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借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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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引众将登高观战，见韩当、周泰船走如龙，兵将骁勇，北军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文聘抵挡不住，回船败走，韩当、周泰催船紧追。周瑜远望，见连环战船排列江面，如城似郭，恐韩当、周泰深入敌重，便令白旗招展，鸣号收兵。韩当、周泰调船而回。

隔江战船尽入水寨，周瑜顾谓众将曰：“江北战船，如山似城，操又多谋，当用何计破之？”众将答言未及，忽见操军水寨中央黄旗，被风拦腰折断，飘入江中。周瑜大笑曰：“此乃不祥之兆也。”风吹旗摆，一旗角拂过瑜面，周瑜猛然想起一事，大叫一声，仰面倒地。左右急救回帐。

众将惊曰：“曹操百万之众，虎视江南，都督忽然病倒，如何是好？”军医望闻调治，不在话下。鲁肃忧心忡忡，来江边告知孔明。孔明笑曰：“公瑾之病，非亮不能治也。”鲁肃大喜，忙请孔明同去看病。肃先入内帐，见周瑜蒙头而卧。鲁肃曰：“都督病情如何？”周瑜曰：“头沉腹痛，时昏时醒。”肃曰：“用过药否？”瑜曰：“腹脉反逆，药不能下。”鲁肃曰：“肃去江边访孔明，其言能医都督之病，现就在外帐。”瑜教请入。

左右扶起周瑜，靠坐于床榻。孔明入曰：“数日未晤君面，不期贵体欠安。”周瑜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可料也。”孔明曰：“都督觉烦闷否？”周瑜曰：“然也。”孔明曰：“烦闷者，燥火所积也，须用凉药解之。”周瑜曰：“已服凉药，仍然无效。”孔明曰：“凉药已服，尚须理气，气顺病则愈矣。”周瑜曰：“如何理气？”孔明笑曰：“亮有一方，可顺都督之气。”周瑜曰：“乞请赐方。”孔明提笔，挥毫而就，亲付公瑾。周瑜闪星目，见十六字跃然纸上：“欲破操兵，须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道霹雳，裂破长空，周瑜大惊曰：“先生真神人也，既知我病，将用何药？”孔明曰：“亮虽不才，曾遇异人传授《奇门遁甲》天书，可以呼风唤雨。都督若要东南风，可于南屏山筑一坛，名曰‘七星坛’，高九尺，分三层，一百二十人，手持旗幡围绕。亮登坛作法，可借来三天三夜东南大风，以助都督。”周瑜闻言大喜曰：“何须三天三夜，只一夜东南风，大事成矣！”孔明曰：“十一月甲子日风起，丙寅日风停，如何？”周瑜跃然而起，即令五百精壮往南屏山筑坛，又拨五百军兵，听候孔明调用。

孔明与鲁肃乘马，至南屏山相看地势。选址已毕，即令军兵取东南方赤土筑坛，方圆二十四丈，每层高三尺，共三层九尺。第一层，满插二十八宿旗：东方七面青旗，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星之位，布青龙之势；西方七面白旗，按奎、娄、胃、昂、毕、觜、参七星之位，具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星之位，成朱雀之形；北方七面皂旗，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星之位，作玄武之象。第二层，依六十四卦方位，满插杏黄旗六十四面。最上一层，象北斗摆下七星阵法，外又分立四人，皆头顶束发冠，身罩皂罗袍，黄履朱裾。前左一人手持长竿，竿尖上彩羽一束；前右一人手持长竿，高挑七星号带；后左一人，怀搂宝剑；后右一人，手捧香炉。七星坛周围，布列二十四人，分别手持长戈大戟、旌旗宝盖。

十一月二十日，甲子良辰，孔明沐浴更衣，身着道袍披发跣足，来至坛下，号令守坛兵士曰：“不许擅离方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开口言语，不许大惊小怪，如有违者立斩！”宣令已毕，孔明独自登坛。至七星坛上，孔明焚香于炉，走方位，踏斗罡，仗剑作法。良久，下坛入帐稍歇。一整天，孔明上坛三次，下坛三次，却未见东南风起。

赤壁大帐之中，周瑜、程普、鲁肃与一班众将，俱候东南风起。黄盖早已备下火船二十只，船首密布大钉，船上满载芦苇，灌以鱼油，铺撒硝磺，以青布油毡裹罩。船头尽插青色牙旗，船尾各系一叶小舟，诸事停当，只候令下。甘宁、阚泽连日盘窝蔡中、蔡和于水寨中饮酒，不放一卒登岸。周围尽是东吴兵马，把得水泄不通，只候都督号令。周瑜稳坐大帐，忽人来报：“吴侯船只停泊鄂县江面，只待都督捷音。”周瑜即令帐下各部将士，备齐刀枪器物，号令一出，即刻进兵，不得有误。众将得令，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厮杀。

日落天晚，丝风未起，周瑜叹谓鲁肃曰：“孔明之言谬矣，隆冬之时，安有东南风耶？”鲁肃曰：“我料孔明必不虚言。”周瑜忧心如焚。时近初更，忽听风响，旗幡摆动，周瑜疾步出帐，见旗飘西北，南风大作。周瑜骇然曰：“此人有夺天地造化之能，神鬼莫测之术，当早杀之，以绝后患！”遂唤帐前护军校尉丁奉、徐盛曰：“你二人各带一百军兵，徐盛自水路，丁奉走旱路，赶至南屏山七星坛，休问长短，斩下孔明首级，提人头前来请功！”二将奋然领命。徐盛带一百刀斧手登船，丁奉引一百弓弩手上马，船马齐发，直奔南屏山而来。

丁奉马军先到，见坛下军兵持旗而立，帐中无人。丁奉提剑上坛，不见孔明，忙下坛问持旗军士。答曰：“江边去了。”丁奉急忙赶至江边，徐盛乘船亦到。有小军报曰：“傍晚，见一只快船停在前面滩口，方才孔明登上快船，顺水而去。”丁奉、徐盛即分水旱两路追赶。徐盛拉起满帆，乘风而进，遥望前船不远，徐盛船头大叫曰：“先生请回，都督有请！”孔明出立船尾笑曰：“回复都督，好子用兵，亮今暂回，容改日再拜。”徐盛高声曰：“请暂住片刻，有要事相告！”孔明曰：“我早料到，周郎必来加害，预先教子龙来接，将军不必追赶。”徐盛见前船无帆，催促急赶。二船渐近，赵云拈弓船尾，大声喝曰：“我乃常山赵子龙也，奉命来接军师，你船紧追，本当一箭将尔射死，但恐伤了两家和气。”言毕箭到，射断帆索，徐盛船横。赵云船上，却拽起满帆，如飞而去。

丁奉马到，喊徐盛靠岸。二人商议曰：“诸葛亮神机妙算，人不可及，赵子龙有万夫不当之勇，你我据实回报罢了。”于是，二人回见周瑜，言孔明已料到都督加害，预先约来赵云接去了。周瑜大惊曰：“诸葛亮如此多谋，我日夜难安矣。”鲁肃曰：“先趁东南大风破了曹操，然后图之。”周瑜遂击鼓升帐。

第一支令箭，吩咐甘宁：“留蔡和一人在帐，我有它用。你带蔡中与其降卒，尽打北军旗号渡过大江，直插曹操连营之后，往操军囤粮处，纵火烧之。”第二支令箭吩咐太史慈：“你领三千人马，深入乌林，但见曹操囤粮处火起，即纵火焚烧连营。”第三支令箭，命吕蒙亦引三千人马，深入乌林，接应太史慈，焚烧曹操营寨。第四支令箭，命凌统引三千人马，接应吕蒙，火烧寨栅。第五支令箭，命董袭领三千人马，接应凌统，但见火光，即烧操营。第六支令箭，命潘璋亦领三千人马过江，埋伏乌林江岸，但见曹操水寨火起，即纵火焚烧沿江旱寨。

六路人马，先后而发。周瑜又命战船四队，于黄盖船后接应。第一队，领兵将韩当；第二队，领兵将周泰；第三队，领兵将蒋钦；第四队，领兵将陈武。四将各引战船三百，前面各排列火船二十只，齐头并进，紧随黄盖船后。周瑜、程普楼船督战，徐盛、丁奉为左右护军，鲁肃、阚泽及众谋士守寨。

话说刘备，自三江口归，整顿兵马，随于周瑜战船之后而进。周公瑾赤壁下寨，刘玄德江右安营。玄德每日隔江远眺，时至冬月甲子日，即命赵云驾舟去接。东南风起，玄德想起孔明之言：“东南风起后，即亮归来时。”忙与公子刘琦至江边，翘首以望。忽，左右遥指曰：“一帆南风送舟而来，必是军师也。”玄德慌忙上前迎接。船靠江边，孔明、子龙登岸，玄德大喜。相互问候已毕，孔明曰：“时间紧急，无暇叙阔，军马战船已备妥否？”玄德曰：“俱已齐备，只待军师调用。”孔明遂与玄德、刘琦升帐。

孔明传令，谓赵云曰：“子龙带三千人马，径往乌林西去大路，专拣草木丛杂，芦苇茂密处埋伏。今夜四更过后，曹操必引败兵奔至，等他人马正过，放起火来纵兵掩杀，虽不能杀他尽绝，亦能杀他一半。”赵云曰：“乌林之西，路有两条，一通南郡，一通襄阳，不知于哪一条路埋伏？”孔明曰：“曹操虽然大败，必先往南郡，安排要事，然后经襄阳返回许都。”赵云领命而去。孔明又唤张飞令曰：“翼德领兵三千，去往北彝陵葫芦谷口埋伏，此处，乃往南郡必经之地，明日雨过，曹操必引败兵在此造饭。你先按兵不动，待他造饭烟起，突然杀出，虽不能擒得曹操，定能杀得他丢盔卸甲，功劳不小！”张飞兴冲冲，得令而去。孔明又令糜竺、糜芳、刘封各引五百军兵，沿江驾船捉拿败兵，夺取刀枪器械。三人领命，即去点兵备船。孔明起身，谓公子刘琦曰：“江夏地接曹操边庭，十分紧要，公子请回，率领所部陈兵夏口。曹操大败，必有散卒北逃，可就江岸擒之。”刘琦便辞了玄德，登船而去。孔明笑谓玄德曰：“主公与亮登高而望，坐看周郎火烧赤壁。”

云长在帐下候命听令，众人皆领命而去，惟余云长，孔明全然不睬。云长忽高声曰：“关某自随兄长，大小百战，未尝落后，今逢大战，军师却不委用，是何故耶？”孔明笑曰：“云长勿怪，亮本想劳足下把守一最要隘口，怎奈有些顾虑，故尔未敢下令。”云长曰：“有何顾虑，请讲当面。”孔明曰：“昔日在许，曹操待云长甚厚，云长重情重义必思报答。今，曹操大败，走投南郡，必经华容道，若令云长把守此处，定会将其放过。”关公豪然大笑曰：“我以为何，原来如此，军师多虑矣。向日在许，曹操的确待羽不薄，然，关某斩颜良诛文丑，解白马之围，已报答过矣，今两家对敌，若是撞见，岂肯放过？”孔明笑曰：“倘若放过曹操，该当如何？”云长决然曰：“倘若放过曹操，甘受军法！”孔明曰：“敢立军令状否？”云长曰：“有何不敢？”遂取纸笔，立下文书。云长曰：“若操不走此路，又当如何？”孔明笑曰：“亮，亦立下军令状，若曹操不走此路，愿领军法。”立书已毕，孔明谓云长曰：“华容地界，有两条路西通江陵，一条大路，一条小道。华容小道有一峡口，仅容单骑通过，云长领五百校刀手埋伏于此，管教曹孟德插翅难逃。”云长曰：“若曹操不走华容小道，而奔大路，奈何？”孔明笑曰：“此亦不难，只须在小道山林高处，放起一把烟火，曹操必走此道。”云长笑曰：“军师差矣，曹操若见烟起，必知有兵马埋伏，岂肯前来？”孔明曰：“云长熟读兵法，岂不知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曹操惯会用兵，足智多谋，他见烟起，以为是虚张声势，必取走小道。”云长即引关平、周仓与五百校刀手，奔华容道埋伏而去。

玄德谓孔明曰：“我弟云长，情深义重，若果真放过曹操，岂不误了大事？”孔明笑曰：“亮，夜观天文，见曹操命不该绝，留此人情让云长做了，岂不美哉？”玄德大喜曰：“军师神算，世所罕有！”孔明令孙乾、简雍守营，自与玄德登高而望，坐看赤壁火起。

当日，曹操在大帐中与众将商议，只等黄盖来降，即杀过江南。忽程昱入告曰：“东南风起，当防火攻。”曹操笑曰：“冬至，一元复来，东南风起，何足为怪？不日，我即渡过大江，踏平江南。”程昱方欲再言，忽人入报：“江南船到，有黄盖密书。”操急命唤入。来人呈上书信，操忙观之。书中曰：“周瑜防备甚严，无计脱身，今有鄱阳湖运粮船到，周瑜差盖巡哨，已得方便，盖誓杀运粮将，劫粮来献！今夜三更，船头插青色牙旗者，即是来降粮船也。”曹操览毕大喜，即与众将登临水寨楼船，专等黄盖来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