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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酷吏案(13) 阳光热情,又带着点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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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微亮, 诸人在约定的地点见面。

丁立水带了五六个心腹护院来,一看就是好手。

殷莫愁干脆地说:“走吧。”

丁府后院是片竹林,小庙建在竹林深处。

前几日刚下过小雨, 竹林里空气清新, 小庙外坑坑洼洼, 因为没人打理,一脚踩下去, 溅了满腿的泥点子。

“以前我和大哥会来这里,他病重后就再也没来过,也有小半年了。”丁立水掏出钥匙, 将门打开, 吩咐几个护院道:“你们都在门外等着,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里面黑乎乎的,这些日子因没有人烟,积累的潮湿霉气全发出来,丁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嘀咕道:“我老爹也真是的, 怎么把传家宝放在这种破地方。”

听这口气, 竟是连他这大少爷都没来过小庙。

丁立水一盏一盏点灯。诸人这才看清,小庙里除了高大的佛像, 放着十几口大箱子。

大小足以装下一个人。

丁伟打开一个, 惊呼出声, 好家伙, 全是金银珠宝。

“这里实在太潮湿了。大哥原本计划专门修个仓库来放这些东西。”丁立水也毫不避讳, 把剩余的箱子全掀开。

丁伟搭话:“还是老爹想得周到。”

丁立水站在了最后一口箱子前,犹豫中带着畏惧的表情,好像要释放一头恶魔。二世祖丁伟不明所以:“叔叔啊, 这都最后一箱子了,打开呗。”

丁立水对丁伟的炸炸呼呼有点烦:“这里面装的不是钱财。”

“那是什么?”丁伟拍头,恍然大悟:“对哦,应该是那个丫鬟小倩。”

乌鸦嘴,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大家就有点头皮发麻。

李非心里不好的预感再次放大。

“贿赂朝廷大员的账本。”殷莫愁忽然说。

“你知道?”丁立水大讶。

环顾四周,殷莫愁说道:“纸最怕潮。”

李非立马明白其中关节,暗道:原来如此!

“毫无疑问,刚才那几箱是你丁氏兄弟在崮州搜刮的钱财,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在抄家的时候藏起来,被赦免后,你们一家人穿着囚衣能顺顺当当回到京城,而且原有家当金银珠宝又神不知鬼不觉运到这里。这需要在朝廷疏通多少关节,帮助你们的官员要冒多大风险,绝不是靠区区钱财能收买到的。

你们掌握他们的秘密,譬如收受贿赂的账本。还有,你们在崮州大兴牢狱贩卖人口,也送不少奴隶来服侍京城官爷吧。你说要拉他们下水,以此要挟。所以这里头,应该是类似记录簿之类的东西。”

“打开吧。”殷莫愁最后说。

大元帅的命令向来不说第二遍,剑尖一样的眼角藏着冷淡与威严,高高在上得不屑一顾。丁立水无言以对,他那长年累月堆积在脸上皱纹中的狡猾和凶狠,自诩雄鹰的城府,在殷莫愁眼里,简直就跟蝴蝶的翅膀一样脆弱。

如今已骑虎难下,没得选择,砰,箱子终于打开——

还好,小倩不在里面。李非松了口气。

但丁立水愣住了。

丁伟无知者无惧地咦了一声。

殷莫愁轻轻挑眉。

箱子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果然!凶手的冲着这一箱子账本来的!

丁立水的脸色一片苍白:“这下完蛋了。”

“不会吧,只是丢了些账本而已,金银财宝都在呀。”丁伟不合时宜地安慰叔叔。

“愚蠢。”丁立水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些账本才是命根子。你动脑子想一想,如果那些曾经被我们要挟的人知道账本丢了,会怎么样?我们已经不是官宦之家,他们想捏死我们,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

怎么死都不知道——

那一刻,无数个人间惨剧从丁伟心中闪过。乱刀砍死,五马□□,被野狗咬得骨头都不剩……血肉横飞的场面一出又一出,最终化作无限的害怕。

“哇!”丁伟吓哭。

不会真就这么完蛋了吧,丁立水喃喃说:“凶手逼大哥拿出小庙钥匙,接着把他杀了。到这取出账本,又把钥匙放回原位,现场伪装作大哥暴毙而亡。所以谁最想要这些账本,谁就是凶手。”丁立水恶狠狠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殷先生,我都告诉你,收我们好处的官员统共十七名,三品以上的有九名,有刑部的也有都察院的,官当的最大收得最多的就是游仁昊。”

“当朝宰相刘孚的女婿?”李非说。

“就是他。”丁立水咬牙。

丁立水绝不是为大哥报仇的一时激愤供出游仁昊,他虽不在朝廷做事,但也知道刘孚是殷莫愁的死对头,把这种事告诉殷羽,等于纳了投名状,若殷氏肯收这份人情,当他靠山,那更再好不过。

“不是,这太明显了。”殷莫愁打断说,“你账本的那些内容也不是什么大罪。”

“按收受金额,也够革职查办了。当官的还有比这更怕吗?”丁立水疑惑道。

殷莫愁摇头:“官场这种事多了去,互相袒护、通融,只是上面想查和不想查的区别。这凶手在你家潜伏多年、当个下人,逼供、杀人、嫁祸,制造假象相当在行,满屋子珍宝摆在面前却拾金不昧。这得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和高尚情操——出能当杀手,入能当苦行僧。据我所知,游仁昊只知道吃喝玩乐、整日与世家纨绔厮混,最大秘密就是背着家里的母老虎和老丈人,在外面养情人。他会做出这种事,我不信。”

“那会是谁?”丁立水问。

“得看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殷莫愁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问道:“你刚才说一大箱子账本,有这么多?”

“在崮州十几年,我们有个习惯,事无巨细都要登记,所以累积起来很多。”

“除给官员行贿的账本,还有什么?”

丁立水不太理解殷莫愁的意思:“官员账本是最主要的。其他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录,譬如原来每年丁府开销、人情往来礼单、下人们卖身契、当年抓进崮州大牢的牢犯情况,哦还有一些大哥在位时期的案件档案、收发公文等……”

李非若有所思:“他不辞劳苦搬走所有账本,一本也没留下,就是为了掩盖真实动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在这些几乎记载丁氏兄弟所有历史的故纸堆里,凶手应该不过是想要其中某一本,或者从中销毁某个名字吧?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喊:“二老爷,快出来看看。”

李非心里咯噔了下,不详的预感如有实质掐住他的脖子。

众人被引到外面,护院将泥土翻起来,一具遗体摆在旁边,只是面目发黑,认不出是谁,但从身形上看应该是女人。

“很明显是中毒。但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护院说。

这里没人比李非更懂毒理,蹲到一旁检查,半晌,他脱下外袍将其脸面罩住,动作极其轻柔。等做完这一切,他颓然跌坐在地上,双眼通红。

“……小倩?”殷莫愁说。

李非的期待和侥幸化为泡影,长长叹口气:“自昨晚见了王捷,我就猜到她凶多吉少,但没想到就埋在这里……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她……这些年我生意越做越大,忽视她了。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说的话也越来越少。在大牢,暗无天日,我们可以无话不谈,但出来后,却常常天各一方……”

男儿有泪不轻弹,李非泪眼婆娑,殷莫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问道:“说说看吧。”

李非点点头,深吸口气:“也是中毒,死亡时间和赵通差不多。”

丁伟捂着嘴鼻说,“为什么浑身黑乎乎?”

“它叫袈裟,这几年黑市上出现。”李非说,“袈裟模仿的是唐门最厉害的一种毒,叫九九归一。九九归一侵蚀皮肤,中毒者死状如黑炭。袈裟没这么厉害,只能靠口服,中毒者在麻木中死去。因其是唐门仿制品,在黑市上十分热销。用它杀人的手法叫披袈裟。”

披袈裟,这么好听的名字竟用在杀人上。

殷莫愁:“他为什么杀害小倩?”

按理说,小倩已将他视为终身依靠,他是小倩的天,小倩对他唯命是从,杀她,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李非看了殷莫愁一眼,心道:这人在男女之情方面真是块木头,因说:“从王捷的口供看,小倩受赵通侮辱的事他应该知道,我猜凶手以为她在赵通和王捷之间三心二意水性杨花,于是因爱生恨,下狠手。”

说完,李非先愣住,水性杨花,这个词好像有点耳熟?

今天在哪儿听过呢?

丁立水思索半响,他看走眼王捷,又错疑游仁昊,弄得现在对自己的判断力有点没信心,转而问道:“殷先生觉得呢。”

殷莫愁总有这样的魅力,能在短时间内树立领袖权威,她在众人注视下闭目思考,忽然说:“我看过老黄的那本出入簿,很详细。”

昂?这时似乎不是表扬人的时候吧。

如今,老黄看门的本事是丁立水唯一确认的事:“我不仅要老黄登记人名,还包括当时的情形、天气,说些什么,出去办什么事,极尽详细。”

殷莫愁说:“那就对了。”

丁立水问:“对什么?”

殷莫愁:“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殷莫愁抱胸,冷冷看着这片美如画的竹林:“他算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老黄在监视所有人,一大箱的账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推个车驮出去,于是蚂蚁搬家,每次出府时夹带点,所以他最近经常出府……

在杀了丁立山后,他先将账本放在自己屋里,他看上去没有心眼,能吃苦耐劳,很乖巧,就算丁府发生再多命案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可以放心大胆的慢慢转移账本……

他清楚地知道小庙根本不是虔诚礼佛的地方,而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甚至是全府最早知道丁立山准备新修一个仓库来放这些东西。他知道这里人迹罕至,所以把小倩埋在此处。他当然也来过小庙,早就进来过……”

“不、不可能,小庙是府里的禁地。”丁立水连连摇头,“钥匙只有大哥和我有,我们从来没放外人进来……”

丁伟亦接话:“是啊,这里连我都没来过。咦,叔叔你会不会带婶婶来过,或带其他女人……我爹这两年可是没碰女色,你就……”

“放你娘的狗屁!”丁立水喝骂。

“不许骂我娘!”丁伟也来火气。

“安静。”殷莫愁说。

只见她手一抬,那是掌心向外且虚虚地五指渐进弯曲的姿势,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军中,常用这个手势来停止手下人的争执。

“丁立山的脾气不好,尤其病情加重,伺候他的下人动辄得咎,小倩就是这么被打的。可丁立山在他进入自己卧室的时候并没有发怒,可以说是敞开大门等他来。而除了你们叔侄、伺候丁立山的下人,整个府里也只有他,进出丁立山房间不会引起怀疑。所以他才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人……

他了解府里的每一个地方,可以说,他出现在府里的任何地方都很正常。小庙不是凭空而起,总是人盖出来的吧。前些日子阴雨连绵,丁立山的屋里是不是漏水需要修葺?”

“泥瓦匠!”

“小杰!”

丁立水和丁伟叔侄俩同时尖叫起来。

殷莫愁不由想起初次见到小杰的情形,夜里,他勇敢地跳上假山揭破用蚊帐假装的鬼。

阳光热情,又带着点羞涩的大男孩。

——“害臊啥,你也是大人了,要我说老赵那老头子哪配得上小倩,我们小杰还差不多……”

——“姨,不要乱讲。”

那时还以为小杰被针扎了似的表情别扭只是少年人的不好意思,现在回想起来,明明是排斥、厌恶。他和小倩或许真有过一段美好时光,两个曾经心心相印。但当发现小倩风尘女子的过去,尤其是赵通侮辱她的事以后,他就变脸了。

对他来说,心中圣女变成了人尽可夫的肮脏女人。而可怜的小倩还天真以为,杀了赵通,小杰就会重新接纳她。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抓人。”丁立水命令道。

丁伟也撸袖子嚷嚷:“我要将杀父仇人碎尸万段。”

李非皱眉道:“不好!”

殷莫愁神色不动,只见他的脸骤然灰败下去,比起面对小倩之死还更意外、更焦急、更提心吊胆。

“来不及解释。厨房,我得去厨房一趟。”说罢飞也似地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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