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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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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食尸鬼殒命,众人还来不及庆祝,还在它尸体上的斯蒂拉便面临另一只食尸鬼的直接威胁。它冲到斯蒂拉面前,眼看就要下死手,是福奇奋力跳了过去帮她挡了这一下。

食尸鬼的这一击用足了力气,福奇仿佛被一根圆木击中,倒飞出去,胸前的铁甲往里凹下一小块。斯蒂拉见状,纵使心里万分着急,战场的情形也不允许她意气用事,她只能用力抽出短矛,暂时躲到其他正规士兵背后,时刻盯着那只食尸鬼,矛尖始终向敌。

这是里卡多教授的关于长矛、短矛最重要的一课,这种长柄武器在战场中具有明显的长度优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矛尖始终指向敌人。判断一个矛兵是否精锐,其中一个评判标准便是他能否始终维持索敌,倘若任对方如何辗转腾挪、左右横跳,矛尖都能迅速找到目标,那么这个人铁定训练有素。

斯蒂拉时刻牢记这一条铁律,眼下战斗形势仍不容乐观,她感到头脑一片空白,却对周遭事物的感觉愈发清晰,也感觉手脚从未如此灵敏地听候调遣。她心里有对父亲的担忧,但这仅仅只是情绪,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她脑里只剩下如何攻击、闪避、再攻击的蓝图。

食尸鬼怒吼一声,朝斯蒂拉袭来,但两个士兵挡在了他的身前,它和他们交手两招后,斯蒂拉便到了另一边,并找准时机刺中它的大腿。它又嘶吼着转向那边,飞扑过去要把她撕碎,但她立刻轻巧地跳到了旁边,随后几名士兵又围拢上来,阻止它朝她前进。

它只能先攻击眼前不断碍事的各个士兵,但他们既带盾又披甲,虽然手臂酸麻、身上也出现了淤青,但仍然撑着继续这种战法。斯蒂拉没有让大家失望,她灵巧的身姿在几人身后穿梭,时不时就刺出短矛,食尸鬼身上顿时多了十多个洞口,往外汩汩地淌血。

任谁看了这番场景,也不可能相信:这个女孩只练习了十天。

里卡多全神贯注,他又一次进入到当初在营地时的状态——仿佛把脑子掰成了两份用,一方面他以前所未有的专注投入到战斗中,敌人的动作、意图和弱点在他眼里变得愈发清晰;另一方面他又在以前所未有的专注想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认识的人的面容在脑中逐个出现。

食尸鬼纵使再因受伤而兴奋,密密麻麻的伤口带来的生命力流失也是实打实的,它的动作越来越慢、力道越来越弱。最终里卡多抓准时机,趁它猛击一次还未收回重心时,一个箭步冲过去,借着势头使出一记盾牌猛击,把它打愣在地,之后丢弃盾牌,双手反握武装剑,从上往下猛扎。剑尖不偏不倚地刺进食尸鬼的后脖颈,紧接着半个剑刃像切黄油般滑了下去,将这个怪物的整个脖子贯穿,动脉喷出的血柱四下喷涌——它终于无力地倒下了。

见怪物已死,斯蒂拉这才双臂瘫软,再也握不住短矛,随后眼泪夺眶而出,三步并一步地奔向她受伤的父亲。刚才若不是他英勇地挡下那一击,斯蒂拉恐遭不测。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用几乎脱力的双臂扶起父亲,把他放到大腿上,随后开始检查受伤部位。

战场上受伤的人总会发生一种情况,那就是激烈的战争过后,人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对疼痛的感觉有所减弱。这时即使受了比较严重的伤,也可能会被其他伤痛掩盖,没得到及时处理就继续投入战斗,最终会导致潜在的伤口恶化,甚至致死。

斯蒂拉以前跟巴索尔神父学习基础的急救常识时,他当时说过这个,现在就派上了用场。她虽然在不停地流泪,但两手却不慢,迅速解开福奇的铠甲,从头到脚进行了快速的检查,确定他只是前胸部位受到了一定钝伤,多数冲击力都被铠甲吸收,这才如释重负地拭去眼泪,破涕为笑。

“不敢相信那就是‘小金丝雀’。”其中一个士兵说。

“我想是她父亲参军带来的影响,要说为了她爸爸,恐怕她连山都能挖穿——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另一个士兵赞同道。

“福奇也不遑多让,刚刚这么英勇地替女儿当下那一击——谁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里卡多补充道。

那边,福奇喝下随身携带的初级治疗药剂后,稍微缓了缓,站起身重新穿好铠甲。斯蒂拉则因为脱力几近站不起来——她的体能并不能在10天内迅速改善,但刚刚就是爆发了无穷的潜力,仿佛把一个月后的力气都用光了。

“斯蒂拉,你为什么学这些?你怎么做到的?”

“爸爸,我只是……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我做到了,我证明了我有用。”斯蒂拉说着,鼻子一酸,又流出了眼泪,但这回是自豪的、自信的、喜悦的眼泪。

“噢,斯蒂拉……”福奇温柔地扶起斯蒂拉,给了她最温暖的拥抱,“不止是这样,远远不止……你超乎了我的想象!”

旁边的士兵们见状,也感觉鼻子酸酸的,眼角好像掺了点东西。尽管他们非常不想打断这番温馨的场面,但他们现在还在守城战斗中,必须得继续前进了。

“不用担心,你们往后看吧。”里卡多招呼几位正规军往后看,只见背后出现了一个由平民组建的松散方阵,前排有些人已经负伤,但他们都坚定地沿着街道往前走。其中几个人拿着草叉、木棍,上面挂着佝偻怪的残肢断臂,仿佛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看来你们已经处理好了剩下的家伙。那么,我们也该回前线了。”几个士兵说着,便往城墙方向小跑过去。福奇没被他们催促着走,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于是轻柔地推开斯蒂拉,“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说完他向里卡多走过来,擦去眼角的泪,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是你教了她那些东西——”

“你这不能怪我,是她自己要学的,我拦不住……”里卡多以为福奇要兴师问罪,连忙解释道。

“谢谢你。”但福奇的回答出乎意料,“如果说之前我还对你有点担忧,那么到刚才为止,我便放心把斯蒂拉交给你了……这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讲话,我只想再请求你一次:照顾好她。”

“呃……好吧,你不用客气。”里卡多咽了一口唾沫,答应了。

于是,福奇转身离去,义无反顾地跑向城墙的方向,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斯蒂拉。他难道不爱自己的女儿吗?正是因为爱,他才必须离开她,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帮助守下这座城。斯蒂拉难道不爱自己的父亲吗?正是因为爱,她以超乎寻常的毅力和决心进行训练,并确保自己不会拖父亲的后腿。她们都为彼此做了艰难的抉择。

斯蒂拉朝父亲的背影小跑了几步,随后驻足长望,没继续往前。正如福奇所说,她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所以选择尊重父亲的选择,正如父亲尊重她的选择一样。尽管有万般不舍,尽管知道这可能就是永远的分别,她也坚强地忍住了又一次流泪,选择让理智高于感情。

“里卡多大哥,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我得回地下室了,我不能给你们添乱。”

“这是自然,刚才真是难为你了。”里卡多过去搀扶斯蒂拉,才发现她的双臂因过度用力而止不住地打颤。接着她在里卡多的帮助下回了地下室,里卡多离开前关门时,特意往里看了一眼,看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才放心地关上门,拿起武器参加到平民的反击攻势中。

接下来就几乎没有怪物过来了,这说明前线的缺口已经堵上。所有直接参与其中的平民这才亲身体会到,什么叫胜利的喜悦,虽然他们还不确定城门那儿是否也取得了胜利。

……

视角回到城墙,他们的确已经堵住了缺口,此番突破不成后,敌人的兵力也在迅速消耗。又经过两个小时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后,敌人最终选择了撤退,而萨里昂这边没有选择追击,因为他们的损失也很惨重。

缺口处因为没有城墙的掩护,士兵们必须和敌人近距离搏杀,绝大多数伤亡都从这儿来。最大的损失莫过于宫廷法师的离世,鹰特里尔尽了最大努力去医治,但都回天乏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仅剩的魔力为荷瑞斯施展了防护魔法,这是荷瑞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这个平凡的人做了一件极不平凡的事,但战争形势并未松缓下来,没有时间给他们表达敬意和遗憾。萨里昂只能默默地守在宫廷法师旁,在所有阵亡士兵送去集体下葬前,最后说几句话。对这个救命恩人,也是促使他踏入魔能领域的直接推手,荷瑞斯也有必要表达自己的哀思。

“你知道吗?”在一阵不长的沉默后,萨里昂主动开口道,“我最遗憾的是没有多叫他的名字——阿罗尤朗佩拉诺·奇德朗奇拉,名字很长吧?他曾说过,这名字的含义是‘闪电划过寂静的夜’……因为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刚好有一道闪电划破黑夜。”

“是啊,很长。最可悲的是,我甚至无法完整念出他的名字——即使你现在说了一遍,我还是无法把它念对。”荷瑞斯显得既恼怒又生气,他当然不是怨恨任何人,而是怨恨他自己——他一直害怕让别人失望,结果宫廷法师,阿罗尤朗佩拉诺,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背负预言中的命运本身就很可怕,而更可怕的是,知道自己没有足以实现预言的力量。

“我也是花了很久才能熟练说出他的名字,所以总是更愿意叫他宫廷法师。时间一长,所有人都只管叫他宫廷法师,进而导致现在,他死了,而叫得出他名字的人寥寥无几。”萨里昂眼皮低垂,没出声时嘴唇也微微颤动。虽然他的神色看起来依旧如常,但荷瑞斯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悲伤、惋惜和愧疚。

“等我发现这种潮流后,还想纠正来着,但阿罗尤朗佩拉诺反而乐见其成,他觉得成为我的宫廷法师,是他莫大的荣幸——呵!其实有他当我的宫廷法师,才是我莫大的荣幸。只是这番话,也只能对着他的尸体说了。”萨里昂缓缓掀开盖着的白布,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宫廷法师,“他总说自己没做出什么贡献,一直默默地做着本职工作。也许他确实没什么天赋,但他总是在其位、想其责,我想‘一心为公’是配得上他的词。”

“请节哀。”荷瑞斯只能说这么一句。

“嗯。”萨里昂沉闷地应了一声,“长久以来我总是在交朋友、失去朋友之间徘徊,却总是汲取不了教训。和朋友相处永远是那么平淡,没有夸奖、没有赞扬,觉得彼此心照不宣、自领其意;直到朋友永远不在了,才意识到对方做了多少事,想说的赞赏能说上三天三夜,却只能对尸体说,这才惊觉遗憾。这种情形我已经经历了数不清多少次——可我总在心里默默想着,他们不会死去,最起码不会死在我前面。既然不觉得他们会先于我去世,那我也……唉——”他的万千话语,最终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难道他是个只有人死了,才会掉几滴虚伪眼泪的领主吗?不,他对每一位战友都了如指掌,刚刚的絮絮叨叨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关切每一个朋友。可正是因为这些丰富的情感,他才总是抱有幻想,不愿把日子过得像是生离死别,而这总是会造成各种各样的遗憾。

作为一个领主,他要面对的东西很多,尤其是他选择尽力作一位负责的好领主,这更增加了难度。就像现在,他连缅怀战友都不被允许——他没有这样的时间,因为他现在必须思考雅拉城如何守得下去。

答案是守不住,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就是如此。城墙破了个缺口,修复需要长年累月的工作,而敌人集结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多。现在只是破了一个缺口,而敌人可以继续重复那种战术,直到破开第三、第四个口子……无论如何,仅凭一城的兵力和财力,都不可能支撑下去了。

“请佩拉塔过来找我,有事情要和她商量。”萨里昂眼神坚定起来,把白布重新盖了回去,转头对一名士兵说完,便离开了。

荷瑞斯分明看到,重新盖回去的白布上,多了一滴泪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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