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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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寒屹和舒念刚刚进了医生办公室,之前离开的护士就在身后敲门,手里面捧着一个病历袋越过他先递给了医生。
“这是什么?”
“你父亲的检查报告,当时只留了你一个人的手机号码,我们医院曾经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但都是无人接听,所以这个东西一直没有被领走。”
“能给我看看么?”
“可以。”
医生年纪和邹寒屹差不多大,但是显然还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脸上带着那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责备,他看邹寒屹也不是那种不孝子类型的人,但是怎么就这么不关心老人呢?连检查报告都能忘了取!
邹寒屹顾不上看医生的脸色,只急急忙忙地解开病历袋上的缠线,他久病成医,检查报告上面的数据能看懂一些,只知道大多数不正常,但是代表什么情况他却不太懂,他急于知道结论,于是迫不及待地往最后一页翻,轻颤的手指泄露了他心底的慌张。
病情诊断那一栏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因为字迹有些潦草,第一眼他没认出来,定睛看了好一阵子,等终于意识到那四个字是什么内容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一瞬间就被黑暗笼罩了,耳朵里嗡嗡地响,摇摇晃晃的连站都站不住,手里的东西“啪”一声就掉在了地上,幸好是舒念在身后托住了他。
“师父?”
“...”
邹寒屹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面前的办公桌,对面的医生被他骤然惨白的脸吓了一跳,大部分病人家属在得知这样的噩耗时表现不一,或者失声痛哭,或者情绪激动不愿接受事实,还有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的,医生们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心都变**,稍显年轻点的多少还会有一点恻隐之心。
“你没事吧?”
“...这是最后的确诊结果么?是不是弄错了,或者是检查的不够细致?”
邹寒屹的大脑是混混沌沌的,耳鸣声一直都停不下来,他勉强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听得不太真切,遥远又空洞,颤音特别重。
“刚刚护士和我说,你父亲不止在这里做过一次检查,几个月前有一次体检记录。”
“是...Y大组织的体检。”
“他当时的检查结果就有问题,肝部存在大面积阴影,血检异常,因此他来取报告的时候我们建议他去肿瘤医院重新做一次检查...”
“...为什么不通知家属?”
“体检表上没有家属信息,你父亲连家庭住址都没有填。”
医生有些不高兴,通知家属并非他们的义务,但是有许多人抓住这一点来找麻烦,借此推卸责任寻求心理安慰,早干什么去了,一个屋檐下住的人都不关心,他们要怎么做才能算是仁至义尽?
“这次的检查结果比上次要糟糕
,所以...”
“肝癌晚期?”
“对。”
舒念就站在邹寒屹的身后,她没看到诊断书,只是感觉邹寒屹的情况不太对劲,自己的心也没来由的慌乱,她一只手搂着邹寒屹的腰,另一只手偷偷地贴在胸口抑制心慌,可是骤然间听见了邹寒屹带着颤音的询问。
“肝癌晚期?”
她觉得脑袋轰然一声就变得空白起来,眼前都是白花花的,无数的影子在眼前重叠。
“还有救吗?肝移植手术,把我的切一块给他,或者化疗,放疗?”
“发现的太晚,癌细胞已经开始转移了...”
“不可能啊...”
邹寒屹兀自自言自语,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前些日子他不是还嚷着要去见舒念的父母的吗?那时候虽然精神不是很好,但是...
“患者的病情发展比较迅速,如今已经出现了并发症,之前是因为情绪激动导致上消化道出、血...”
“如果转去肿瘤医院对症治疗呢?”
“这个我不能给你准确的意见,你们可以先拿你父亲的病例去询问一下,但是依照他现在的情况,目前并不适合转院,起码要等病情稳定一些以后。”
舒念亦步亦趋跟在邹寒屹的身后,她紧紧咬着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但是好像不管用,因为她看着邹寒屹略微发僵的背影,瘦弱又无助,好像要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于是她去拉邹寒屹的手,冰凉的,带着微薄的汗意,然后她的鼻尖就酸涩地停不下来,眼眶一热,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她不敢哭出声音,可是邹寒屹却还是感觉到了似的。
他停下脚步,慢慢扭过头,抬手帮舒念擦掉眼泪,越擦越多。
“别哭...”
他的声音特别低,压抑中带着哽咽。
“师父...”
一直以为死亡离得特别遥远,至少不会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邹寒屹上次吐血就把舒念吓了个半死,但好歹是虚惊一场,可是这次不一样了,是真的要天人永隔了。
“舒念,你先回去。”
“我不回。”
“舒念...”
“我不回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师父,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赶我走...”
舒念紧紧的抱住邹寒屹,两条手臂很轻易地就拢住了他的腰,鼻涕眼泪都糊在了他的胸口。
“不是赶你走,是怕你太累。”
“我不累,我一点都不累。”
“那你不要哭了,把眼泪擦干净...”
邹寒屹抬起舒念的脸,用特别轻柔的动作帮她擦眼泪,最近他们父子接二连三的吓她,都快要成惊弓之鸟了,她才刚刚满二十岁,漫长的人生只经历了一个开头,该有的美好还没有尝遍,就要与他一起面对生老病死,确实是他委屈了她。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悲伤难过呢?这一老一小还都指望着他呢。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
“舒念,有你陪着我,我才能撑下去。”
邹寒屹捧着舒念的脸低头轻轻吻在她的眉心,给她勇气,也是给自己。
邹明住在急诊ICU病房,他的病情还不稳定,又过了探视时间,家属不允许探望,他们站在门外,只能通过玻璃窗往里面看,那么一个瘦小的老头,被各种仪器和管线缠绕包围着,纵然是这样,都留不住他逐渐流失掉的生命力。
在死亡面前,真的是做什么都不管用了。
邹寒屹站了会儿就觉得腿有些软,今天一整天都在忙那个收购案的收尾工作,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有些低血糖了。舒念就在身边,他不敢表现出什么,只好拉着她的手慢慢移到椅子里坐下。
“是不是累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有糖么?巧克力也可以。”
自从知道邹寒屹有胃病,舒念包里经常都备有小零食,她翻了翻包里,找出一袋苏打饼干,还有两块巧克力。
“你先垫一垫,我去楼下超市再买一些。”
“不用,舒念,我不是很饿。”
“我去去就来。”
“不用下楼,你去帮我倒杯热水可以么?”
心里没事的时候都不愿意吃东西,现在怎么能吃得下,邹寒屹捏了捏舒念的手,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
“那你等着我。”
舒念的眼睛又红又肿,未干的泪痕特别明显,但是她好像已经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崩溃的情绪,蹲在邹寒屹一旁撕开一个巧克力放进他的嘴里,又从包里拿出杯子。
“好。”
走廊的窗户开着,夜风徐徐,连草丛里蛐蛐的叫声都吹进来了,邹寒屹闭上眼睛靠着墙,心里想,以后就只剩下与舒念相依为命了,要是哪一天连舒念也走了...那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邹寒屹和舒念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守了一夜,他觉得身心俱疲,但是却不想睡觉,自虐似的睁着眼睛,通过屏幕一遍一遍的看邹明,他瘦得脱了形,肚子却有些鼓起,医生说那是腹腔里面积了水,但是因为他身体太虚,不敢贸然抽。
看一眼少一眼了,再不多看一看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邹寒屹大睁着眼睛不敢眨眼,因为他发现一想到这里眼睛里就有水汽弥漫出来。
早上医生查房的时候说邹明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一直没有苏醒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对苏醒以后的环境存在抵触,这分明就是技不如人推卸责任的表现,什么叫做他潜意识里存在抵触?
明明是那么乐乐呵呵的一个小老头,不论贫富,顺心还是烦恼,都那样有生命力,他每一天都在努力
生活,怎么可能不愿意清醒?明明知道儿子担心的要死,他怎么忍心闭着眼睛一直睡?
邹寒屹想不通,可是他无处发作,坐立难安了一阵子以后开始联系朋友帮邹明办理转院的事情,换一个靠谱一点的地方,把他交给靠谱的人才行。
邹明是半上午的时候醒过来的,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邹寒屹,他这儿子就和走火入魔了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一只手还拉着他,挣脱了几次都无济于事,邹明闭上眼睛牵着嘴角笑了笑,然后开口,声音苍老无力,略带些无奈。
“舒念呢?”
“下楼买饭了。”
他一直都没有胃口,从进了病房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话也听不进去,舒念实在看不过,担心他饿晕过去,拿了个钱包就走了。
“都知道了?”
“恩...”
邹明的语气特别平淡,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有点阴,出门记得带把伞一样,可是邹寒屹好像做不到,所有的悲伤都被他闷在心里,根本找不到发泄口,听见这样的话就有些收敛不住了,握着邹明的那只手特别用力,输液管里都看见了回血。
“怨我么?”
邹明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枯黄颓败,刚刚那个浅浅的笑把嘴唇扯破了,溢出几粒血珠子,看得邹寒屹的心更疼了,他手忙脚乱的拿棉签却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杯子,“啪”的一声响好像终于给邹寒屹找了个发泄的端口,他的眼圈一瞬间就红了,眼睛里面的红血丝都显得更加浓郁,鼻尖酸涩的厉害,一层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
大概是怨的吧,为什么要瞒着他呢?他是他的儿子啊,两个人相依为命三十多年了,这么大的事情不选择共同面对,非要等到瞒不住了才让他知道,这有多残忍!
“多大的人了,做事情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
邹明扫了一眼地板上的碎玻璃,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可是他的声音太虚弱了,听着有些悲戚和不放心,邹寒屹低着头,眼眶热的厉害,他怕一抬头眼泪就滚出来。
“...爸...”
“我也不是刻意瞒着你...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你说,儿子,你就别怨我啦,哭丧着脸给谁看呢,别再把舒念那小丫头给吓着。”
邹寒屹越听越不是滋味,他还真是烂泥糊不上墙,反到要一个病人来安慰。
“爸,等您好一点咱们就转去肿瘤医院,这边的医院是综合型的,可能对您的病情了解不到位,治疗起来也不像专科医院那样专业到位,我们先转过去,或许是可以尝试换肝的。”
“你说你也是个有文化的人,怎么也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呢,我这癌细胞都转移了,还有,你以为肝源那么好找啊,快别浪费钱了,过两天就给我办理出
院手续吧。”
邹明脸上挂着笑容,他越笑邹寒屹就越觉得难受,他不如老爷子想得开看得分明,永远喜欢钻牛角尖,所以不能够坦然面对失去。
“爸!您别放弃好么,我可以换肝给您,切多少都可以。”
“咱俩血型不符,你就算切整块下来给我也没啥用,行了,别劝我了,就这么定了吧,医院我住不习惯。”
邹寒屹愣了愣,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邹明的血型,他之前的体检报告看是看过,但是却没注意过血型不一致的问题,原来他竟然有这么不关心他的父亲。
“爸,不管怎么样,您这次要听我的,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实在不行咱们就出国治,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行啦,黄土都埋到我脑门上了,你就别费劲折腾了。”
舒念买好了饭,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病房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邹寒屹,说多了自己还会哭得泣不成声,能说会道又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后来还是担心粥凉掉,舒念深深呼了一口气推门进去,这才发现邹明醒了,父子俩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又拗住了,气氛有些僵持。
“邹大爷...”
“舒念回来了?”
“您好点没?”
“好多了,马上就能出院了,回家我还给你们做好吃的。”
邹明半倚在床头,脸色仍旧颓败,一点都不像他说的好多了,可是他就是那么笑眯眯的,不露声色,如果精神稍好一点,确实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
所以,邹寒屹和她才会被轻易地瞒住吧?
舒念把餐盒放在茶几上,走到病床前,她习惯性的拉住邹寒屹的手,感觉他的手指都是冰冷僵硬的。
“我不同意您出院!”
邹寒屹一字一顿说得特别慢,但是语气极为坚定,怎么能出院呢,有病就要治啊,那样起码还有希望。
“阿屹...我的日子没几天了,没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里,你知道我们这代人都讲究落叶归根的,我想回老家去。”
“爸...您...”
“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我这病治不好,非要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做什么?留着以后娶媳妇生孩子用吧。”
“钱我可以再赚。”
父亲就这么一个啊,没有了可就真的没有了。
“得了吧,用你透支身体赚来的钱,我心里不安。”
“...可是这样...我不安...”
邹寒屹低声**,但是邹明好像没有听见,他兀自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
“最近我心里一直都在纠结,有件事情该不该告诉你,说和不说都会让你难过,可是,我要是再不说,就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去了,那样你这辈子就再没机会认祖归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