔进一物,甫一落地,便昂首吐信,缓缓逼近他三人。陈天识与罗琴在瓦上看得真切,见它七分象蛇,却又三分若蜥,尾部生有双爪,浑身上下,金色通透,不觉讶然, 面面相觑,也不知到底它是甚麽样的怪物。吴千秋殊好收集天下种种珍稀之物,见得此兽,又惊又骇,忙不迭往後退去,惊道:“这,这是乌骨蜥蛇,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不过一时半刻,就 要丧命的。”蒋理闻言,心惊肉跳,一个纵身跃到他的身边,咦道:“吴兄,这蜥蛇如何会出现在此地?”吴千秋道:“它本由百兽山庄之三庄主孟三点饲养,此庄被金兵围剿之后,三位庄 主下落不明,它也失踪已久,至于此刻为何又回到此地,我与你一般莫名奇妙,也是不得而知。”言罢,见那蜥蛇双目红赤,作势就要扑来,不觉骇然,攀上一处假山,虽然狭窄,二人相互 扶持,勉强站立,尽皆不敢下来。陈天识低声道:“莫非是奇蛇念旧,于是自己寻着故居,回来探视。古人云‘老马识途’,想必这老蛇也是一样的。”罗琴扑哧一笑,道:“这蛇再是厉害 ,既然不生翅膀,断然飞翔不得。你看这院墙高约两丈,它怎能自己过来?”陈天识颇为不服仔细窥探得一番,道:“你看它后生双足,不能爬墙么?”罗琴摇头道:“它双爪只能撑立而已 ,不可爬墙。”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看对面墙头,似乎有人探头探脑,想必就是昔日逃走的孟三点,如今回来,便是伺机报仇,那蛇飞不得,当然就是被他扔进来的。” 罗琴意料得不差,那人正是孟三点,眼见得蒋理、吴千秋跃上庭中山石,蜥蛇一时也奈何不得,便吹出一声口哨。蜥蛇听得,双目红赤之色大炽,转向廊中卢先生扑去。葫芦樵夫素来知晓这 毒物的厉害,见它扑将过来,不由脸色一变,双腿一弹,跳上了廊顶,攀附着横梁不敢下来,却在此时,屋中婢女听得外面安静,以为“蝥贼”已被赶走,便推门来看。蜥蛇长舌吐信,见着 生人,猛然冲将过去,朝着她的小腿便咬上了一口。婢女啊呀一声,跌倒在地上。蜥蛇心情极其凶猛,缠在她手腕之上,恶狠狠地又是几口,便见这偷情的婢女一阵抽搐,不过挣扎一二,顿 时毒发身亡。卢先生不敢怠慢,猛然跃下,疾如闪电,伸手抄起婢女尸身,便往院墙扔去,蜥蛇盘附于婢女手腕,一时不及挣脱,一并飞了出去。便听得有人咦道:“奇怪,你怎么回来了。 ”言罢,又是哎呀一声,状若凄厉。罗琴低声道:“这蛇的主人,竟被他饲养的毒蛇所伤。”原来蜥蛇随着尸体被抛出,已然受惊,狂兴大发,见人就咬,便是自己的主人也不能例外。卢先 生擦拭额头冷汗,哼道:“听闻此蛇毒没有解药,且看你这毒郎君怎样自救?”他眼目极其锐利,方才在梁上之时,有意无意之间,便觑见了外墙的鬼祟之人,月色映照之下,认得是当日从 自己手中逃走的孟三点,心中不觉又急又气,心念一动,便有了主意,于是鼓足胆气,有了方才的冒险举动。 只是如此一来,便闹出了老大的动静,外面有人惊道:“不好,有刺客。”周围锣鼓喧闹,金兵皆执火明仗,提拿兵刃,纷纷围拢过来。蒋理惊道:“吴兄,你我再要滞留,只怕稍时果真要 成为这庄院中的游魂野鬼了。”吴千秋牙关紧咬,道:“蒋兄言之有理。”二人从假山跃起,落在墙头,蓦然风声呼啸,却是一支飞镖不知从哪里袭来。吴千秋仓促之下,长剑不及抵挡,只 好长袖甩荡,将之震开,用力甚猛,袖中的两根竹管跌下,也是浑然不觉,急急夺路而逃,瞬间无影无踪。卢先生慌忙进屋,将婢女残留的衣物塞入床底,吹灭灯火,上床假寐。不多时,有 人捶打小门,大声叫道:“卢先生,有刺客,有刺客。”便听得嘎吱一声,这葫芦樵夫状若推门而出,拨开小院木门的栓棍,懒洋洋打着一个哈欠,一手犹然扣将双襟,道:“怎么了?”一 个金兵神情张惶,颤声道:“有,有刺客。”卢先生脸色大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道:“王爷怎么样了?”那金兵应道:“王爷万福,幸好无恙。”卢先生长叹一气,缓缓道:“那就好 。”又道:“刺客往哪里跑了?”金兵喃喃道:“我等追赶不及,未能辨识得刺客的方向,被他逃了。”他以为刺客只是一人,是以说道“他”而非“他们”。另外一个金兵急道:“那刺客 委实可恶,自己逃了不说,还留下一个女子的半裸尸身,就,就在先生院墙之外。”卢先生大惊,道:“什么?那女子是谁?”金兵颇似为难,道:“她面目发青,五官不好辨认。只是细细 打量,却有些象是伺候王妃日常饮食的婢女小花。”此言一出,卢先生神情甫变,骇然道:“王妃怎样?还不随我过去看看。”引着这队金兵急急奔出,顺手将院门关上。待他们走远,陈天 识与罗琴从屋檐跳下。罗琴从草间拾起双管,轻轻把玩,笑道:“金银双蛇,从此弃暗投明了。”言语之间,颇为得意,倒有几分孩子气。 两人往院外走去,见百兽山庄已然乱作了一团,便趁着夜色,循昏黯之处摸索前行,急急奔跑,回到那百花林中,却看念秋和尚卧地睡眠,犹然鼾声不止。陈天识低声道:“大师,我们替你 取来了‘千里香’,你看味道可还合意?”连唤数声,不见他答应。罗琴嘻嘻一笑,道:“不识哥哥,我们就将这酒倒入地下吧?”陈天识手捧酒坛,不知所措,听她如此言语,不禁哭笑不 得,道:“你我费了半天的力,好容易取来这水酒,怎可泄于泥土?稍时这位大师醒来,讨要酒喝,那时拿什么给他?破阵的恩情,岂非不能偿还?”罗琴笑道:“将酒水倒入地上,便是偿 还了他的恩情。”见他不解,不觉莞尔,走前几步,在老和尚身边蹲下,低声招唤得几声,依旧是鼾声雷动,不见动弹。罗琴站起身子,道:“他睡‘死’过去了,就是死人。以往祭奠死人 ,是怎样一个法子?”陈天识喃喃道:“就是将酒水倒于坟前。”罗琴道:“来不及给他立坟,便将这‘千里香’倒在他的身上如何?”一把抢过酒坛,摆开塞子,就要倾倒。陡觉一阵风响 ,手中酒坛被人夺去,便看念秋坐在地上,仰脖便喝,身形果真迅捷无比。陈天识愕然,叹道:“大师醒来了?”罗琴拍掌笑道:“不想这‘千里香’还能让死人复活,妙哉,妙哉,如此一 来,就该叫做‘千里招魂’了。”念秋哈哈笑道:“你这女娃娃,竟然目无尊长,拿我这化外的和尚肆意开心?”罗琴转到陈天识身後,道:“你喝酒吃肉,虽然是和尚,也是一个红尘厮混 、化外不纳的和尚。”念秋一怔,畅怀大笑,道:“不错,我是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是以才被少林寺赶了出来,任我在俗世自在逍遥。” 他喝着酒,心中痛快,渐渐洒脱,将陈天识招到一旁,道:“娃娃,我看你以刀代剑,与那竹芦双怪斗得激烈,虽然不是其敌手,但剑法颇为高妙。”继而摇摇头,又道:“非也,非也,我 不是说你使将的泰山派剑法,而是後面那老鬼剑法,莫非你是那老鬼的徒弟麽?”上下打量陈天识,神情疑惑,道:“你长得还算是俊俏,却算不得什么武学奇才,那老鬼脾性怪戾,从来不 肯轻易收徒,又怎会看中你这资质平常之人?”陈天识苦笑道:“在下确实如大师所言,并非习练武艺的材料,这,这什么老先生剑法,我也是偶尔从一处山洞习得,并非拜过那位高人为师 。”他自从习得泰山禁地中的壁画剑法,屡次三番被其所救,虽然不曾见过镌刻壁画之人,但心中对其颇有感激,猜想念秋一口一个的“老鬼”,或许就是此人,因此不肯附和苟同,便说成 是老先生剑法。念秋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娃娃,你这圣贤之书没有白读,还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的道理。” 他酒量虽大,但先前一坛酒下肚,藏蓄于腹,此刻又受得“千里香”的强悍酒劲,渐渐有些醉意。罗琴笑道:“原来我们扮作金兵与两个老怪打斗,却被你在树林中悄悄窥探。他们虽然武功 高强,年轻力壮,毕竟也当不得这程咬金的三板斧,唬喝得一大跳。”念秋哼道:“正是不知大小的丫头,怎敢胡说他们年轻,若是论其年纪,也该有五十余岁,将知天命,不过是内力精深 ,驻颜有术,保养甚好罢了。”陈天识与罗琴面面相觑,暗暗吃惊。听老和尚又道:“男娃娃的剑法也不是什么程咬金的三板斧,只是唬人,却不大用。那老鬼剑法通神,你若能体会得其中 的精髓,体内真息充沛,随意一剑,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抵挡,便是老衲,也不敢大意,莫不小心应付。” 罗琴咦道:“他有如此厉害麽?究竟是谁?”念秋方要说话,仿佛听得什么动静,脸色一变,道:“不好,这百花六十四卦金锁阵的主人来了,我破了她的阵法,她心中恼怒,岂能善罢甘休 ?”转身要走,却被罗琴一把扯住袍袖,道:“你武功这般高强,难道还怕他不成?”念秋叹道:“若论武功,她就是十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只是我破坏在先,颇为亏理,心中羞惭 ,哪里还敢见她?”轻轻一滑,脱了罗琴的拖曳,急急奔跑而去,瞬间消失于夜色之中,无影无踪。二人正在愕然,听得啪哒之声不绝,却是林外有两人搀扶而来,一人为持,一人极其孱弱 ,跌跌撞撞,走上几步,噗通跌倒。一人爬起,用力摇晃另一人的肩头,道:“三弟,好歹也要坚持,千万不可睡着,否则从此便醒不来了。”罗琴拉着陈天识躲在一处丘后卧下。陈天识暗 道:“他们是谁?”听得那人道:“我叫你不要玩弄毒物,如今可好,却被自己饲养的蜥蛇伤害,一时又没有解药,这可如何是好。”听其焦急之中,隐约有些啜泣,细细倾闻,似乎是女子 的声音。胡思乱想之间,听得又有人远远叫道:“大姐,我,我寻遍了这四周,也不曾寻得那血灵芝。”走得近了,月色之下,看此人头上的毡帽颇为古怪,好似糜鹿的尖翘双角。罗琴一惊 ,低声道:“我与师父游历途中,曾经看得过他,他是百兽山庄的二庄主周冶平,如此说来,这位大姐,便是大庄主南宫音吗?”陈天识道:“躺在地上的伤者,就是三庄主孟三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