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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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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城龙王庙设在西南方向临海处, 平时坐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算外地游客的必去景点之一。

蒲小时在琼城住了十几年,还是和爸妈去海边玩时在路边瞥见过一次,至今没有进去拜过神仙。

不过现在正主都住她家客厅对面, 敲敲门也比拜泥塑金身的假像来得快。

敖珀这么一说, 蒲小时魂体起床就准备往窗户外面爬。

小白云一般都乖乖巧巧等在哪, 比什么打车好用一万倍。

“不用乘云,”敖珀伸手拦住她,手掌翻开『露』出掌心:“握手。”

“诶?”她闻声放拢掌心, 再抬头时吓一大跳:“啊——”

他们站在铸铜龙王的香桌之上,竟然眨眼就可以抵达这里!

蒲小时差点重心不稳摔下去, 摇晃两下才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往附近瞅。

原来敬奉香火的庙宇是传送点啊……难怪每座城市都至少修一座。

敖珀回到供奉自己的庙宇里, 眉目都放松舒展许多。

他略一理袖, 施施然打坐等待, 示意蒲小时可以四处转转。

……怎么有种去龙王办公室的感觉。

蒲小时心里暗槽一句, 下了桌子小步兜圈子。

虽然龙王庙早就通了水电网,但此刻夜深人静, 连看门的监守都早已回门房看电视休息。

正殿里长明灯含光闪烁,玉白长烛挂泪静立。

微弱的光芒交织群簇,便如同细小的花平行盛放, 幻作不灭的光。

蒲小时先是看了一眼闭着眼静静打坐的敖珀,又去看其他几座塑了金身的神像。

在她的视角里, 宝相庄严的神像与敖珀实际面容相差略大, 可周身光晕却完全一致。

她心中敬畏更深,也无声地拜了三拜。

却听见少年笑出了声。

“你拜我作什么?”

蒲小时没想到他闭着眼也能感知到,窘迫地小声道:“这不是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敖珀佯作不喜:“原来是走个形式。”

“这位香客, 你心不够诚啊。”

蒲小时哭笑不得,重新规整好仪容再度三拜。

敖珀仍然坐在香位上垂眸细看她。

“怎么,拜我不许愿?”

“不许愿。”蒲小时笑起来:“如果非要说什么,希望琼城风调雨顺,你也岁岁平安。”

敖珀脸上一红,轻咳一声看向远处。

“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虚浮急促的脚步声,是那商人抱着酒过来敬神。

许强其实并不怎么信鬼神,还是因为母亲托梦太真切才动了心思,先是提前过来踩点看位置,再深夜里依言抱酒过来看看。

没想到告示牌清清楚楚写的『营业时间早上八点至晚上五点』,夜里真开了个侧门任人进出。

他独自过来,抱着一瓮老酒累得额头都出了不少细汗。

等到了龙王金像面前,许强小心翼翼地把价值上千万的酒放在香案前,忍不住左顾右盼,凡胎肉眼并看不见正面前的神仙。

敖珀背影如竹,抬了眸子食指一捻,香案正中央的一双蜡烛登时熄灭。

“别生气别生气!”许强一下子慌了神,忙不迭取了桌边散香把熄灭的蜡烛点上。

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谁催眠暗示或者算计了。

蜡烛这种东西……用遥控什么的也许也能灭吧。

许强在商界浸『淫』太久,什么装神弄鬼的手段都见识过,多虑也是自然的。

只是他那些小心思都被敖珀看了个清楚。

许强点好了蜡烛,走到龙王金像前站定,认认真真鞠躬三次,然后模仿着母亲从前上香的样子磕头叩拜。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为了妈妈在地下过得好。

如果真是龙王照顾保佑,别说一坛古酒,十坛也是应该的。

敖珀面含笑意,在他叩完头起身又抬指一捻。

三支香的青烟袅袅上升,竟悬浮在火光之上变幻成像,化作母亲的样子。

许强先是一惊,眼眶即刻红起来。

“妈——”他颤抖道:“妈,是你吗?你在这里吗?!”

他相信这世间有许多种骗人伎俩,可是青烟幻像闻所未闻也绝不可能再被复现!

蒲小时再看向香烛时,竟真的看见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就站在许强面前,一脸心疼慈爱的伸手轻抚儿子额头。

“妈,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许强流泪道:“要真是听得见,让外头乌鸦叫一声也行啊。”

老『妇』人向窗外招了招手,乌鸦很配合地呀了一声。

许强登时心防全解,跪伏在蒲团上絮絮不止,把她离开后的这几年全都说给她听。

失去母亲的隐痛像是永远没法痊愈的刀伤,阴雨烈阳天都会骤然一痛。

他心疼她年轻时为了照顾自己付出太多,说到自己工作失意得意的事情都会泪流满面。

老『妇』人就守在他的身侧,哪怕手掌指尖已是虚影,也一遍一遍地想要抚『摸』他的头发。

直到天『色』将亮之时,许强才擦干脸,站起来恭恭敬敬又上了三炷香,把酒放在正中央,和母亲道了一声别。

窗外和乌鸦并枝站着的喜鹊叫了两声,权当算作回应。

老『妇』人挥了挥手,直到他彻底消失以后才缓缓消失。

等到商人驱车离开敖珀才走下高坛,走到古酒旁边伸手一触。

“闻着有点冲。”

蒲小时忍不住小声吐槽:“泥封盖子都没开,这你都闻得见啊。”

“当然,”敖珀失笑:“你不会觉得,神仙们吃供品,真要把现实里的桃子剥皮去核慢慢吃了吧。”

“……哎?!居然不是吗?!”

敖珀敲了下她的脑袋:“以前神仙早上光顾完,庙里还会有人特意把最好的那批供品分给香客的小孩吃,你以为呢。”

石冻春先前一直被封在水泥里,外包装也是里三层外三层,搁常人得靠小凿子一点点撬开。

敖珀只伸手轻点,坚固包装即刻四分五裂,『露』出内里的老酒瓮。

“小时,站过来一点。”

“等一下你闭上眼睛,听见什么都不要动,不要睁眼。”

蒲小时走到酒瓮前,果真也闻见了似有若无的沉钝香气。

她有种做外科手术前的害怕,又不敢让敖珀知道。

“疼了跟我说,很快,一会儿就好。”

“……我,我闭眼了。”

她双手紧握,闭上眼没多久就听见轻微一声叩动。

腹腔里有什么闻声引动,像是终于在千年之中被唤醒灵魂。

蒲小时越看不见越容易胡思『乱』想,却也因此更加不敢睁眼,生怕一睁开就看见自己被开膛破腹。

沉钝酒香像是终于得见天光,从灰尘遍布的苦闷感变得渐渐明晰。

腹中异物感愈发清晰,就像是横贯腰侧要穿破而出,吓得她啊了一声。

敖珀即刻道:“背英语课文,上学期第一篇,快点。”

蒲小时心想这种时候你要我背『毛』线课文,紧闭着眼委屈道:“这都放暑假多久了,我早不记得了。”

“california is the third largest——”

“california is the third largest state in the usa but has……”

她强行记起来只言片语,毫不连贯地往后背下去,一会儿忘了前面一会儿补不上后面。

一紧张起来,倒是顾不上腰侧的异样感。

敖珀留着神帮她把松风寒完整取出来,还有功夫锲钉子似得提词儿。

等第一个自然段快背完的时候,少年突然清喝一声:“接住!”

蒲小时下意识伸手抱住,被怀中物坠得差点滚到地上:“好重好重!!”

“可不是吗,睁眼吧。”

她再睁眼时,看见怀里竟有几乎和她一样高的一张古琴,纹理描金缕银绘制兰草梅花,穗子都崭新如初。

蒲小时肩头压着好大一把琴,站都快站不稳,还后知后觉地感觉腰疼。

“等等——我腰侧流血了!!”

“豁了个口子,苹果这么大,”敖珀双手比心:“就这么大,你之后睡几天就好了,现实不会留伤口。”

“你真把我给剖了!!!”

“能取出来也不容易,”敖珀若有所思:“怎么搞得跟给小朋友打针一样。”

古琴周身由松木制成,幽寒气息也犹如寒梅一般,暗暗沁香。

蒲小时先是『摸』『摸』琴,再看向那坛石冻春时发现酒瓮的封条都没开,原样搁在那一点没动。

“这琴不喝酒的吗——那我们怎么办?”

敖珀看向她:“你想怎么办?”

“……把这坛酒再送回去?”

“也行,走吧。”

敖珀伸手一抹,把琴封作她魂体肩头的一颗痣,随意道:“以后用得着这琴的时候,喊一声它的名字就出来了。”

“琴弦在我这里,明天有空帮你重新续一下。”

现在时间还早,还能回去多休息一会儿。

蒲小时扒开衣领看了又看,还忍不住『摸』了『摸』肩头的红痣。

……这样都可以吗。

她突然得到一颗痣一把琴,就好像被命运点了一下额头。

他们在天光渐亮时乘云归去,半路把完好无损的石冻春放在早已熟睡的许强面前。

然后一同在日曜将出前各自闭眼睡着,沉进安宁祥和的梦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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