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终身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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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府在怒羽镇是一个大的府邸，左丘府在当年权势并不大，虽是仅靠着几个小饭馆维持生计，但生意做的也算不错。怒羽镇不是一个富有的地方，当时生活还算得上富足的还有顾家开的小药铺。
这三家都有小孩，微生晓歌和左丘玉斋还有顾家的小公子顾若卿从小玩到大，年岁上的增长赋予了几个小孩不同的性格。微生晓歌性子开朗烈性；左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左丘玉斋逐渐变成了一个标准的花花公子；顾若卿的爹常年引火烧灰使他得了肺病，身子一直不爽，他常年帮助爹看管药铺，性子比较沉稳。
三人性格各异，却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分歧，三家之间彼此照应，但微生府和左丘府的生意都蒸蒸日上，唯有顾家没有丝毫起色。左丘府和微生府的老爷便不再希望自家的孩子和那个病痨子的孩子玩。微生晓歌到了出阁的年纪，两家给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微生晓歌对这门亲事不是很满意也不是很排斥，教导她的嬷嬷总是提醒她和顾若卿在一起的时候要注意分寸，嬷嬷越说，她越赌气不爱听。这事对于左丘玉斋来说却是个好事。虽说他已经碰了不少女人，但微生晓歌是他最喜欢的也最不舍得碰的那个。
一日早上，微生晓歌和左丘玉斋并肩走在街上。微生晓歌满腹牢骚地吐槽着自家嬷嬷每天对她的啰嗦教诲，左丘玉斋则走在她身边美滋滋地听着。左丘玉斋眼角闪过一个身影，他转了下眼，赶忙招手：“阿卿！我俩在这！”顾若卿正提着一手的药材往药铺赶，这时候回过了头。左丘玉斋跑上前去拎过了顾若卿左手上的东西，笑呵呵道：“你最近怎么都忙的不见影子了？我俩今天有空，帮你做完活计一块去抓鱼呗。”
“哎，抓鱼好啊，我在家一天天的都要烦死了，正好出来放松放松。”微生晓歌笑着赶过来想提走顾若卿手里另一点东西，被顾若卿避开了。顾若卿笑着道：“姑娘家家的别干这些重活了，有阿斋帮我就行了。”“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微生晓歌很不高兴，顾若卿不给，她便只能抢走了左丘玉斋手里的东西，左丘玉斋又去抢顾若卿的，三人的分配勉强均匀了一些。
有客人在卖药的时候故意透露了左丘府和微生府的娃娃亲，顾若卿对微生晓歌自然有些避嫌。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确实很开心。他开始偷偷地为微生晓歌和左丘玉斋准备新婚礼物。
意外就发生在两人即将成婚的一个月前。顾若卿正在为微生晓歌和左丘玉斋的新婚画像做最后的修改，微生晓歌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顾若卿的药斋，顾若卿吓了一大跳，微生晓歌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烂了。
微生晓歌的贴身丫鬟鸢尾随后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顾若卿还能看到她眼角的泪水。“这是怎么了？”顾若卿心跳漏跳了一拍，看着微生晓歌身上的痕迹，他完全猜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敢去想。“顾公子，”鸢尾把门关上，心中焦急又不知如何说起，“是，是左丘少爷……”“左丘少爷？”顾若卿所有的心惊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松弛，他小心翼翼的问，“怎么，是左丘少爷不懂章法，把小姐弄伤了吗？”
微生晓歌用手撑着胸前的衣服，伏在桌子上呜呜哭泣，听到了顾若卿的一句话，她猛然抬起头，双手攥拳，用沙哑的嗓子大声喊道：“我不嫁他了！”
顾若卿吓了一跳，他全然没料到会这样，只好对鸢尾道：“你先把小姐扶到里屋，等我一会给她开点药。”
等鸢尾从房间里出来，顾若卿抓着鸢尾的胳膊，焦急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鸢尾喉咙里发酸，她看着顾若卿，细声道：“今晚老爷带着小姐到左丘府做客，小姐去找左丘少爷，左丘少爷贪多了两口酒，把小姐错看成了他买醉的青楼女子，然后他……我想拦，没拦住，被左丘少爷的两个守门的侍卫抓的死死的，然后小姐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顾若卿眉头紧皱着，轻声道：“这……也没什么，反正两人也快要成婚了，这事都是早晚的，你回去劝劝你家小姐，没事的，还有一个月就过去了。”
“顾公子，你不知道。”鸢尾眼圈发红，“当时屋子里，不止小姐一人。”
顾若卿倒吸了一口凉气。
微生晓歌这样烈的性子，若是单纯的被未婚夫婿强暴，他还可以用多年的情谊来挽回，但是他真的没想到，左丘玉斋会这么对她。堂堂微生府的大小姐，在青楼女子面前被这般羞辱，换成是谁都是一种奇耻大辱。
顾若卿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他给微生晓歌开了一些药，让鸢尾帮她上药，随后微生府的人过来将微生晓歌接走。
像是一块石头沉入了大海，在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浪后，慢慢回归于平静。顾若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两个玩伴，微生晓歌来的第二天，顾若卿的爹便离世了，他安排着自家的葬礼，虽然还挂心着微生晓歌和左丘玉斋的事，但他没有时间多想。
这件事发生以后，微生府和左丘府也没了动静，原本该是成亲的日子，街上也没有任何大的起伏，顾若卿虽是忧虑，却没有办法去看望自己的两个伙伴。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想帮忙却总也插不上手。
恍恍惚惚过了将近三个月，顾若卿像往常一样给他人开药，鸢尾慌乱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就跪下抓住顾若卿的胳膊不说话，哭得梨花带雨。顾若卿看着周围人的眼神，料想到是微生晓歌出事了，赶忙拉着鸢尾走进里屋，火急火燎地问道：“微生怎么了？”
“顾公子，你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小产了，老爷碍于面子不来请你，找了一个半吊子的庸医。”鸢尾哭得快急死了。“小产？”顾若卿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微生晓歌就这么怀孕了，这才三个月，小产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了？那郎中连流产都治不了？”顾若卿已经急出了一头汗。“小姐知道自己怀孕以后撞了桌角，现在血根本止不住！顾公子求你了，您快去看看小姐吧！”
还没等鸢尾说完话，顾若卿抓着自己的药箱就往微生府狂奔。他听着耳边的风声，心里一遍遍默念：千万不能有事……
顾若卿在微生府门前被拦下了，气得他破口朝府内大骂：“来人！微生晓歌命在旦夕，为什么要把郎中拦在外面！”微生夫人一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急忙跑到门前，一把推开拦住顾若卿的两个人，直把顾若卿往里拉：“快，快去救救我的孩子！”门外阻拦的人看到夫人也不敢过多阻拦，顾若卿疯了一般往里跑，在微生夫人的带领下跑到微生晓歌的闺房。
微生老爷一见顾若卿，当即要赶人，微生夫人一把挡下他扔过来的棍子，平日里的大家风范在这一时刻荡然无存，她指着鼻子向微生老爷骂道：“你要把他赶出去就是要了我闺女的命！你想要我闺女的命，就先要我的命！”顾若卿看着这一地的血，一下子拉开旁边不知所措的郎中，搭上了微生晓歌的手腕。床上淡黄色的床帘挡着，顾若卿看不到微生晓歌的脸色，但从她的脉象上来看，她已然是吊着一口气了。顾若卿当即直接朝着外面喊道：“牛筋草三吊，何首乌叶五吊，人参有没有？来一片！”说罢，微生夫人赶忙推了旁边的人一把：“快呀快呀！”那人赶紧出去，顾若卿从药箱子里拿出自制的贴药，不耐烦朝着旁边人道：“别在这堵着都出去！”
微生夫人连拖带拽的把屋里的女奴和微生老爷全都清了出去，眼里含着泪道：“顾公子，我留下吧，这是我姑娘，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来代劳。”微生夫人傲了一辈子，第一次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人，顾若卿什么都没说，微生夫人便静静地站在一旁。
顾若卿医术算是顶流，血很快止住了，他坐在床前为微生晓歌按压穴位，微生晓歌的脸色稍微有了好转。微生夫人眼见女儿有所好转，凑上前看了一看，顾若卿看着微生夫人道：“夫人，我暂时能止住小姐的血，她的身体状况还是要请月月给她请平安脉的郎中来看，我对女人生产，甚至没有产婆了解。现在只是吊住了她的命。”
微生夫人一听女儿脱离了危险，深深叹了一口气，声音还在颤抖：“好，多谢郎中……你，你是我的恩人啊。”
顾若卿回到小药铺的时候，看到了左丘玉斋的贴身小奴。那小奴见他回来，差点当场哭了：“顾郎中，你可算回来了，我家少爷让我请您去看看晓歌姑娘。”大概是由于害怕，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阿斋知道晓歌的情况了？”顾若卿把东西放下了。“消息一到少爷就吓得不得了，赶紧让我过来请你。”小奴浑身都在颤抖，“您现在去……”“我刚从微生府回来。”顾若卿擦了擦手。小奴的心这才放下来，恢复了一丝理智。顾若卿看着他：“你请不到我，就一直在这里等？”“是，大少爷说了，要是微生小姐有什么闪失，他就不再关照我，还要让我一家人都不好过。”小奴的脸色慢慢恢复。
顾若卿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月亮，药铺今天都没营业，此时也清净得很。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过于连密，顾若卿没想到微生晓歌会拖着病体出来找他。
顾若卿端着一盘炒青菜出来，唯有的几块肉全都落在表面。他拿给了微生晓歌一副筷子，没有过多说话。微生晓歌没有去动青菜里的肉，顾若卿便示意鸢尾把肉都夹到微生晓歌碗里。“阿卿。”微生晓歌开了口。“你说。”顾若卿想听听她的意思。
“我要离开这里。”微生晓歌说的不动声色，像是话中的主角不是她一般。
顾若卿一顿，皱紧了眉头，最终开口：“你先把身体养好。”
“把身体养好了我就要嫁给左丘玉斋了。”
顾若卿抓紧了手中的筷子，还是说出了口：“我不是在给阿斋说话。但他那天或许真的不是有意的，他做的确实很过分，但他也是真的很关心你。你小产的那天……”
“你别说了，你帮不帮我？”微生晓歌放下了筷子。
顾若卿迟疑了。他知道，微生晓歌是个宁死不向他人低头的姑娘，她性子刚烈，揉不得一点沙子。她或许现在没有那么恨左丘玉斋了，但那是曾给她带来阴影的人，她就算死，也不会再去嫁给他了，尽管她的身子已经给了他。
“你想去哪？”
“伊卡小乡，听说那里很美，小时候我娘和我说过那里。”
顾若卿看向了鸢尾，鸢尾低着头，但眼里却有着和微生晓歌一样的坚韧。这小丫头从小就跟着微生晓歌，是愿意为小姐单刀赴死的，性子和微生晓歌差不多。鸢尾没有劝小姐听从微生府邸的安排，她为小姐不值。微生晓歌在她眼里是仙人一般的存在，不该下嫁给那样玷污过她的肖小。
“你现在是逃出来的？”
“是。”
“要是他们把你抓回去了你要怎么办？”
“死。”
“到那边你打算怎么活？”
“我会做小手艺，也吃得起山上的野菜酸果。”
顾若卿看着微生晓歌，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虽然性子高傲，但看待事情还是过于理想。他想了想，回道：“我送你过去，等你生活安定了，我再回来。”
微生晓歌点点头，红了眼眶：“谢谢你。”
商定事宜后，顾若卿带着微生晓歌连夜出发，朝着她理想中的伊卡小乡。微生府的人自发现大小姐不见了，立刻满镇寻找。微生老爷怕事情闹大了丢人，没有上请凉府帮忙，小小的怒羽镇变得格外不安。
一日清晨在客栈醒来，顾若卿打算把微生晓歌叫起来，忽然听到了客栈外的一阵嘈杂声。他扒在窗口一看，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是之前在微生府见到的人。他观察了下环境，这家客栈上下一通，他们在三层，微生府的人已经进入了客栈，这样下去他们根本走不了。
鸢尾自然也发现了这样的情况，微生晓歌坐在镜前端庄地让鸢尾帮她束着头，轻声道：“谢谢你阿卿，你出去吧，别连累你。”顾若卿看着微生晓歌一脸要从容赴死的样子就头皮发麻，但箭在弦上，他只好说道：“微生，你别想不开，就算回去了，你也可以和老爷说你不嫁，这是最坏的打算。”
“他不会答应的。我爹那个人，死要面子，就算死了，他也要把我和左丘配个冥婚。”微生晓歌嘴唇在红纸上一咬，沾染上了一种贵气。
“小姐，你别害怕，等会我出去喊一声‘小姐，他们来了！’然后就往楼上跑，您和顾公子趁着他们过去就赶紧跑，能跑得了一回是一回。”鸢尾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梳子。两个人同时看向她，微生晓歌想了一下，听到了楼下的人已经在一间间破房了，她还想说些什么，鸢尾已经跑了出去。
一声叫喊过后，楼外瞬间乱了。
顾若卿抓住了微生晓歌，拼命朝她摇头，小声劝谏：“鸢尾这丫头机灵着呢，她不会有事的。你是想走，还是跟他们回去？”微生晓歌听着楼外杂乱的声音，这一别，怕是她下半辈子难以看到鸢尾了。她红了眼眶，擦掉了嘴上的红润：“我要走！我绝不回去！”
等到脚步声过去，两人赶忙奔出去，他们刚走出客栈，一个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站住！”几乎话音刚落，他就抓住了微生晓歌的胳膊。
刚才大队人马上去的时候，这个人刚好有些尿急，就找了个地方方便了一下，没想到正巧撞上了逃出来的两人。顾若卿赶紧扯过微生晓歌，可那人死死抓着微生晓歌的胳膊不放，他大声喊叫起来，若是不及时解决，楼上的人会很快下来。
三人正在纠缠之际，猛然从阁楼处掉下来了一件东西，正巧砸在了抓着微生晓歌胳膊的人身上。
血花飞溅，楼上的追兵和楼下的人全都懵了。
鸢尾从六层的阁楼处跳了下来，她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把抓着微生晓歌的人砸成了肉泥。
微生晓歌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顾若卿见楼上的人已经有所反应，一狠心，拉着微生晓歌就跑。微生晓歌大脑如今一片空白，机械地跟着顾若卿跑，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躲跑进了山林里。
一直到停下，微生晓歌眼神呆懵懵的：“阿卿，刚才从楼上掉下来的是什么？”顾若卿不知道如何作答：“我……”微生晓歌呆滞的目光里滚出了一滴泪：“我是不是错了？我为什么不跟他们回去呢？”
“我，我也没想到，那小丫头……晓歌，对不起，是我的错。”顾若卿双手握拳，“若是当时，出去的是我就好了……”微生晓歌双手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泪水顺着脸一串一串地流下，流成了无数道沟壑。她动摇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为了自己的任性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个人还是她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她更害怕，害怕顾若卿会不会也因为她而死。
“可是我不想回去……回去以后，嫁人，就要嫁给那个侮辱我的暴徒，就是左丘玉斋掐在手中的玩物！不嫁人，没有人会拿正眼看我，微生府不会有我的立足之地……”微生晓歌茫然，全然不知所措。
顾若卿坐在了她身边，陪着她。等她冷静下来，在树林里过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