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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酷吏案(17) 谁导演了大皇子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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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拉道口子, 小伤,但沾了油漆,清洗干净后, 这几天注意避水, 别再感染了。”

殷莫愁按军医的手法处理, 以清水不断冲洗伤口,干脆利落。

“哪有人那么傻, 用手夺刀的。”

李非:“嘿,当时没想着跑,就一心要抓到这小子。”

灵活变通的人怎么变得这么顽固, 只为小倩报仇。

忽然间, 殷莫愁有种感觉, 好像李非的嬉皮笑脸下始终藏着点严肃的东西,像一个小小铁匣,密密实实地收着那些少年时的、落难的暖意。

“小倩是爱你的。”殷莫愁忽然说,“至少曾经爱过。”

李非一愣。

“她在画舫上时,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

所以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对吗?尤记得林姨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我知道。但我说过, 我只是将她当作亲人——绝没有看轻她出身的意思。”

“她依然爱你, 从你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开始。”殷莫愁说,“她又在你身边呆许多年, 你调查黄祥画舫时, 她为你重操旧业、深入虎穴。不管你自己怎么说, 她相信你也是爱他的——以另一种方式。”

“父母过世时, 我也才十七岁, 失去双亲,骤然入狱,崮州大牢那些人容不得我, 因为我、我本来就不是普通老百姓,更加傲慢,所以他们无情地、以残酷的方法折磨我。多亏了小倩。”

殷莫愁一顿:“你从未对我说过。”

李非说话总是真真假假,但这次,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我挺过来了,其实那些牢头狱霸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们只会一种手段——暴力。所以他们打我,野蛮且频繁。”

“小倩虽出身风尘,但以她的聪明伶俐,在牢里过得不会太差。”

“不错,没有她,我在牢里大概已经死了——是小倩教会我许多底层的东西,或者叫生存法则。我承认,随着我们朝夕相处,我越来越依赖这个女孩,但是只在特定的阶段。那是我人生最黑暗和茫然的时候,每一天都有人在眼前死掉,小倩和我都相信我们一定能活下去。那段时间,小倩和我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算是某种意义上同生共死的同袍,就像你的将士们之间的关系一样。我想,小倩是上天看我凄惨,送我的一个礼物,一盏黑夜明灯。”

“所以出狱后,你留她为你办事。即使知道她对你有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李非撇撇嘴,“我想照顾她。但以小倩倔强的性子,如果摆明拒绝她的爱意,她会从此消失。”

为了报恩,李非抱着侥幸心理,想拖一拖,再拖一拖,拖到她明白李非坚定的心意,又或许有一天她能遇到真正的心上人,自然就放弃李非。而到那时,他将以对待亲妹妹的方式为她准备最丰富的嫁妆。

他们一同经过最黑暗的日子和生死难关,这辈子都是亲人。

“你不忍心让孤苦伶仃的女子再次四处飘零。”殷莫愁仍这么说。

李非:“我对她也是爱,但绝不是爱情这么世俗。”

殷莫愁忽然问:“你认为男女之情是世俗的?”

“当然。”

还在思索的李非不明白这句话哪里有错:“怎么了?”

殷莫愁微微一笑。

“我想这是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唯一的共同点。”

李非: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说的是并非一起生活过的男女必须是爱情。

同理,即使十年未见的故人也可以相爱啊。

但现在不是撩美人的时机,李非唯有忍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抓到小杰,李非心情好些,吹牛皮说自己还能再炒百八十个菜,殷莫愁说你虎口都崩了怎么拿铲子,李非夸海口他可以用嘴叼铲!

耍杂技么。

但无论怎么聊,就不聊正事,因为……两人都各有心事。

小杰虽在丁府长大,却中间出去过两年,早已不是当年府里的小孩,谁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去哪里,认识些什么人。应该就是这两年里,他加入全新教,并成为拥有教符级别的骨干。丁立山是被小杰杀害,这点很清楚,但小杰只是提线木偶,后面的黑手会是冯标吗?

如果是冯标,那么丁府案是否会像画舫案看上去是一件单独的案件,实则背后有其他目的?

李非那么敏感的人,心想:看殷莫愁刚才对小杰圣符极力想得到的态度,难道她对全新教真一无所知?

毕竟殷大帅说话时摆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连李非也分辨不出真假来。

而他自己呢,何尝不是藏着秘密,两个人内心的坚持乃至秘密都那么势均力敌,无论对方是热情还是冷淡,是隐瞒还是坦诚,总是互相保持恰到好处又难以逾越的距离。

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是真实的。

她拿瓢子,装满水,给他冲洗受伤的手。殷莫愁的骨架比寻常女孩大,又常年练武的原因,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李非方知这样一双充满力量的手有竟有柔情。

两个人挨得近了,好几次差点碰着头,紧张令李非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身上的檀香味更浓。他忘乎所以、冒冒失失地,目光竟然一直寸步不离她的脸,充满暧昧不明的意味,但也只是克制地贪看,仿佛说着“我们来日方长”。

“谢、谢谢你呀……”李非心里有鬼,说些场面话,显得他是正人君子。

“我们军营里,每年死于破伤风的将士不计其数。”殷莫愁煞有介事,“别动,不想死的话现在就把爪子给我摆好了。”

李非:……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她和在神机室里组装弓箭一样地一丝不苟,仔仔细细给他洗,手心、手背,用她的食指轻轻抠他的每个指缝。

李非被她抠得手痒,心更痒了。

不知怎地,想起花痴张姨说的,如果能碰一下殷先生的手,死也值了。他们现在就这么“碰”着,手挨着手,从另一个角度看像十指交缠。她每轻轻地勾一次指缝,李非就发颤,像条被丢上岸的鱼,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都说不要乱动,”殷莫愁像教训调皮捣蛋的新兵那样,啪地重重一拍李非的手背,“坐直了。”

李非还敢不依言照做,整个人立马板正起来。

但身心已经全被某种力量唤醒,酥酥麻麻,不受控制。

像抚过树梢的春风,像拨动海浪的船桨,千般滋味都在殷莫愁的指尖流淌而出,忽然地,他有个极为大胆出格的想法,内心无比忐忑,另一只完好的手悄悄捏成拳,犹豫不决:

要不要对她说出一切?

李非这边心潮暗涌,殷莫愁的脑中却闪电般运转,随着一勺勺水往他手上浇淋,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因问:“老实说,为什么来京城,你并不贪恋王位,这些年都隐姓埋名了,一直这样下去,永远抛弃自己身份,五湖四海地做生意也不错。”

这本来也是大皇子一家的生活,闲云野鹤,恬然自得。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李非露出殷莫愁熟悉的老油条嬉笑。

“哎呀,我都说过了嘛,这些年国泰民安,京城机会多,来京城可以挣更多钱呀。”

殷莫愁:“就不怕我把你抓到皇宫里。”

李非:“怕呀,但是生意人更怕错过赚钱良机嘛。”

妈的又开始鬼扯。

殷莫愁不耐烦了。

“你明明是另有所图,否则为什么在画舫乔装打扮成小厮。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皇子殿下不会教你做生意要做到装神弄鬼?”

李非心里一咯噔。

原来她已经想起来了。

李非在画舫装成小厮时,殷莫愁忙于追冯标,只瞥过一眼,印象并不深刻。后来为躲追兵到他房内,一见面就交上手,她也无暇想太多。直到回府,她才有空回忆所有细节。

来京城目的讳莫如深,但殷大帅目光如炬,即使他一字不提,以大帅犀利,哪不会看出几分。

“你在冯标身上拿到人鸟图时,就已认出它,你清楚它的背后是全新教,你敢挑衅,是指望这样一个危险组织不会发现你吗?”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李非皮笑肉不笑,“我只是为了我的朋友萧砚和他的女儿……”

“你知道我说什么,”殷莫愁大大的眼睛紧盯着人时陡生威严,“我奇怪的是,你明明也害怕他们,否则这么多年,你不需要躲藏、伪装。是什么令你如此害怕却同时又迫不及待想和他们迎面撞上?”

——如果说尽全力为好友复仇可以理解,但冒生命危险,甚至大有和邪恶力量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就不至于了。所以楚伯才气他做得太过火。

“我连楚伯都没告诉,”李非嘴角微微抽搐,“你是怎么……”

怎么洞悉到萧砚只是他的“借口”?

殷莫愁定定看着他,纹丝不动。

许久,她淡淡道:“小倩跟那宣称所谓姨娘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塞了点钱,现认的。见到小倩的遗体时,你哭了,哭得很伤心。你心怀愧疚,因为如果不是你让她来执行这趟任务,她就不会死。所有你才说你害死了她,从某种程度上讲,的确如此。”

李非愣愣:“你、你听出来了……”

殷莫愁冷冷说:“就像你答应萧砚要照顾她女儿……你提起小倩的口气比提起此事还更愧疚。”

是愧疚与抱歉的交织,不是喊着要让仇人下地狱的熊熊怒火。

李非心里惊涛骇浪,表面却不声张。

“你现在一定想知道,都给那假姨娘塞钱了,我是怎么撬开她的嘴?”殷莫愁言简意赅地说,“张姨去帮我打听的,她和那姨娘是老姐妹。”

说罢,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还有什么疑问,你尽管提。”

言外之意是“等你问完就该我问了”。

还有什么可问的,不就是美男计!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李非愤愤不平地想。

“好吧。你都说对了。我无话可说。”李非不再做无谓挣扎,像砧板上的肉糜摊靠在椅背,一副任殷大帅宰割的模样。

殷莫愁因他的赖皮样动了脾气,把水瓢一放,站起身,一下子阴影全投在李非身上。

“你一开始并没有想和我合作,是小倩的失踪迫你。既想借我的手办事,又不打算和我交底,因为你的多疑令你不肯相信我这个和你十年未见的故人。不,或者说你压根就没打算信任我,你担心我曾吸食曼陀散导致判断失准?”

见她真发火,李非忙敛容:“我承认以前是怀疑你的诚意,但是后来……”

“不用解释。”殷莫愁无奈地道,“纵欲无度、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的确不值得依靠。”

“我没有。”李非坐着的上半身离开靠背,往前倾,是着急了。

但之前欺骗她太多,现在所有的辩白都显得十分无力,而且又说多错多的可能。

她虽不畏人言,但林御史的弹劾,在她心里埋了颗敏感的种子。难以置信,殷大帅也会因李非提起她吸食曼陀散的过去感到愤怒。

打过仗的人才懂这个道理,信任二字是一切合作的基础,否则只有无休止的内讧和阴谋。

这颗敏感的种子压在殷莫愁心头,偏是李非给它浇水令它发芽。想到先帝曾经给二人指婚,他们差一点就成夫妻,十年各自磨砺,李非表现出对她的百般猜忌和欺骗隐瞒,殷莫愁再如何稳重和大度,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涟漪。

如果愤怒也算深层次情绪的表示,那么这是第一次,李非离她的七情六欲这么近。

像结冰的海面出现裂缝,冰层之深,尚窥探不到海里丰富的生物世界,阳光穿过,也足以看见里面的颜色。

纯粹的湛蓝,天空之色。

在这么近的距离,他仰着头与她对视。

原来她连生气都这么美丽。

殷莫愁略低头,声音从牙缝里迸出:“你来京城是为了调查大皇子之死,是不是?”

“……”

“你虽屡屡糊弄我,但这件事上我却不打算瞒你。因为此事关系到齐王案。”

“齐王案?!”

李非想起,殷莫愁曾警告过他不要深究齐王案。当时他还以为是殷莫愁打发他,想不到……

“事关朝局稳定,我相信燕王作为皇室一员,不会泄密吧。”

李非咳了声:“这是自然。”

“我的侍女在画舫案时跟踪过冯标,听到手下叫他卓实——准确的说应该叫‘左使’,你我皆知其背后的组织是全新教。但全新教并非冯标老巢。画舫焚尸案后,大理寺卿崔纯带着全部精英外出办案,初步查明全新教在各地脉络,最为重要的是,全新教还有上线——什么教徒供奉、冯标各类生意,都是其敛财的手套。冯标真正的身份是一个叫龙隐门组织的成员。”

李非的瞳孔在“龙隐门”三字出现时稍微扩大了。

殷莫愁又说:“目前掌握的信息很有限,所以一直处于秘密调查阶段。”

“燕王爷。”

殷莫愁露出失望的神情。

“皇帝很想念大皇子,当然也想你,虽然你们多年未露面,却还给你留着府邸。所以我不会逼迫你,也没意思,以王爷满嘴谎话的本事想要编个大皇子死因骗我,轻而易举。我希望你是真心需要我的帮助,也允许我帮你。如果不想走心也行,你只是利用我,那从公平交易考虑,我已经做到答应你的事——现在是不是你也让我利用一回?我好进宫复皇命。”

这话大有一锤子买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拍两散的意思。

李非清楚,大帅有限的耐心已经对他格外“开恩”。

“说起来,那是一次意外,一次见义勇为的惹祸上身。”李非觉得自己再不说,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殷莫愁了。

殷莫愁安静地看着他,耐心等着。

“我们刚摆脱先帝派来暗中保护的人,落脚在一个人迹罕至的乡野客栈。我只是溜出去逛个街,回来后父母已经倒在血泊里。起因是有个流氓当众调戏女客,母亲看不下去,仗义出手,将那流氓打跑,谁知不久后此人带着一大帮人来寻仇,又欲抢夺财物,看中母亲身上佩戴的一块玉石,但那是先帝赐予的,哪能给,他们人多势众,又不乏高手,争斗之下,唉……”

他永远也不想回忆起那乐极生悲的一天,改变了他人生的一天:

虽然生活很富裕,但尤贵妃和大皇子一直遵循“男孩穷养”的原则,给李非的零用钱很有限,他不得不精打细算,花了好长时间跟商家讨价还价,最后买了把当地特产的牛角梳送娘亲,还有下酒菜,打算一家三口在离开此地前,好好喝一杯。

“快跑——”

“快去看看——”

鸟兽散的人群从他身边穿过。

发生什么了——李非暗自想,仍保持原来轻松的步调往回走。他爱凑热闹,在也爱凑热闹的人墙后,他准备伸脖子。

“李,李李李少爷……”客栈的老掌柜是个胖子,圆滚滚地蹦哒过来,风尘仆仆地,活像一颗滚了满身花生末的汤圆,哦不,是糍粑。糍粑慌慌张张地朝李非招手,李非当然认得他,但也就是认的而已,还没熟到要拉手的地步。

李非虽出生在民间,但大皇子给他请了陇右最好的老师,教的是大宁官话。他不太听得懂老掌柜的地方口音,尤其这糍粑因为恐慌还是着急,讲话囫囵囫囵的,李非只大概听懂“你爹娘”“你去哪儿”这两句。

见他一头雾水,老掌柜索性不说了,仗着自己庞大的身躯硬把围观的人墙撞开,拽着李非往里头挤。被人围住的是客栈前门,有两个人躺着,身上致命伤在颈部,暗红色的血液形成小水洼。

那不是爹和娘吗——这是李非的第一个念头。

很快,他意识到爹娘死了。

就在出去赶集玩耍的时候,他失去了双亲。

“都怪我……”李非哽咽地说,“如果我不贪玩,如果我早点回客栈……”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殷莫愁说。

李非很清楚,即使他不想承认,早些回去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搭上他一条命。

“我在当地举目无亲,只能先将父母草草入殓,又写了信给陇右老家,让我的大掌柜楚伯派人来。但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当地,就被丁氏兄弟的人抓走了。过了一年多,从崮州大牢逃出来后回到那儿为父母迁坟,客栈的人说那些流氓又来闹事,当地县衙介入,抓住了几个喽啰,据供述,当年杀我父母的凶手是官府通缉多年的恶棍,花名黑猴子。黑猴子背着多起命案,穷凶极恶,常与人厮杀,已在一次江湖械斗中被人反杀……”

人的性情极难改变,外力不可为之,很多人即使到中年仍可看出少年时代的影子,冲动的还是那么冲动,内向的还是那么内向。

贪玩的还是贪玩。

只有一个例外——突逢大变。

尤其从天上掉进泥里,那会彻底改变人的心性。

一个温润阳光的少爷,一个满怀理想的皇裔,遭遇双亲被害,变成满腹愤懑、疑神疑鬼。

那时的李非已然是翩翩少年,与总是被母亲摁头学调香、粘着父亲要他教授厨艺,有点叛逆但大体上算挺乖的男孩渐行渐远。去了趟京城,因见过文治武功、充满传奇色彩的皇帝爷爷,心里更添几分男儿豪气。才出京城,就和父母说,大好男儿应闯荡一番,还说想去唐门学艺,将来说不定能为皇帝爷爷做点事,不想窝在家族产业下……

见过少年已经是将军的殷莫愁,他觉得他亦可有所作为……

大皇子和皇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听了齐齐摇头。夫妻俩难得统一战线,否定他天马行空的青春计划,李非顿后悔太心急,于是打算将策略改为徐徐图之,再辅以分化之计,比如先买点礼物贿赂娘亲,令她站到自己这边。而父亲一向好脾气软性子,到时再求一求磨一磨……

刺目的血泊淹没了他所有的希望。

悲痛过后,李非骤然意识到,父母是一个人的来路,对他亦成归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但尚未及调查,人生地不熟的李非被抓进苦牢,从那以后变成另一个人,狡猾、精明,开口总是三分真话七分谎言。

永远带着面具示人。

“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依附于他们,什么三教九流、牢头狱霸,我做了许多混账事,为虎作伥,狐假虎威……实在没脸提起。”

李非怅然。

狱卒为方便管理,往往会培植几个狱霸,于是牢狱渐成一个无形的小王国,没有王法,只有弱肉强食。他生得白净俊美,毫无江湖经验,富家公子的气质是掩饰不住的,最容易成为宰割对象,如果不是靠机巧应变,根本难以生存。

“破绽在哪里?”

殷莫愁一句话把他从感伤的泥沼里拉出来。

黑猴子死于一场江湖斗殴的意外,死无对证了,为何李非还在追查。

“破绽在于毫无破绽。”

静了半晌,李非终于说:“……从苦牢出来后,我带小倩去那客栈,还是胖掌柜接待我,当年我人生地不熟,仓促之下是他带我报官,又帮我收殓,连棺木都是他替我采办。也是胖掌柜又带我到官衙,塞了些银子,从县太爷嘴里打听出黑猴子的来龙去脉。客栈的伙计也都还记得我,我和小倩身无分文,住在那两日,他们殷勤伺候。”

殷莫愁:“听上去确实没破绽。”

“后来,我遇到唐门的人,带我和小倩去了蜀中。唐堡主听完我的遭遇,大悲,叫人送信给楚伯报平安。原来楚伯以为我因父母遇难,自我放逐去江湖流浪了,所以他早早拜托唐门查访我的下落。两年后,我学艺有小成,从唐门出山,唐堡主本打算派一队唐门子弟沿途护送,我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马上回家。”

他不顾老家人的期盼和楚伯频频来信催促,而是去故地重游。

冥冥之中,这个决定带出后来一连串的不可思议。

李非的表情开始难看:“到了当地一打听,竟没人记得我父母的事。”

殷莫愁:?

殷莫愁不由纳罕:“那可是命案,而且听说大皇妃出自唐门,武功也不弱,行侠仗义,以一敌多,应造成不小轰动才是。”

“最诡异的是——客栈早已关门大吉,客栈老板不知所踪……胖掌柜曾跟我提过他姓冷,家里三代人经营客栈……但附近的当地人说根本没这号人,客栈倒是老客栈,却是在事发前几个月刚从原主人手里买来的……至于曾经那些伙计、住客,那些目睹惨案的人,有投亲的、做买卖的,还有隔壁县携家带口出来游玩的,最小的孩子才三岁,我们每天在大堂遇见,友好地打招呼,他们有名有姓,但我去寻访,却一个也找不到……”

殷莫愁:!!!

那个胖乎乎的、满面焦急地连滚带爬滚来报丧、像糯米糍粑一样软糯而满怀善意的掌柜是不存在的,那些男男女女、高矮胖瘦、有老有小、众生相的、围在血泊外长吁短叹的人也是不存在的……

一家根本不存在的幽灵客栈!

只这描述,连多年征战杀伐无数的殷莫愁都不禁背上一冷——难不成是白日见鬼、阴兵过境吗?

是谁导演了大皇子惨案!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组织严密、参与人数众多的谋杀!

“你是如何查到与冯标有关?”

淡定稳重如殷莫愁,此时竟也心急想得知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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