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解毒顾白氏神色平静: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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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燕枝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抬起眼睛:“杀了他。”
短短的字,直让她自己也一惊。
这件事他们先前已聊过许多次,她知道父亲该死, 也每每都会该杀了他。可她也知他今日为何还要这样来与她商量, 因为先前就算是她自己, 心下也觉得若到了最后的关头, 她未必能狠得下心。
是父亲的刀斩断了她最后的情分。
她终于清楚, 他若活着, 自己为人儿女终究与他脱不开干系。
唯有他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苏曜深深地看她一眼,坐到床边, 将她揽到怀里:“待陈宾验过解『药』的方,我会给他痛快。这些日你若想见他,就告诉我;若不想……”他顿了顿,“就只当他已经死了。”
“我不见。”她旋即摇头,“若不是我娘相助,若不是林城出手快,此时此刻已经死了的就是我了, 还有什么见的。待他死了, 我去给他上柱清香, 就算了了。”
“。”苏曜点了头。
此后, 日日复一日地冷了下去。陈宾很快就验过了那『药』方,当是解『药』无误。但为稳妥起见, 制出的解『药』终是没直接让苏曜服下, 而是先给了被顾元良下毒的几位富家公。
待他们无恙,几名重臣便也服下了。
腊月十四,终是到了苏曜服『药』的日。顾燕枝晨起就很紧张, 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他自己倒一派轻松,用完早膳就开始逗阿狸,把阿狸气得上树睡觉了,又过来招惹她。
他一如既往地爱玩她的头发,她被玩得烦了,就抓住他的手瞪他:“你别闹啦!”她咬牙,“能不能生歇一歇?下午便要服『药』了,你别这样不当回事。”
“我当回事啊。”苏曜撇嘴,“一会儿用了午膳,你跟我去趟诏狱。”
“去诏狱?”顾燕枝微滞,“干什么?”
“见你爹啊。”他啧声,“我知道你懒得理他。但想了想……啧,当着他的面服解『药』必定有趣。你要是不想去看,我自己去也行。”
他这话的时候双眼微微眯着,又是那副大狐狸般的狡黠模样了。
顾燕枝满心的抗拒不知怎的竟被这副样驱散,稍稍挣扎了一下,就点了头:“那吧。”
是以晌午过后,人就出了宫。苏曜没备马车,亲自骑马带着她,悠悠地往诏狱去。
皇宫到诏狱并不大远,但皇城里没什么闲人,街道空『荡』,景致清幽。他便走得很慢,哒哒马蹄声也变得悠哉。顾燕枝坐在他身前,身上拢着厚实的白狐皮斗篷,忍不住地仰首望他。
他察觉她的目光,就笑起来:“看什么?”
“……没什么。”她慌忙低头,噎了噎,又,“你看……”
苏曜轻嗤,低眼轻道:“你最看。”
如此行了约莫刻,人才到诏狱。林城与陈宾都已先一刻到了,苏曜先行下了马,又将顾燕枝扶下来,就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
诏狱如顾燕枝印象一样阴暗。她记得上次来时也是冬天,她兰月口听到那些话,心仿佛坠进了冰窟,冷到极致。
现如今,她又在冬日里前来,是来见自己的父亲,反倒没了那么多情绪。
苏曜边沿着过道往里走边问林城:“顾元良近来如何?”
“……有些疯癫。”林城颔首,“时哭时笑,尝尝谁都骂,转眼又起对不住谁。念得最多的,还是贵妃夫人的姐姐。”
“有病。”苏曜不屑,不多言。
行至尽头,便是顾元良在的牢室了。牢室四周重兵把守,苏曜行上前屏退了侍卫们,不咸不淡地启唇:“喂,顾元良,醒着吗?”
顾燕枝立在他身侧,清晰地听到牢室一声吸气声,接着就昏暗里看到一虚弱的人影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混账!狗皇帝!”
顾元良扑在铁栅上,双手紧紧地握住铁栅,浑浊的双目紧紧瞪着苏曜,仿佛连眼珠都要瞪出来:“你来做什么!”
“啧,大事悬而未决,让你死你也不踏实吧?来,朕给你结果哈。”他含着笑边边伸出手,陈宾会意,即刻将一只小小的瓷瓶递上。
苏曜打开瓶,取出一枚小小的『药』碗。
他修长的手指拈着『药』丸,眼笑意不改:“多谢你的方,解『药』制出来了。今日后,一切恩怨了结,朕保证活着——”他睃了顾燕枝一眼,“保证照顾你女儿。”
顾元良瞳孔骤缩,猛然伸手,想将『药』丸夺走。
苏曜站的位置却恰到处,顾元良用尽全力,指尖几乎已要碰到那『药』丸,却因毫厘差终是『摸』不到。
顷刻间,他眼愤慨迸发。愤慨持续了半晌,他似才注意到顾燕枝也在,歇斯底里地朝她喊起来:“阿时,你在做什么!”
顾燕枝垂眸,冷冷淡淡。
“我们家与皇家,不共戴天!”他还在努力地够那『药』丸,张牙舞爪地喊着,犹如一头疯了的困兽。
顾燕枝只静静地站着,他很快发觉她不会帮他,转而破口大骂:“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他脸『色』涨红,气息不稳,“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巧了。”她终于抬了下眼睛,看向顾元良,鲜见地学着苏曜贱兮兮的口吻了句话,“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爹。”
“你——”顾元良直要背过气,苏曜笑『吟』『吟』地看着他,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将『药』丸送进了口。
短短一刹,顾元良的一切气力都仿佛被身上抽离。他连连跌退数步,脸『色』灰白如纸。
“阿时……”他的后背撞在墙壁上,身怔怔地滑下去,呢喃自语,“阿时,爹对不住你……是爹对不住你。”
顾燕枝冷冷地看着他,心知这句话是对她未曾谋面的姐姐的。
遥想当初乍闻姐姐的死因时,她恼恨于父母的欺骗余,也曾心疼过他们这样执念地报仇。但时至今日,她已辨不清父亲这样的疯狂到底还有几分是为了姐姐。
她摇摇头,不想与他一字,转身向外走去:“我们走吧。”
“嗯。”苏曜应了声,与她行。才走出一半,他就已哈欠连天。
是『药』效上来了。
在他的哈欠打到第六声,她终于忍不住问:“你……还骑马吗?”
他一副眼皮打架的样,闻言就直挺挺栽到她身上:“骑不动了,你抱我回去啊?”
“……你……胡闹!”她奋力推他,眼见林城陈宾浑不自在地一看天一看地,脸上都发烫,“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多人呢!你走开!讨厌……快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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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近,彤日酿云,皇城里更静了一重。
西边的一方小院外一如牢房一般被重兵把守着,但院内倒很清净,名宫女守在卧房,略显老态的『妇』人盘坐在茶榻上,手里做着绣活。
院外响起一声马儿的嘶鸣,名宫女看出去,就见一衣着华贵的宦官正往这边来。
待他进了屋,人忙一福:“张公公。”
张庆生没有理会,径直上前,在茶榻前拱手:“顾夫人。”
顾白氏的眼帘终于抬了一下,想了想却:“公公,我姓白。”
张庆生一愣。
顾白氏低下头:“我为燕燕做不了什么了,近来就在想……能与她爹的瓜葛少一点是一点吧。我欠他的,待到了阴曹地府自会还给他,但现下莫要坑害了燕燕。’顾夫人‘这称呼,日后就不提了吧。”
“诺。”张庆生了然,拱手一应。
顾白氏颔首:“公公有事?”
“是。”张庆生轻道,“刻前,顾元良已去了。陛下让下奴来禀夫人一声,他走得很痛快。”
顾白氏怔住,脑空白了半晌,神思缓缓定下来:“多谢。”她轻声。
张庆生续:“一如您为着贵妃夫人考虑……陛下也一样。您这身份日后出来总不免招祸,陛下的意思是给您另造户籍,也入了恪嫔一族去。自此后,您与贵妃便顾元良都没有关系了……虽旁人心里都有数,但多少能遮掩几分,只要您别惹什么『乱』,陛下便不会许人去翻旧账。”
顾白氏神『色』平静:“多谢陛下。”
“夫人客气。”张庆生松气,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是贵妃夫人吩咐的。她听闻长姐的墓在云南,想着那边已没有亲眷,也不算家乡,想将墓迁过来。陛下已准了,问问您的意思,您若不想动,便算了。”
“……什么?”顾白氏一愕,多少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自己与这女儿的情分到底是不剩多少了。而她的长女,或许也会因为那些往日纠葛被当妹妹的记恨。
却没想到,燕燕还肯做这种打算。
她恍然记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燕燕还很小,顾元良才刚萌生要拿她去报仇的主意,顾白氏心思摇摆不定,既想为长女报仇,又怕小女儿沦为复仇的工具会受委屈。
可很快,她就发觉丈夫仿佛待这女儿更了。她心里觉得古怪,去问顾元良,顾元良:“你当我傻?我们若为了报仇就待她不,她不免『性』也要歪了,变得招人厌弃,便帮不上什么忙。宠大的姑娘才会温柔豁达,来日才用得上。”
温柔豁达。
顾白氏没想到在经了这么多的事后,燕燕还能保持这样的『性』。
可这并不明是他们昔日教得。只能明,现下仍有人在的呵护着她。
她底气很足,无畏惧,才会无心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恩怨,只想把自己的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