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决定 陶酌风必竭尽全力,不负公主重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替身他们私奔了!
“去祁国?”清秋震惊之下, 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顿了许久,才问道, “为何?”
陶酌风蹙眉不语,抽出脖子上那条鹰爪项链来给她看, 阳光穿过黑布, 从夹层隔板的缝隙里透进来,照在银箔包裹的鹰爪上, 微微闪着凛冽的寒光:“记得这枚鹰爪么?在苏扣村的时候,我曾给你看过一次。”
她点头。
“当时我对你说过, 我被卖到矿窑里去后不久,曾与一个稍长我一些的男孩一同逃走,后来被他父亲的手下找到, 只是他们两人都死了,便只剩下我一人流亡。”
说着,他摆弄了一下那只鹰爪:“这鹰爪就是他那手下护卫贴身携带的, 护卫死前将它交给了他, 他死前,又把它留给了我, 托我若是有朝一日能见到他的家人,便将这枚鹰爪交给他们, 好让他们落叶归根。”
“我当时不懂这鹰爪代表什么, 便答应了。可我前段时间回想了一下, 自从我戴上这枚鹰爪链子, 便开始遭人追杀。在云州时如此,到了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有一群人一直在盯着我, 而且非要我死不可。”
“他们要杀的是项链的主人?”
“我想也是,”陶酌风垂眸,鹰爪在他指尖微微旋转,“起初我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身份,便只当是我在外流浪时,偷过那些人的银子,被人追来时又误杀了其中一人,还划烂了另一个人的脸,这才遭到记恨,非要置我于死地。直到不久前,我从那些追杀我的人口中,得知了一些我此前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
“那个与我一同逃亡的男孩,似乎是祁国人,而且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说着,眉尖一拧,“他对我说他叫封缜,但我若猜得没错,他当时并没有对我说实话。”
“他姓冯。”
“对,冯缜,冯昶的小儿子,”他说着,将那鹰爪上显眼的凹痕转向清秋,“想到这一点,之前一些我不能理解的疑问,似乎就都有了解释。”
“如若他当真是冯昶的儿子,那么那个前来寻找他的护卫,便不可能是寻常侍卫,否则他绝无可能在乱世之中只身潜入大越来寻人。如此机密又重大的任务,绝非常人可以胜任。恰好我在北府军中时常听那些神武卫讲起宫哲过去的事迹,其中有一件便是他在万军阵前单挑祁国大将公孙逞,最后以一断了枪头的长枪刺中了公孙逞的胸口,只是被一枚他随身携带的鹰爪坠子挡住,未能取了他的性命。而那个前来寻找冯缜的侍卫,又恰好姓孙——我想他也没有对我说实话。”
“之前淮胜公主在上京时,曾用一枚完好无损的鹰爪诓我,当时我并未觉得奇怪,只当那是祁国人常戴的装饰,可后来在宿州时我找了些人打听过,才知鹰爪是祁国鹰骑的象征,只有几个最有威信的将领才配佩戴。那么淮胜那只鹰爪定然也是从军中得来的。只是我还想不明白她如何会有鹰爪,但我能肯定,她是借此来试探我是否认识那鹰爪,想以此确认我的身份——她也将我当做了冯缜。”
“至于那些追杀我的人,包括玉泊山的山匪,还记得么?那个被我划破了脸的山匪头子。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和在宿州追杀我,逼得我跳下悬崖的是同一拨人,只不过和公孙逞效忠的主子不同。他们当时说,之所以非要杀了我,是因为冯昶想让我继承皇位,这便说明他们的主子也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但前提是冯缜死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清秋听得脑袋发懵,却突然捕捉到其中一点信息,当即瞪大了眼:“你跳崖了?”
陶酌风被她打断,一愣神,张了张嘴“啊”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又让她担心了,赶忙找补:“不高!我这不还活蹦乱跳,能吃能睡的嘛。”他原本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就是怕惹她难过。
清秋却不听他胡扯,着急忙慌地伸手在他身上摸起来:“宿州的山我比你清楚,哪里有不高的悬崖?再说就算不高,摔下去也得去半条命。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夹层里就那么大地方,拥挤而狭窄,他想躲都躲不开,清秋的小手又一通乱摸,摸得他燥得厉害,赶忙按住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嗓音微哑:“别摸了。”
她却当是他怕她发现伤处,心里更急:“伤筋动骨一百天,从悬崖上掉下去肯定比我腿伤更严重,你……”
“清秋!”
他打断她的话,引得她抬眸看他,这才意识到两人靠得如此近,以至于他温热而粗重的呼吸就打在她脸颊,烫得她心里发痒。
许是太阳升起来了,夹层里闷热得不行。
她愣了一瞬,立刻明白了过来,忙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呼吸紧张而急促,缓了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接着说吧。”
陶酌风盯着她的侧脸,眼中有一团暗火在烧,忍了许久,才勉强平复,喑哑道:“我猜祁国人早就把我当做了冯缜,就算我不是,他们也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与其一辈子这样提心吊胆地亡命天涯,我想,倒不如直接去祁国,将错就错。”
“你的意思是,你要冒充冯缜,去继承……”她惊慌地不敢再说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车夫驱马的吆喝声伴着清脆的马蹄咔哒,一路行过清寒的山路,直到日头高升,将夜里冻得硬邦邦的地面晒得软和了几分,车夫“吁”了一声,马蹄应声而停。
“老弟,姑娘,到地儿啦,”车夫掀开黑布,把一卷卷绢布推到一头,揭开夹层的隔板,把两人拉了出来。
也打断了他们未完的对话。
躺在晃荡的马车里许久,清秋有些眩晕,甫一站在地面上,只觉天旋地转,脸色发白,站立不住朝陶酌风倒去。
他慌忙一把抱住她软塌塌的身子,低声问了一句“没事吧”。她苍白着脸轻轻摇了摇头,却明显的精神不振。
“老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镇甸可以歇脚啊?”
附近是一片山野,苍茫的山林遮天蔽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京附近的山里有没多少野物,天气又冷,连果子都找不到,他上哪去找吃的?
车夫把夹层盖板放好,猫着腰整理着绢布,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往西走几里地有个村子,不过地儿不大,条件不咋好。要是能将就就将就几天,要是将就不了,那就再往西北走个一两天,那儿有个稍微大点儿的镇子。”
说着,他收拾好了绢布,把黑布一蒙,直起腰来看向狼狈的两人,尤其窝在陶酌风怀里的清秋脸色憔悴,楚楚可怜,让他这大老粗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来,想着要不就再带他们走一程算了。
可凉州那边已经催了好几天,染坊的老掌柜发了话,要是三天之内不把货送到凉州,他就不用再回去了。
车夫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老弟啊,哥哥也想再送你们一段路,可是你之前说要往西去,这儿已经是我能送你们到的最远的地方了,再往前走,就离你要去的方向越来越远了。”
陶酌风听罢亦是叹气,却也不好强求,只好抬眼瞧了瞧这一望无际的大山,对那车夫道:“多谢大哥送我二人这一程,送布之事紧急,耽搁不得,大哥快些赶路吧。”
“哎,好嘞,那你们两个可小心着点儿啊,”车夫说罢,回到车上刚扬起鞭子,扭头一看清秋的脸色,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跳下马车,从绢布堆里翻出一包干粮和水袋递给陶酌风,“拿着吧,垫垫肚子。”
陶酌风本想推辞,可一瞧清秋的样子,只得咬牙将干粮接了过来:“多谢大哥。”
“没事儿,我走了。”车夫说罢,跳上车,扬鞭打马而去。
马蹄清脆,渐行渐远,很快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了天边。
冷清的山路上又只剩下了清秋和陶酌风两个人。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陶酌风不敢带她赶路,只好扶着她走到山路旁的大树后坐下歇息片刻。
“你当真要去认下冯缜的身份?”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抿了一口,“那些山匪的主子能将手伸进大越来抓你,你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明白你的担忧,可我不想此生都要东躲西藏。我知道此举凶险,但若成了,你我此生便不必再如此狼狈奔逃。更何况,就算到时宫哲追来,至少我们也有能力与之抗衡。”
话虽如此,可他们都知道,一旦走上这条路便再无回还的可能,就如同走上一条独木桥,桥下即是万丈深渊,容不得出半分差错,否则便是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他自知这个决定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于是也没有期待她马上给出答复,甚至就算她拒绝,要与他分道扬镳,他也完全理解。他可以自己踩上这刀尖,直到亲手将刀锋磨平,直到在祁国站稳脚跟,再将她接去也不迟。
清秋并未立刻表态,抿了抿唇:“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宫哲找到我后,把我带去了南天竺的乌苌国。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那个给我颈后刺花的人,她告诉了我我生身母亲的身份。”
他单知道她的生母死于绝命崖下,却不知她究竟是谁。
她望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逃亡至宿州,亡命于泥流中的凌妃,苏语嫣。”
陶酌风瞬间张大了眼:“那你和宫哲岂不是……”
“是,我与德阳是姐妹,与宫哲自然是……”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他不解,“他顾及人伦不敢与德阳公主越雷池半步,一旦得知你的身份,一定也不会再强迫于你。”
“他不会信的,”清秋苦笑,“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宫哲了,现在的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一旦认真起来,定会详查我的身世。我已经给苏扣村人惹去了麻烦,不想再让他们受我牵连。”
还有苏语琰,她隐姓埋名,辗转多年才获得冯昶的信任成为祁国国师,她怕害得她多年布局功亏一篑。
陶酌风沉默。
她说得没错,曾经传闻中那个光风霁月的大越战神,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如今这副令人憎恶的模样。
“不止如此,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娘亲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宫澶之手,”她深吸一口气,眼眶憋得通红,“只因我出生之前,有人预言大越国柱将因我而折,他便将还怀着身孕的她推下绝命崖,却还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世人看。”
她浑身都在发抖。
陶酌风握紧了她的手:“那你有何打算?”
“我要报仇,”她轻舒一口气,“我娘不该那么凄惨的死去,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宫澶这个刽子手的真面目。”
“……好,”沉默片刻,他竖起手掌,掌心朝她,“既然我们两人要做的事都有可能颠覆皇权,也有可能要了我们两人的命,那不如一起去做。待我取得祁国的信任,便助你复仇。你可愿与我一起,再干一次掉脑袋的事儿?”
清秋看看他,又瞧了瞧他的手,缓缓却坚定地伸出手来,与他击掌为盟。
“掉脑袋的事儿也干过不止一次了,我陪你。”
陶酌风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朝她一笑,弯下手指来与她十指相扣。
“那陶酌风必竭尽全力,不负公主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