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霜降秋雨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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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促西风,夜雨听梧桐。
未及夜半时分,寒风猛然呼啸了起来,夹杂着彻骨寒意的秋雨,淅淅沥沥不停,气温随之陡降,一片萧索凄冷笼罩了望平县城。
夜色无尽的连绵混沌中,弥漫着沁凉的雨雾寒气。
窗外风雨声不绝,窗内依旧人未眠。
“霜降晴,风雪少;霜降雨,冻死鸟。”
高进似乎对今日反常的天候忧心忡忡,躺卧于榻上辗转反复,终于忍不住,在漆黑之中幽幽地低声念叨了一句。
其实高进心知肚明,自己并非是单单忧虑这风雨乍起、霜降寒生。
“今冬怕是格外的冷。”秦铁匠侧身向内蜷卧,面对着土坯刷白灰的墙壁闷声咕哝了一句。以他强健的筋骨,今夜都已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明日将赴望平县衙登堂入室,觐见辽东太守公孙度。
无形之中,几人皆感受到紧张与压力,辽东太守与望平县令,其中差异可谓天壤之别。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未能安然入睡。
听到二人嘀咕,高旭在黑暗中不由浅笑出声——看来今夜,并非我独自一人难眠。
“怎么?虎儿你也还醒着?”尽管屋外簌簌沙沙风吹雨打,然而屋内的寂静中,些许动静都清晰可闻,高进轻声询问。
“嗯,明日之事不比寻常,我要好生思量一番。”高旭裹了裹身上的衾被,也声音沉闷地回应。
“可是为那卞总管给的金饼?”秦铁匠对此也颇为好奇,幼虎将会如何处置这过于招摇的盘龙金饼。
“说对了三成。”高旭简短的答复令铁匠睡意全无的同时大为惊讶。
才三成?幼虎的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俺被这金饼闹得都头疼脑热了,你还有暇盘算着别的事宜?
当真是刀同柄不同,人同命不同。
俺估摸着也只能依仗一身蛮力做个铁匠罢了,幼虎单凭这份灵醒与缜密,说不得就是前程无量!
秦铁匠尽量轻手轻脚将壮硕身体翻了个个,对着黑暗中对面影影绰绰的床榻问道:“那还有七成……”
恰在此时,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嚓”声自庭院内传来,在窗外风雨嘈杂声的遮掩下几乎难以分辨。
然而高旭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异响。
声音细微且短促,可是细小枯枝被风吹雨打落地,并不会发出这般声响——除非被人不慎踩断。
雨并不急,风却呼啸,刮落了不少枯枝残叶,到处洒满了湿漉漉的庭院。
若是有人在风雨交加的黑夜中靠近,想要完全避免踩到散落四处的枯枝落叶,几无可能。
高进与秦铁匠皆未听得分明,或者隐约入耳也并未在意,毕竟屋外正是凄风苦雨。
“嘘……”
高旭却猛然无声地弹起身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枕边一探,待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日间已将须臾不离身的手斧赠与了什长孙康。
高旭及时的嘘声警示,令高进与秦铁匠都立即警觉起来,各自蹑手蹑脚滑下了床榻。
毫无疑问,在如此雨夜偷摸翻墙入院的,非奸即盗!
秦铁匠摸到刀鞘,在几不可闻的金属铮铮声中,一寸寸缓缓抽出了长刀。
此次出山为了挑担赶路的便利,众人都只带了随身的短兵,高进的手中则是那把鹿角猎刀。
高旭凑近铁匠耳边轻声嘱咐道:“待我出门时,秦伯你小心些自后窗出屋,前去驿丞居处守着,若无必要,切勿惊动他们。”
这是危急之时,担心殃及无辜的胖驿丞一门老小,秦铁匠对此深以为然,只以鼻息闷哼一声应了,悄然向后窗下的墙边摸去。
高旭又转头对高进低声道:“来的应该不止一人,阿父你在屋内暂不要出去,对方没见我们全部露面,定会投鼠忌器。”
高进握了握温润的鹿角刀柄,举手轻拍高旭的肩头,接受了他顾及自己伤情的安排,轻挪身形整个隐在桌后。
两位长辈都未对高旭的指使与分工产生任何不快甚至疑惑,不知何时起,那份信任与期冀,便已无声根植于内心。
见高进与秦铁匠都已就位,高旭踮着脚尖走至门后,轻轻抽去门闩,隔着门板凝神静听了片刻,随即猛然一把拉开了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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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同样的风雨交加,同样的夜幕深沉,笼罩着望平县衙。
与别处不同的是,尚有星点灯火点缀在这片黑暗当中。
“东征高句丽?”
静雅的后院书房内响起一声惊呼,边军什长惊讶之余,终于没能压住心中的震撼。
隔案相对而坐,此时带着些责备的眼光审视着他的,正是辽东太守公孙度。
公孙度方一提及此番来到望平的用意,年轻的什长已然因震惊而脱口失声。
“怎么在边军历练这些时日,还是如此心浮气躁?”面对什长的失态,公孙度呵斥的语气并不甚严厉,却更像是长者对晚辈的数落。
“大人勿怪,儿……有些孟浪了。”什长低头讷讷地致歉道。
(大人,汉时对父母的尊称,当时也用于称呼各部落首领贵族,并非朝廷官员的称呼。)
“宜之,这段时日以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待此间事了,便留在为父身边吧!”公孙度端起案上茶盏抿了一口,方觉盏中茶汤已然凉透。
“遵命,只是乌泥镇那里……”公孙康抬眼看了看那被放回案上的茶盏,忙起身便要去换茶。
长子公孙康虽为庶妻所出,却被当作牺牲品卷入了公孙度与辽东望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新婚燕尔期间便被襄平县令强征入伍。
对此时束手束脚陪着小心的公孙康,公孙度的心中颇觉有所亏欠。
随意摆了摆手,公孙度示意长子安坐勿动,“柳都尉自会安排妥当,让你回来,便是一个姿态!”
舒缓的语气中,“姿态”二字却是咬着牙蹦出来的,夹杂着一丝积怨已久的忿恨。
当初尔等是如何羞辱我的,如今便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公孙康敏感地觉察出这“姿态”意味着什么,心神顿时为之一振道:“如此说来,辽东郡内,大势已成?”
抵达望平之后,便由那少府从事口中,得知了今日当街笞杀刘姓族长之事,公孙康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想。
“唔,宜之为何如此说?”公孙度虽是在询问,眼神里的鼓励却是毫无遮掩。
这孩子虽是庶出,但毕竟是家中长子,身负太守的期望与苛求也是名正言顺。如今在苦寒边军摔打磨炼了一段时日,终究是有所长进!虽还难免失于轻浮莽撞,但于此局势之下,竟然从中品出了些许不一般的意味,也可谓是难得的心明眼亮了。
“身不由己之时,便顺势而为。”公孙康有些兴奋,父亲眼中少见的嘉许之意,也令他感受到了鼓舞,“待到势成,便可伺机而动!”
公孙康此时在高旭曾说的话语中做出了选择,并有意无意忽略了另一个选项:逆天改命。
或者说,他的内心更倾向于前者……
公孙度明显有了神色上的变化,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既如此,换作是你,其后当如何行事?”
“得势不饶人,秋风扫落叶!”公孙康声音逐渐有所升高,初始的拘谨之状也不见踪影。
公孙康此时突然意识到,高旭在途中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倒像是特意说与自己听的。
难道是歪打正着?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暂时将心中疑云压下,公孙康笃定道:“大人既然决心将儿公然召回,想必是时机已到!”
我父子隐忍多日,终将与襄平县令公孙昭,及其身后的势力图穷匕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