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各显神通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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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多数大学生而言,一入大学就确定专业是件很茫然的事,特别在陈吉那个信息量少,且信息渠道不发达的相对闭塞时代。
大三伊始,学校为给学生多开辟一条就业出路,专门成立一个外贸英语班,在全校一千二百余大三学生中通过考试择优录取四十名,陈吉被录取了。外贸班——男同学自称“外貌班”——上的课算作是第二专业,大三大四两年,外贸班的四十名学生除了学习自己原先所有的专业课程之外,还要学习外贸英语专业本科生的全套课程,写作、听力和口语方面的课全由英国外教授课,按照培养本科生的要求参加考试。只是学校当时没有颁发双学位的资格,所以外贸班的学生毕业时,除了拿到原来专业的本科学士学位和学历证,外贸英语专业只拿了一个结业证。陈吉很喜欢这个专业,一门心思想从事外贸工作,发挥自己的外贸英语特长。
到了大三,班里几个成绩好的同学开始准备考研,陈吉没有动静,班主任很替她着急,连慈祥得像陈吉奶奶一样的专业课老师老太太都问,“陈吉怎么不考研究生?”
因为陈吉也在满心着急,急于毕业后赶紧与阳德鹏团聚。
大一开始,就陆续听到纺织业开始不景气、毕业生出路不好等等消息,这于陈吉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因为陈吉没有考虑那么远。不过,陈吉班里有的同学及家庭早就在做准备。
有报错了专业一上大学就及时纠偏的,比如湖北的徐瑞,从大一就不好好学习——无视所有本专业课的学习,考试靠抄,每次都提前与陈吉商量好,坐在陈吉左面,靠视力而不是智力或记忆力勉强混个及格,就这样一个差生,毕业时以优异成绩去攻读哈工大的计算机专业研究生。哈工大!计算机!想想,人家课余时间都用在哪里了,这志向!
还有同样每次考试靠抄,提前与陈吉商量好,坐在陈吉右面,与阳德鹏一起合唱过《说句心里话》的又高又瘦的山东老乡张海波,一毕业就扑向珠海,进入他爸爸战友的房地产公司。
还有崔如。有一回小李、贺捷和陈吉拎着一大袋五香瓜子准备到十二号女生楼楼顶去嗑,撞见崔如一个人仰着脸在楼顶淋雨,陈吉仨立刻偷偷地仓惶下逃,没有惊动她,让她继续仰着面淋雨。她考上了男朋友所在的南京药科大学的研究生。
与当时的男朋友后来的丈夫一起去深圳的文逸,应聘进入了证券公司。
还有去卖酒的、开饭馆的、推销保险的、卖古董的,……,毕业后的同学们从事本专业的很少,纺织行业“人才”严重流失。
沈寒露毕业后如愿回了南方的苏州。
陈吉在天津,阳德鹏在武汉,她家安徽,他家山东,要团聚,何时、哪里、怎么办?
几番对比下来,阳德鹏觉得选海阳和青阳连线之间的济南比较好,这样他可以回原籍山东,他俩至少可以靠一边,不用都做异乡人。而且,阳德鹏的大姐阳德吉说,有一个没出五福的亲戚,表叔李祥林,少年时跟随父母举家从山家店迁到济南,现在当官不小,可以找他帮忙给陈吉找工作,将来还可以帮忙办阳德鹏的调动。陈吉也同意到济南,因为老舍的《济南的冬天》,让她对济南留下了很美好的印象。
今年初,阳德鹏与陈吉在青阳水埠镇彩色水泥厂的老家过完春节,寒假结束陈吉返校时,俩人一起顺路先到济南,去表叔家里住了一晚。
阳德吉大姐只说表婶章贤娴在山东省书报总局工作,并没有告知家庭住址。正月十六,阳德鹏与陈吉出了济南火车站,坐上红色夏利出租车直奔山东省书报总局。名声响亮的自由、胜利、民生、民权、民族五条大街,从纬二路往东依次排开,自由大街和胜利大街之间是纬一路和山东省委,省书报总局在省委旁边,原来是省委的一个机构,现在是省属事业单位。
到了东大门,阳德鹏卸下行李,传达室里看门大爷探出身来,“你找谁?”
阳德鹏躬身上前问,“您好大爷,章贤娴在不在这里?”
看门大爷说:“下班回家了,你找她干么?”
“我表叔是她爱人,她是我表婶。”阳德鹏说。
大爷拿起电话,拔了个号码,说了几句,将话筒递给阳德鹏,阳德鹏接过去,“喂,是表婶啊,我是山家店来的德鹏……”
放下电话,阳德鹏说,“表婶让我们在这里等,她一会儿来接我们。”
俩人站在门口等着,一人一个行李包放在身边的地上。
一会儿“突突突”开来一辆白色天津大发面包车,眼看开到大门近前,停不下,还直往前“突突突”,副驾驶座位的男青年绷直了身体往后挺,惊问司机,“你干什么?!你干什么?!”面包车一直开到两个行李包跟前,才终于停下。
男青年从副驾驶座位跳下来,惊魂未定,“吓死我了!”他又高又瘦,金丝眼镜,大大的脸庞带点婴儿肥,白净文弱,许是因为个子太高让他有点弓背,穿一件灰色的风衣,脚下像是踩着云,走一步膝盖弯一下,一走一颤悠地过来,一只手摁在腹前,一只手向德鹏俩招着,“个(过)来,个(过)来,”济南腔。
阳德鹏问:“你是章贤娴家的吗?”
“嗯嗯,上车上车。”他上车坐回副驾驶位,只叫上车,并不解释。
阳德鹏弯腰拎上两个行李包,陈吉跟在他身后登上天津大发的后厢。
落座后,阳德鹏问,“请问怎么称呼,你是……?”
前面青年一回头,“李鹏真,老二。”
“二哥啊”。
“咹咹咹。”
表婶家在往南不远的舜耕路书报总局的宿舍,进院子一楼西边单元的第一间。济南人把职工和家属住宅院叫成宿舍,让陈吉感觉像男生或女生的单身宿舍,过后好长时间才习惯过来。
一进门是饭厅,八九个平方,除了这个进屋的门,小小的饭厅南北墙上还有五个门通向卫生间、厨房和三个房间,靠北墙的两门之间,一张四方的枣红餐桌和几把枣红的折叠椅折叠凳。
南面两个大一点的房间,靠外的一间是表叔表婶的房间兼客厅,水泥地面拖得光滑,挨近南窗下的暖气片放着一张大床,靠南墙有电视柜和二十寸的国外名牌电视,玻璃茶几灰布沙发几把椅子靠西而放,处处挤的满满当当。靠里的一间是新婚的李鹏真夫妇的房间,一张大床和组合家具将房间塞的也很满。
表叔表婶房间阳台的南边还有一方小院,冬天没有什么绿色,靠墙一垛十几颗白菜,两捆葱,葱浅浅地埋在土里。
饭厅北墙从东面第一个门进去是卫生间;隔着餐桌进第二个门的一小间放了一个冰箱,一个洗脸池上方一个大镜子,台上台下放满的是李鹏真妻子陈妙的各种护肤品,继续向里走,是北阳台改造成的厨房,沿着阳台外围是L形的灶台,朝西的液化气灶上有玻璃罩,油盐酱醋味精各色各样瓶瓶罐罐,及干货、湿货、生菜、剩菜、大米、面粉,在灶台上下铺的满满;第三个门进去是李祥林九十岁老母亲的小房间。
到了表婶家,天差不多快黑了,家里有表叔、表婶、李鹏真和陈妙,表婶让阳德鹏和陈吉喊李鹏真和陈妙为二哥二嫂,还有表叔的妈妈,阳德鹏和陈吉跟着李鹏真喊她奶奶。
表叔十二岁时,表叔的妈妈跟着表叔的爸爸带着孩子们来到济南,老人现在九十二岁,白净清瘦,个子很高背不驼,拄个拐杖,见到德鹏来,抓着他的手,说起老家的事,一口地道的海阳话,一桩桩一件件说的可清楚,提到几个两人都知道的人,都觉得可亲热。
德鹏大为惊讶,“哟,奶奶的记忆力这么好!”
表婶说:“她啊,对几十年前老家芝麻粒大的事,都记的一清二楚,越是眼前的事越不记得。”
表婶和二嫂陈妙正在饭厅包饺子,陈吉洗了手也坐下包了几个,她包的是陈吉妈包的那种长长细细有褶子花边的,比表婶二嫂包的慢许多,但表婶却觉得陈吉包的好,夸赞说,“包的饺子真漂亮,这孩子做事细乏。”包完了,表婶和陈妙去厨房炒菜下饺子,陈吉插不上手,就过去听奶奶给阳德鹏讲那过去的事情。
一会儿表婶招呼大家坐过去吃饭,四方的餐桌上摆满了,土豆芸豆茄子一起炖的地三鲜,大白菜粉条炖五花肉,炸带鱼,德州扒鸡,凉拌海米黄瓜,白灼大虾,四盘水饺和蒜泥,一盘蒸芋头配一小碟糖蘸着吃。
表婶坐下对桌上看了一圈,又起身去厨房倒了一碟酱油回来,放在奶奶手边,奶奶独自用芋头蘸酱油吃。表婶对陈吉说,“她们海阳人爱吃蘸这个的,咱们蘸糖,蘸糖好吃。”
表叔拿出一瓶挺名贵的酒,问阳德鹏,“倒多少?”阳德鹏双手摇着,“不会不会,表叔你喝吧。”
表婶体贴地让阳德鹏和陈吉吃这吃那,表叔吃着饭不怎么说话,炯炯有神的目光不时看他俩一眼。
吃过饭,陈吉站起身与表婶陈妙一起收拾碗筷,准备去洗碗,陈妙与她互相拉扯了一下,没让陈吉去洗。表叔在沙发上靠着,大声说,“你俩过来坐坐。”
阳德鹏和陈吉就过去,表叔指了指沙发,阳德鹏在沙发上坐下,陈吉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阳德鹏问,“你喝茶吧表叔,我给您端过来。”
表叔说,“现在不喝,端过来放着吧。”
德鹏起身到餐厅端过表叔的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欠身坐下,“表叔在哪里上班啊?”
“省健康厅。”表叔说。
“健康厅在哪里?”
表叔说,“经二路上,纬二路和纬一路之间。”
德鹏“噢”了一声,对于济南的经纬路,他们的概念一片空白。
表叔端正身子,清了清嗓子,仿佛德鹏和陈吉是健康厅大会场台下的一众下属,抑扬顿挫开始科普,“取(出)来火车站往难(南),第一条横着的路是经以(一)路,往后依次是经二路经三路……,以(一)直到经十以(一)路;取(出)来省委往西,第一条竖着的路是纬以(一)路,往后依次是纬二路纬三路……,以(一)直到纬十二路”。
“哎哟,你那话音里既有济南话,也有海阳话,说得他们听得懂吗?”表婶从厨房出来,在茶几旁边坐下。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哪里话,恐怕还有四川话。”表叔笑了笑。表叔三十多岁的时候南下援建,在四川工作十年后才回的济南。
“听得懂,听得懂,我听表叔说话很有老家味,很好听。”德鹏笑说。
陈吉一时转不过来,眼珠向上翻了一下,脑子里有限的地理常识也随着翻了翻,问,“济南的经纬与地图上的经纬线反着用啊?”
“对。”表叔用力地点头。
“哦。”陈吉心想,乖乖,济南人还敢这样反其道用“经纬”,牛,谁第一个想出来的啊?
“陈吉是哪里人?”表叔问。之前德鹏跟他介绍过,他忘记了。
“安徽人,安徽池州。”陈吉说。
“池州?”
“嗯,”陈吉点点头,自豪地介绍,“以前叫贵池,现在恢复了宋代的名称池州,唐朝时叫秋浦,就是李白写‘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的那个秋浦!”
“哦!”表叔笑着点点头,“好地方。”
“看上他么了?”表婶插上来问了陈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