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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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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罪、犯的人权什么的远远不如现在有保障,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拉在警、车里游街然后去往公审大会,邹明记得特别清楚,他们夫妻二人被拥挤的人流簇拥着一路到了公审大会的剧场。

但是当时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夫妻二人硬生生被喧嚷的人流被冲散,最后只有他赶在关门之前进了剧场。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排死、刑、犯里面的儿子,个头不高,瘦瘦的,低着头,身上还穿着被逮、捕时候的衣服,当时他没控制住,抖着声音的喊了两嗓子。

父子两个一个站在台下,一个站在台上,儿子先是抬起头迷茫的看了看四周,最后才把目光投向他,他那么无助,那么渴望活下来,可是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只言片语,因为那全都是他的狡辩。邹明想要再靠前,但被警、察拦了下来,于是他隔着护栏问,他到底有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的儿子站在高台上,两条手臂被反绑在身后,头摇成了拨浪鼓,眼泪都甩了出来...

中午时分邹明收到领尸通知单,活生生一个人就那样没了,连申辩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他和老伴把儿子葬在了村边东面的山头上,从那以后,就再没人愿意去那个地方了,老伴没过多久就疯了,稍微看不住就会疯跑出去,逮着年轻的男子都觉得是她的儿子,抱着人家不松手,或者哭或者笑或者拖着人家往家里拽,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他要时不时出去找人,回家的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的议论。

那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闭上眼睛就不想再醒来,可是怎么可能呢?活着就要承受。

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边带着疯疯癫癫的妻子求医问药,一边四处找人翻案。

但是,他一没钱,二没权,三没有证据,儿子又做了那样丧心

病狂的龌龊事情,谁愿意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处处碰壁,处处被威胁,有发现案子存在漏洞的人却不敢站出来说话,所有人都事不关己,所有人都明哲保身。

最后,是他老伴先没撑下去,扑通跳进山下的小河里再也没醒来,再后来就是他带着邹寒屹,背井离乡,远走草原,一边艰难地生活一边上访,直到有人拿着邹寒屹的生命作威胁,差点把他打成残废。

因此,经过十多年的上访之路以后,邹寒屹快要上小学的年龄,邹明终于放弃,他迫不得已做了安分守己的好公民,每逢妻儿忌日的时候偷偷回去,坐在他们的墓碑前落泪。

“格亦古勒是?”

“他是我的儿子...阿屹,他是给别人当了替罪羊死的啊!”

他还没有走出那片草原,还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还没有等到法制健全,就已经率先做了那个时代背景下的牺牲品。

“爸...”

“阿屹,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是抚养你长大,最遗憾的事情是没能为自己的儿子平冤昭雪...我原本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

可是...真正的杀、人、犯自己站出来承认身背十多条人命,其中一条正是当年盖棺定论的“公共女厕耍流氓杀人案”的死者。

“阿屹...”

“我知道该怎么做,爸,您安心养病,这件事情交给我。”

邹寒屹握住邹明的手,他记忆中,邹明的手掌一直都是宽厚的,掌心和指尖都有茧子,特别粗糙。可是他从没有正视过邹明已经老去的这个事实,直到他突然病倒,身形枯瘦干瘪,体温临界在生死边缘的交叉点上,他温暖不了他。

“爸,您相信我,我会处理好...哥哥的事。”

哥哥也是一个陌生的词,突然间就冒出来了,但是也就真的是只限于一个词而已了,邹寒屹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阿屹..

.”

邹明的眼圈周围是红的,可是能从他的眼眸中看出矛盾和担心,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来他特别害怕因为太执迷于这件事情连累了邹寒屹,他如今是Y市首屈一指的知名律师,前途无可限量,为了多少年前的案子趟这个浑水...如果有心人从中作梗或者暗中施压...

“没关系,爸,您不用担心...现在胆战心惊希望压下这件事找人替罪擦屁股的人不是我们这一方...”

都有人出来认、罪了,记者的报道把事情经过写得极为详细,甚至还披露了一些较为明显的证据,比如现场的脚印、受害人身上掐痕的手印,最重要的DNA比对竟然没有做。

纵然那些人有****一手遮天的能力,在这么明显的事实以及真、凶的供述面前,他们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又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谁还敢再偷偷摸摸造假?

怕是他们现在迫不及待希望找到能够格亦古勒的家属,劝解他们不要提起再审程序才是当务之急,现在轮到那些人人心惶惶提心吊胆了。

“我想让你带我一起回去...”

“等您身体稍微好一点,医生允许的话,我就带您回去。”

邹寒屹明知道邹明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可是他还是拒绝不了,这里不是他的根,总要带他回去落叶的啊。

邹明到底还是体力虚弱,得到邹寒屹的保证以后好像终于是了了一桩心愿似的,没多久就又昏昏睡过去,他的呼吸那么弱,闭上眼睛就和真的死了一样。

邹寒屹又坐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他的眼睛又酸又涩又疼,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陈年旧事一桩接着一桩,和洪水泄了闸似的,他脑子有些发懵,想要梳理一下都找不到头绪。

舒念坐在一旁拉着他的手,不错目光地盯着他看。

“师父...”

“舒念,你先

回去好不好?”

“我不回去。”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睡一觉再来。”

“你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我不放心你,还有邹大爷。”

刚刚出来的时候舒念看见邹寒屹偷偷往嘴里塞药片,他既然瞒着她,那么她就当做没看见,但是...这时候丢下他离开,她说什么都做不到。

“把你买的东西给我,你看我吃完就回去休息。”

“我...”

“听话点,舒念...”

邹寒屹微微仰着头靠着身后的墙壁,他目光盯着一处,声音听起来疲惫无力。

“那你等会儿,我去热一热。”

邹寒屹的固执舒念早已经领教过,她看着邹寒屹喝下小半碗粥,稍微放心了一些,然后收拾了东西回去,邹大爷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医院,总要准备一些洗漱用品之类的东西过来。

舒念前脚离开,邹寒屹后脚就去了卫生间,他吃的东西都和石头似的堵在胸口了,胃里横冲直撞的翻搅成一团,一弯腰就吐了个一干二净,连之前吞下去的药片也顺了出来。

他掐着胃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对面镜子里的人颓废的几乎没有人样,两眼发青,脸上冒出了细碎的胡渣,身上的衣服被揉的皱皱巴巴,整个人站也站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小时候他跟着邹明颠沛流离,哪里都去过,大都市里,小村庄里,还在街道上的桥洞里睡过,可是上小学之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是邹明后来讲给他听的。

老爷子吓得一度认为他这捡来的儿子有些傻,啥事情都记不住,其实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被呵护着长大,即使在如何艰难的环境里生活,他都不会记忆太深刻,过滤出来留下的应该全都是那时候的幸福。

他是被人抛弃的存在,亲生父母生了他却不愿意养他,反而是被那时候人人唾弃的“杀、人、犯”家属养大成人。

社会制度无情,夺走了他

亲生儿子的性命,他替这不公的社会养大了一个孩子。

邹寒屹无法想象邹明这么多年来是如何忍气吞声地过生活,心里装着那么深的冤屈,把该给予的都给予了他。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站直了身子,拧开水龙头掬了两捧水洗脸,他要动作快一点,不能让邹明死不瞑目,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至于他从哪里来,亲生父母是谁,他们现在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从他被扔在荒草地里的时候。

做律师十多年来,邹寒屹可以说是什么样的案子都曾见过,他以为见得多了心就变得麻木了,可以看得开想得开,但事实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却并不如想象的那样沉得住气。

他曾帮助犯有遗弃罪,故意杀人罪的罪犯做过辩护,当时也是寻找各种有利的证据佐证自己的观点,希望法院从轻判决,放那些不懂事的父母一条生路,给他们一个悔过的机会。

事到如今,邹寒屹发现,他帮得了任何人,唯独帮不了自己,怎么能够原谅呢?那些硬心肠的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是下了多狠的心才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舒念一个人回了邹明那边,进小区的时候碰到了侯霁恒,她的眼睛红红的,低着头不知道如何面对老主任。

“舒念...老邹的情况怎么样啊?”

“...”

要怎么说呢,说他已经油尽灯枯没几天能活了么?为什么会这样的,就在半个月前他还与她同仇敌忾,共同对付邹寒屹,做好吃的菜给他们,像个最开明最让人喜欢的家长。

“不太好是不是?”

“是肝癌晚期...”

“哦...怪不得...”

怪不得会吐那么多的血,怪不得他都不出去卖凉面了,那是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亲近年轻人,感受他们的朝气,就好像自己还年轻,就好像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原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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