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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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守城战役结束后的当晚,萨里昂、佩拉塔和鹰特里尔在男爵府商议军务,罗根·阿曼骑士、欧文·蒙泰准骑士、荷瑞斯·厄若旁听。从战争结束开始算,他们一直讨论到现在,主要讨论的是继续防守的可能性。尽管他们在内心深处,都知道雅拉城守不住,但仍不愿放弃表面上的希望,从各种角度寻找继续防守的依据。
雅拉城是萨里昂和佩拉塔的心血,也是城内多数人的家园,要他们下定决心弃城而逃,简直比死亡还令人难以接受。可要是继续守,只能是全城的人一起等死,到时候敌人再集结一波兵力,把城一围,到时候想跑也跑不掉;如果选择逃,看似能保全性命,但是跑去哪和怎么跑,又成为了新的问题。
“我想你们再这样揪着某一点搞,说一个月也说不出什么结果。”罗根·阿曼一如既往地说话带刺。
“罗根·阿曼爵士话糙理不糙。想守城的法子想到现在,不正是证明很难再守下去了吗?倘若一件事,想都想不出办法,那么难度自然就是不言而喻的——萨里昂大人,请原谅我的率直。”欧文·蒙泰赞同地说。
“那么你们俩……两位大人,有什么建议吗?”从军队职务上说,佩拉塔作为一城的总守卫长,地位比这两个人高很多,算手下的数量也是一骑绝尘;可要论贵族头衔,她只能算一介平民,最多算地位较高的平民,遇到任何骑士都得喊“大人”。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看这种敌袭的规模,假如雅拉失守,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俩。”罗根用欠打的语气说着,指了指自己和欧文,“我们得写信给领主,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最好组建两个领地的军事同盟,共同抵抗那些怪物。”
“火烧到眼前了才知道灭?晚了!雅拉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你们也像我一样写信去求援吧,求得到算你们厉害!”萨里昂此时也气得失了态,他该求援的求援,该征兵的征兵,可结果是什么?结果是他们的城市已然守不下去。他深吸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下来,继续说:
“你们的领主难道宁愿自行组建联盟,也不愿派兵过来,把敌人挡在雅拉之外吗?雅拉城守下来,对你们不也有好处吗?你们不必在自家领土作战,农田房屋不会被毁,这还不够吗?”
“话是这样说,但雅拉地实在太小,雅拉城也小,战线拉不开。我们派来再多人,城墙站不下又能有什么用呢?在野外打决战,地势也不够平。更何况雅拉城内的粮食也不够更多人吃的,到时候援兵过来,我们还得从领地往你这边运粮。战线拉后,起码我们能比较方便地供粮。而且城墙上的那个缺口,仍旧是个致命问题。”罗根这样说道。
还有个原因大家没说,但心知肚明——贵族们不会援助萨里昂,但可能会援助其他贵族;从法理上也是,受封贵族遭袭,国王有义务驰援,萨里昂因为是采邑领主才被区别对待,否则只要是封臣,无论是否世袭,都有权要求援军。
第三个原因更过分,假如雅拉地被敌人侵占,后又被其他贵族夺回来,萨里昂能把地要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雅拉地很小,但再小也是实打实的领土,奥尼洛王国多年没有对外战争,贵族们要想开疆拓土,只能等待各种各样的时机——而这显然就是一个好机会,等敌人攻下雅拉城,之后他们再把敌人赶跑,到时候这座城市的归属权,就难说还算不算萨里昂的了。黑川王国的巴卡风打得就是这个算盘,只不过因为陷入和斯图茨·多纳多的鏖战中,无法脱身。
至于国王,尤利西斯四世,他和历代那些喜欢开疆拓土的国王不同,更喜欢享乐。边境问题只要没演变到足够规模,他根本懒得管,全权交给手下和其他贵族打理。
看着罗根这个惹人厌的骑士,萨里昂和佩拉塔的眼睛逐渐变得冷漠,在尖锐的目光背后,眼珠却又仿佛要喷火,最终还是忍耐下杀人的冲动,不得不承认:雅拉城守不下去了。
当萨里昂亲口宣布这句话时,男爵府办公室顿时静了下来,没人再敢出声。门外的守卫大概听到了一点,手中的长矛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回音沿着走廊传到办公室内。
“现在,你给我滚出去。”萨里昂的语气显得很冷静,但声音中带着因愤怒而导致的颤抖。“到时候我们决定好怎么撤退,会告诉你,你再带着人和我们一起往北走。你们应该庆幸我还管你的饭。”
罗根看了一眼欧文,没再说话,乖乖走出去了。他们俩是不对付,但在战争方面,基本见识是差不多的。既然都认为城守不下,那就该干嘛干嘛。等弃城逃亡开始,他们就带着自己的兵回家,如果顺路,还能照应一段距离;如果不顺路,那只能让雅拉的居民自求多福。
欧文和萨里昂的关系倒还算不错,可他不能替领主做决定,最后也只是稍微安慰了几句,便跟着出门了。于是,室内只剩下雅拉的本地人。
“举城而逃不可能不引起注意,我们必须得做最坏的打算。”佩拉塔依旧保持冷静,但声音也有点颤抖了。
鹰特里尔知道萨里昂和佩拉塔情绪失落,但他必须得扮演好“理性”的角色,立刻分析道:“最坏的情况是,在我们组织撤离的期间,敌人大举攻城;或者我们已经离开了雅拉,却在半路被它们追上。考虑到敌人今天才刚刚战败,再次大规模入侵不大可能,只有可能派出小股部队干扰我们;可是在撤离之后,为了和它们拉开距离,我们就必须有殿后的部队,尽可能地拖延它们前进的势头。”
“而且殿后的部队最好要留在城内,这样依托城市的建筑和设施进行防御,阻挡敌人……”佩拉塔补充说。
“这意味着,留守城内的人凶多吉少。”萨里昂缓缓地做了总结。
萨里昂、佩拉塔二人自不必多说,军旅生涯二十多年,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留下来根本无需废话;他们相信手下的正规军也同样如此,然而,有这样悍不畏死的士兵是一回事,让他们执行必死的任务又是另一回事——他们难道真愿意把自己手下最信任、最看好的战友,推出去等死?不,绝对不想,但残酷的现实又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佩拉塔沉吟片刻,说:“我会去做军队的工作,有我带头留守,相信也能有不少志愿兵。”
“不是你,是我。”萨里昂纠正说,“我是雅拉的领主,就要和雅拉共存亡。我相信有你在,撤离行动不会出差错。”
“你是领主,是全城人的主心骨。你在人心才不会散。我不同意你留下。”
“你同不同意都没用,我现在还是领主,你就得服从我的命令!”这是萨里昂第一次摆出领主的架子压人,也是第一次对佩拉塔这么说话。“佩拉塔,尽管我和你……唉,听我的,就当是我个人的名义,以曾经光辉大团长的名义,你和他们一起走吧。”
“你们再这么争下去,拖到第三天都没有结果。”鹰特里尔厉声出口打断道,“你们刚才的行为有多幼稚,难道自己没感觉到吗?你们两个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一个是领主,一个是总守卫长,难道是能留下来的?
“我之前就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依旧如此。我跟着一起撤退,难道是我怕死吗?我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但是预言上的灾祸还没完全到来,更黑暗的日子还在后头,现在死了多么简单!但尚且活着的人呢?那些平民,我们必须对他们负责。
“假如萨里昂大人留下,结局会是什么?萨里昂大人身死,我们一大堆难民里没有一个贵族——噢可能还算一个出逃的奈特,然后呢?没有领主的庇护,居民们会被领主瓜分,成为他们最下等的臣民,或者更糟——奴隶,或是往北流浪更远的地方。即使后来敌人被赶走,没有您的宣称,雅拉还会是原来的雅拉吗?目前您还是唯一一位相信预言的领主,倘若您死了,谁又来号召更多人加入我们的行列?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贵族吗?
“假如佩拉塔大人留下,结局会是什么?以佩拉塔的威望,恐怕所有正规军都要跟着留下来,您难道能强迫其中的一些志愿兵跟着撤退吗?一些志愿兵能跟着走,一些志愿兵只能留下来,同样是志愿留下,谁去谁留?况且您是唯一一位精通练兵、治军的人,也是全军的统率,假如您不负责任地留守城内,日后我们如要编练新军、重组军队,又能找谁?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贵族吗?撤离路途遥远,谁又能保证撤退的队伍不会遇到敌人呢?您在这是牺牲了,又有谁能接替您,继续负责军队的战斗问题?
“至于荷瑞斯,他作为预言之子更不能留下来,因为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必须尽最大努力保护好。所以我说你们两个一起走,也是为了预言考虑,他需要成长。你们两个是留下了,谁又来引领他之后的道路?难道是我吗?我这个岁数,随时都会死去,我死了以后,他又能依靠谁?
“我们之所以选择撤退,不正是为了保存力量,等待日后反攻吗?你们留下来,就好像把鸡蛋放在篮子外,然后拿了个空篮子离开,这难道是我们撤离的初衷吗?雅拉城不重要,只要人在,有萨里昂这样的治理理念,城毁终能重建;兵力的损失固然遗憾,让这些英勇无畏的英雄死去,难道我不遗憾吗?但是预言的灾祸才是重中之重,在灭世的威胁下只能以大局为重,所以说佩拉塔必须跟着撤退,这样我们才有重建军队,反攻回来的底牌。”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鹰特里尔额头青筋暴起,满脸通红,说完了才开始喝水。他说得不错,谁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他们有更重要的职责。
“我明白了。”萨里昂和佩拉塔异口同声地说道,声音愈发颤抖。“就按原来说的做吧。我去做军队的工作,安排好守城的人选;而大人您,去跟居民演讲吧,他们需要知道我们要做些什么。”
“就这样办。在离开前,鹰特里尔老者,请您跟我一起去一趟地牢。宫廷法师,阿罗尤朗佩拉诺·奇德朗奇拉,留下了很多研究资料,我想它们可能会有很大用处……您能接下他的工作,继续研究下去吗?”
“我会的。”说完,所有人都出了屋。荷瑞斯跟在最后,还未从刚刚的讨论中回过神来。到了走廊的时候,一个士兵急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上面盖着卓耶萨·贝尔的印章。萨里昂拿过来匆匆看了几眼,干笑几声,便揉成一团让士兵丢掉。
“那个家伙舍不得之前收购的资产,想让我们继续守下去……还说给多少钱都行。”萨里昂随后对传信的士兵说:“告诉他,要么现在开始打包行李,并给我们一大笔钱作为撤退的保护费——行李越多,要给的就越多;要么抱着他的所有资产,在城里等死。”
除了佩拉塔,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惊,第一次见平日温厚公正的萨里昂这样说话;只有佩拉塔知道,这才是当年那位,敢和十几个贵族破口大骂的光辉大团长。
……
得到消息后,全城的人都在收拾行李,里卡多和斯蒂拉也连夜打包东西。他们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大部分钱财之前说过,已经捐了出去,剩下的是斯蒂拉未来的学费,最宝贵的只有那瓶蓝宝石酒。她的生日已过,却至今没有打开来喝,倒是请里卡多喝。他只推脱说一定要她喝了,自己才喝。所以这瓶酒到现在还保留着。
也许斯蒂拉只是想留个念想,毕竟,里卡多看到过她对着这瓶酒偷偷流泪——毫不意外地,福奇是众多志愿兵的一员,自愿留在城内继续作战,这基本已经宣告了他的死刑。斯蒂拉对此只是深吸了好几口气,忍住没让眼泪出来。
留下来的还有拉奥多、艾克修斯和巴索尔神父等等。菲奥娜也想留下来着,但巴索尔跟她做了一夜的思想工作,最终说服她一起撤退。为了不让她的怪物身份打击仅存的民心,里卡多在其中做了很多事,最终帮她弄来了一辆推车,她可以躺在上面,用布盖上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