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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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林乔接到了林琛的电话，盯着那来电提醒，林乔心中尽是不好的预感。
“……爸。”
“王有仁全都告诉我了。”
只一句话，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将林乔淋得彻头彻尾。
林乔问：“……您的看法呢？”
林琛说：“分手。”
林乔：“……”
林琛微微一顿，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像老板向下属发号施令，不禁放缓了语气：“分手，对你们都好。”
林乔沉默不语。
林琛察觉到了林乔抵抗的情绪，加了筹码：“你们分手，我帮你处理这件事，钱炜虽然有点难缠，但在林氏面前还是微不足道的。”
“是，您要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林乔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林琛倒是很赞同这一说法：“他肯定没查到你是我儿子，不然不敢动你。”
林乔勉强笑了笑。
林琛又说：“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商量，我不插手。”
林乔明白，林琛没有直接一通电话打到顾晨曦那里，已经是给足了他和顾晓体面。
林乔说：“谢谢爸，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您能不能委婉地处理一下，不然每次您一下子把热搜撤走，网友还以为我背后有金主，被包养了。”
林琛：“……我尽量。”
林乔：“谢谢爸。”
林琛那边传来翻文件的声音，似乎很忙碌，林乔便提出要挂电话。
“等一下，”林琛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犹豫道，“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哪怕对方是个男生，我也不反对。”
林乔心中一暖：“我知道，您到现在都没有骂我一句。”
林琛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不苟言笑，他自然就把他的父亲归为了“老古董”的那一列。
林乔原本以为，林琛的这通电话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林琛竟然愿意亲自下场替他收拾烂摊子，还直接给出了处理方法，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林乔的性取向表示出一点不满。
林琛说：“王有仁跟我说了很多顾晓的身份给你带来的麻烦，我却认为，幸好顾晓有这些身份，不然我一定会拿你是问。”
顾晨曦看重这个亲弟弟，林氏和顾氏又有商业合作关系，秦深那边虽然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隶属于国家，也是尊大佛。
林琛沉默地听完王有仁倒苦水，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得出结论——
如果他儿子不是个偶像，那这倒真是一桩喜事。
可惜了。
林乔后背冷飕飕的：“那我替他谢谢您的不杀之恩。”
有了林琛的这通电话，林乔心里总算多了几分慰藉。
和顾晓约定了面谈的时间后，林乔已经筋疲力尽，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只有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从虚无缥缈的空虚中脱离出来，感受到了一点活着的真实感。
第二天是个雨天，雨下的很大，吵得人心烦。
所有的一切都如往日那般，训练，录歌，采访，大家沉浸在工作当中，好像昨天的事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雨下了两天，第三天出了大太阳，窗外的太阳热烈到刺眼，烧得白云破碎不堪，变化莫测的极端天气搅得人心神不宁。
这天午休的时候，沉寂了两天的钱炜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用大号公开了林乔和顾晓的照片，还发了长篇大论，字里行间尽是在引导网友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恶意揣测，污言秽语毫无一个导演的姿态。
千胜准备充分，正面迎战发布声明，也发出了律师函警告。
二者几乎是同时表明了立场，两条微博一前一后地被送上了热搜，#林乔出柜 更是直接稳坐热搜第一的位置，紧随其后的是#林乔性取向，#林乔恋情，#林乔《夜幕危机》。
【@浮世舟：……林乔出柜，好小众的文字】
【@书书林林：此刻一位磕书林的小女孩轻轻地碎了……】
【@方书冉大猛1 回复 @书书林林：天台书林姐加一，我宁愿林乔是直的……】
【@周放canibeyourdog：你们搞错重点了吧…重点是林乔出柜吗？难道不是他作为偶像谈恋爱吗？好吧其实我也更感兴趣他出柜的事，私密马赛】
【@奥特曼没有光：偶像为什么不能谈恋爱？他也是人啊，粉丝还能干涉艺人的私生活了？】
【@蔚然 回复 @奥特曼没有光：笑死，没有粉丝砸钱，他连个屁都不是】
…………
与此同时，Undecon的另外六人看着照片呆若木鸡。
“我艹，”程夏和无视了瞪着他的陈舟瑾，爆了句粗口，“林乔，你对象……男的啊？”
林乔：“……我以为你们知道。”
程夏和说：“陈姐只说了你谈恋爱，没说你居然找了个男朋友啊。”
林乔：“……是我的错。”
姜致作为“第一林吹”，落寞地挨着程夏和坐下了，目光发直：“我怀疑过我们当中会有人不直，却没想到林哥才是那个深柜。”
程夏和随口一问：“你怀疑谁啊？”
姜致怜悯地看着他：“你啊。”
程夏和：“？？？”
姜致说：“当初咱俩第一次在厕所见到宋哥的时候，你眼睛都直了啊。”
宋若言闻言抬起头：“还有这事？”
程夏和恼羞成怒地对姜致说：“你能不能别把你做过的事套在我的头上啊，当初是你眼睛都黏人家身上了好吧！”
“是吗，可是之后我和宋哥处成了好兄弟，”姜致跳起来挽住宋若言的胳膊，“但你看宋哥的眼神却从来不清白哦~”
“你丫给老子闭嘴！”
…………
林琛被林乔敲打过了，没有一下子把热搜撤得干干净净，他这次学聪明了，叫人去扒钱炜混乱的私生活，又买了水军到广场和钱炜的评论区里质疑照片是否是ai合成。
林琛手底下的人玩起舆论战来很有一手，节奏被他们带得飞起，钱炜不堪的品行被曝光后，他所说的可信度也大大降低，林乔的口碑迅速好转，不少钟爱于bl的路人也纷纷替他撑腰，尤其是《夜幕危机》的忠实粉丝，他们恨死把节目做烂的钱炜了，无条件支持林乔，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千胜的楼下被围堵得水泄不通，陈舟瑾正要叫林乔联系顾晓，却见保安突然带上来了一个人。
“顾晓？”林乔惊诧道。
“我看到了微博，觉得有必要把我们面谈的时间提前一下。”
顾晓摘下了头上戴着的黑色卫衣兜帽，摘下黑色口罩，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迈着长腿快步走到林乔面前。
他的眉骨生得精致，双眸里是极致的冷静，明亮到冷冽。
听说林乔男朋友来了，而好奇尾随林乔过来的六人：“……”
质疑林乔，理解林乔，要不是道心坚定，差点成为林乔。
长这么帅，难怪林乔会出柜。
————
陈舟瑾领着顾晓和林乔进了会议室，王有仁对顾晓的突然到来毫不意外，已经坐在主位等候多时。
陈舟瑾看顾晓的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顾晓是个金贵的主，只能好声好气商量，可林乔又是她一手带出道的艺人，所付出的心血不枉于养了个孩子，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
顾晓感觉会议室里阴恻恻的，对上陈舟瑾的视线，他瞬间理解了，甚至还产生了见丈母娘的错觉，自觉地正襟危坐。
而夹在两人之间的林乔则如坐针毡，看看陈舟瑾又偷瞄一眼顾晓，最后无奈地盯着自己面前桌面的那一块儿，一声不吭。
陈舟瑾收拾了一下心情，进入了工作状态。
“首先，公司合同确实规定旗下艺人两年不得谈恋爱，但林乔此次恋情曝光，危害到了公司利益，根据合同所写，一切危害公司利益的行为将由艺人承担后果，公司可以无条件与艺人单方面解约，并需要艺人根据事情严重性，赔付等价违约金。”
陈舟瑾心中苦笑。
面前这两个主，有哪个是赔不起的。
“但鉴于我司艺人林乔为公司作出的贡献巨大，公司会力保林乔渡过这次事件，并需要林乔承诺，”
陈舟瑾拿出一份合同，“合同到期前，如若再出现这种情况，公司将与林乔解约，并需赔付公司一千七百万的违约金。”
顾晓蹙眉：“怎么这么多钱？”
“顾先生，如今公司为了平息林乔此次绯闻的风波，已经耗费了大量的资金来进行公关，现在公司只是给予林乔口头上的教育批评，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因此倘若林乔之后依旧违约，那公司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也是理所应当的。”陈舟瑾冷冷地说。
林乔倒是对此表示理解，这么做无非就是让他别再谈恋爱了，看上去离谱，但已经很为他着想了。
他拿起桌上的笔，把合同签了。
王有仁没看合同，平静地对林乔说：“希望你能理解公司的做法。”
林乔说：“当然。”
“那么，我很好奇你们最后商议出了个什么方案。”王有仁说，“我不爱当棒打鸳鸯的恶人，但奈何有人要我替他向顾先生转述。”
林乔以为是林琛又跟王有仁说了什么，却看见王有仁看向了顾晓。
王有仁说：“秦台长向我表达了歉意，他说一直以来，他对顾先生疏于管教，如今顾先生作出此等有违伦理的事情，他有愧于已故亡友的托付，所以已经准备好了送顾先生去美国留学的机票……”
“我怎么不知道？”顾晓蓦然出声。
“这我就不清楚了，那是你们的家事，我无权干涉，我只关心我的艺人。”王有仁微笑道，“我昨天也与林乔的父亲通过电话，林氏愿意出手帮助的条件是顾先生和林乔分手。”
他看向林乔，“不知道你们私下商议得如何？”
会议室陷入了凝滞的沉默，连空气都像要垮塌。
“还没想好吗？”王有仁关切道，“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林乔，我希望你分手有两点原因。一是我作为你的老板，利益为先，我会允许你和别人捆绑营销，但你要记住，你靠的是粉丝，偶像取悦粉丝天经地义，不可违背。”
“二是我作为你的长辈，也算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真心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找到一个知心的爱人，但目前来看的话，顾晓他并不是你的良人。”
“王总说笑了，我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不用您插手。”顾晓兀自打断。
王有仁也不恼，心平气和地说：“年轻人，或许得等你踏入社会之后才会真正知道，‘伴侣’一词，在你的生命当中会多么重要。”
“秦台长已经明确反对了你们之间的交往，而我们这些办娱乐公司的，最向往的无非就是让旗下艺人去央视露个脸，谁不想被评一句‘根正苗红’？那是能让粉丝吹很久的事。你也该为林乔的未来想想。”
“就算林乔愿意一辈子不上央视，那他的队友呢？”王有仁轻轻扫了眼浑身僵硬的林乔，“我知道他的队友们出于心善，一定会和林乔说没关系，但林乔，你真的会因为他们的安慰，而心安理得地置他们的未来于不顾吗？”
林乔攥紧了手，低声说：“我做不到。”
王有仁继续说：“当然了，这也不是个无解的题，只要林乔退出Undecon，退出娱乐圈……”
“不可能。”顾晓说。
梦想对于林乔来说，是他坚持了十多年的人生意义和价值所在，顾晓十分清楚林乔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王有仁笑了笑：“你看，这是唯一能让你和林乔光明正大在一起一辈子的方法，你却连听我说完的兴趣都没有。”
“我很喜欢你们之前在节目中说过的一句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年轻人，你要想得到什么，那必须得舍弃些什么，没有既要又要的道理。”
他说这话时，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乔。
“偶像受万众瞩目的，不止你的舞台，还有你的私生活，从你收获粉丝的那一刻，你就得和他们共享人生了，想谈恋爱，那也得先问粉丝同不同意。”
“我明白，”林乔低低地说，“我想单独和顾晓谈谈。”
王有仁朝陈舟瑾点点头，一起出了会议室。
“你被他说服了？”
等会议室只剩下两个人时，顾晓率先开口。
林乔艰涩道：“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心存侥幸罢了，我以为只要瞒得够好……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到，在录《夜幕危机》的时候，钱炜会盯上我们。”
林乔以为钱炜的目光会一直在楚静和李婉淑身上，却不曾想，他和顾晓的互动也吸引到了钱炜八卦的狗鼻子。
他不仅绕过陈舟瑾，绕过公司，违反规矩，目中无人地私下联系林乔邀请上节目，更是安排了狗仔跟拍林乔。
或许他只是单纯想炒作林乔和顾晓的cp，以此来获益而已，却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两人的真实关系，这还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那我等你合约到期，还剩七年？我可以等。”顾晓的声音低哑。
“……”
林乔胸口闷疼：“顾晓，何必呢。”
顾晓：“……什么意思？”
林乔别过头去：“有这七年，你早就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顾晓蓦地笑了：“林乔，你敢不敢看着我说这话。”
得到的只是一片沉默。
顾晓继续问：“你在劝我放弃？”
林乔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顾晓不理解，“我们可以明面上分手，私下继续谈，你要是怕被拍到，我可以忍着不来见你，只通过手机来联系，这也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可是爱情不应该只是靠着手机来维持，”林乔的眼眶红了，“顾晓，你自己想想，两个一直见不到面的人，真的能只凭借着一腔爱意在一起七年吗？”
“不见面，不亲吻，不拥抱，有的只是手机里模糊掉本声的语音和冰冷的文字，”林乔咬了咬牙，“你做得到吗？”
顾晓毫不犹豫：“我可以。”
“我不可以。”林乔转过头来，顾晓看清了他通红的眼眶。
“我不可以，”林乔说，心底像是忽然被什么敲开一个风口，像是无形的风从黑暗中席卷而来。
“我的父母就是因为聚少离多而离婚的，他们当初是大学里最让人艳羡的校园情侣，可他们当初再怎么恩爱，这段感情也终究进了坟墓。”
“所以顾晓，你让我怎么相信，七年之后你依旧能记得你如今说过的话，”林乔漆黑的瞳孔里泛着水光，“‘喜欢你一辈子’这种话，听听就行了，能有几个人做得到，婚后不都是一地鸡毛。”
林乔这几天憔悴了许多，一双平时总是饱含笑意的杏眼，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睫下方出现了许久未见的一片轻浅的、淡青色的阴影。
顾晓怔怔地看着林乔，不明白林乔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顾晓想说，他完全可以做到，为什么不相信他，为什么对他这么没信心，可在他看清林乔现在的样子后，一切的不甘心都化成了风，留下的只有无奈地一声叹息。
顾晓问：“你是在和我提分手吗？”
林乔垂下目光，咬着牙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会过得幸福吗？”顾晓又问。
半晌，林乔才点了点头。
“好，”顾晓轻声说，死死盯着林乔，像是要把人完完整整地刻在脑海，“我同意。”
“对不起……”
顾晓别过视线，不再去看林乔，伸手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兜，眉眼匿于阴影之中，只露出瘦削冷硬的下颌和略微绷紧的唇线。
“如果让我发现你之后过得不幸福，”顾晓说，“我不会原谅你。”
他转身推开玻璃门，离开了会议室。
林乔这时才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顾晓远去的背影，被灯光拖长的身形高大挺拔依旧，沉稳中却带了丝决然的冷漠，没有丝毫留恋和拖泥带水。
分道扬镳，或许这才是他们原本的命运轨迹，两个相似却身处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林乔眼前渐渐模糊，意识开始下坠，就像太阳沉入不会再亮起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