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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紫云归途被抓丁 翼坤寄宿遇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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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河,白翼坤把兜儿里的钱全掏出来,交给了廖紫云:“放进你的褡裢里,免得掉了。我的衣兜儿浅。”廖紫云从腰上解下一根两头细中间稍宽的长布带子,把银元铜元全装了进去,然后又拴在腰上。这一家人的归途,开始还算平静。只不过平坝使人脚酸,山路叫人气喘。进入仁寿地界时,已经精疲力竭了,他们在山畔树林里休息。翼坤眼看着群峰逶迤,路如羊肠,叹了口气。紫云说:“你嫁给我,让你受了多少罪。”翼坤说:“这路也太远了。走了这一次,三辈子也不想走第二次了。”紫云笑笑说:“回去过了一年半载,又把这千山万水,想成一伸腿儿就到了。我三番五次劝,你拼死拼活要来,有啥子办法?”翼坤听了,圆睁了眼说:“老子又不是昭君和番,有去无回。五年才走一次,你就嫌多了!”紫云只是笑着,并不回答。看她累了,也就先放下担子,抱出中伟、文刚坐下,招呼翼坤,放下春晴,也坐下休息一会儿。

紫云可是最为清楚的,白家的人,都是属鞭炮的,一点就响,可心却好得来为了朋友亲人豁出命也不会去计较。对翼坤他可是百依百顺的,她是他心中的珍珠、玛瑙、星星、月亮。翼坤是十六岁的时候,用大花轿从新津抬到断桥河石包山来的。不过,不是紫云的家里,而是一个二十一军的连长家。这个连长是紫云叔伯的侄子,两家相距只有半里路。紫云第一次见到翼坤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女人竟有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看的头发,这样好看的身段,这样好看的肤色!后来的事态发展,更让他震惊,这样漂亮的少女竟然有这样的胆识:这个连长已经有了三个老婆,她并不知道。到了石包山,她了解了真相,趁那个连长把第三个老婆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她策动连长的后两个老婆和她一起到县衙门喊冤告状,那个连长用枪指着她,她没皱一下眉。她的口才和胆量感动了督军熊克武,那个连长被训斥了一顿,同意和后三个女人离了婚。

紫云的父亲名叫廖德元,是远近小有名气的财主,廖紫云是这一家的么儿,读过几年私塾,志大眼高,周围没有看得上眼的女人。他得知翼坤离婚回了新津,就约起四个情投意合的青年,挑着几千银元,跋山涉水,上门求婚。翼坤父母家因为水灾毁了家园,辗转来到新津,租屋住下,幸喜她父亲有文化,给别人当师爷挣点钱度日。这时正一贫如洗,就是这个原因,才把女儿嫁给了那个样子有钱又风度翩翩的连长。女儿回家后,父母得知真实情况,后悔穷得瞎了眼珠,把女儿推进了火坑,当然也不敢责怪女儿的作为。现在看见这个憨厚老实的年轻人和白花花的银元,心中暗自高兴,但不又敢擅自作主,只得进去和女儿商量。

翼坤出来看见是廖紫云,她对他有很深的印象。那次廖连长在路上向她动枪的时候,他领着一帮人出现在面前,那连长才不敢动手,这帮人,不远不近地跟定了她,她才能安全走路。最奇怪的是,她雇了轿子回新津去的时候,有四个青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她住店,他们也住店;她走路,他们也走路。一直送到岳店子。开始她还以为是廖连长要下毒手,后来才发现,四个青年好像是另有目的。紫云的到来,使她的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她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她又被一乘轿子抬回了石包山。廖连长的亲属又以“叔叔娶侄儿媳妇”的罪名,怂恿廖氏家族,要处罚廖紫云,又被翼坤驳得张口结舌,说得服服贴贴。于是只好不了了之。所以,在紫云的眼里,翼坤是天仙,是佛菩萨,她说的都对。紫云看翼坤不高兴了,也不怪她,这世道本没有多少值得高兴的事儿。更何况跟了他,受的这些苦是那么的多。他们坐了一会儿,紫云先站起来,把中伟、文刚放进箩筐,再把春晴放在翼坤背上背好,挑起箩筐,说:“走吧,不怕慢,只怕站。”

翼坤正要迈步,前面路上来了几个人,有两个像乡丁,有两个像士兵。他们看见路上有人,便急步奔过来,紫云夫妇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把紫云抓住了。紫云怕伤着儿子,赶忙放下箩筐,大声说:“你们要干什么!”翼坤放下春晴跑上去说:“青光白天的,要抢人!”一个黑瘦的矮个子说:“蒋委员长要防共产党,修西康公路,要你们去报效国家!”两个乡丁模样的人,用棕绳把紫云的手反解到背上捆上了。紫云拼命挣扎,翼坤发疯似地冲上前抱住一个乡丁就咬,被推出去一丈多远。“这婆娘,还咬人哩。不是见有三个小崽儿,老子毙了你!”那个乡丁捂着手说。中伟、文刚惊得大哭,紫云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拉走了。紫云挣扎着扭回身来大声嘱咐道:“赶快回家,等着我回来!”翼坤爬着向前答应,两个孩子也跟在她后面跌跌撞撞地追。“我等你……”翼坤的回答在山间久久回荡。

翼坤边答应边追赶,直到累得瘫软在地上,眼见得乡丁拖着紫云没入了山林里,这才听到两个孩子在后边哭叫。她艰难地转过头来,用尽力气喊道:“不要跑……中伟!文刚!”两个孩子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拼命地追着跑,翼坤挣扎着,站起来,喊道:“不要跑了!妈来了!”她拼命地移动步子,向两个孩子靠拢。孩子们见妈妈过来了,才累得止住了脚,仆倒在地上哭喊。

翼坤赶到两个孩子身边,牵着他们,向躺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的春晴处奔去,一屁股坐在地下,抱起春晴,直喊:“妈来了,别哭,别哭!”翼坤坐定,只觉得天旋地转,像在梦境里一般,不知所措。坐了一会儿,翼坤渐渐清醒了,这可不是哭的地方,更不是哭的时候,她对孩子们说:“不准哭!”她掏出手巾,把三个孩子的脸擦干净了,说:“不准再哭,……”她本来想告诉他们,这里下山几十里,渺无人烟,但又怕吓坏了孩子,便说,“爸爸会回来的,有妈在,不要哭,下了山,我给你们买糖吃。”翼坤不由自主地抽泣了一下,两个孩子都抽泣了一阵,才止住了哭。白翼坤把春晴背在背上,牵着中伟、文刚回到了紫云扔下的箩筐旁边,把两个孩子都抱进箩筐里坐好。只见她整理了一下箩筐绳,在扁担上挽了一圈,弯下腰,用肩膀去试了一试,孩子们赶紧抓稳箩筐绳,她觉得长短合适了,便迈开步子走路。

翼坤从小就参加劳动,在娘家,她是老大,曾祖父在时,虽然是五世单传的宝贝女儿,但自从到了新津,曾祖父去逝了,父亲眼睛瞎了,后来又添了兄弟白翼翎、三妹白翼贤、四妹白翼祥,她也就没有了宝贝的地位,只有挑水、洗衣、煮饭的责任。到了廖家,她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环境,但从小劳动惯了,她经常和丫头、长工一起到岩洞湾挑水,到三湾塘洗衣,到大山顶除草。紫云说她有福享不来,她却说:“觉得舒服就是福。”现在,背上一个女儿,十几斤,肩上一根扁担,两头各吊着一个二十来斤重的孩子,对她来说,本不算什么重负,但是因为已经长途跋涉了两天多,早成了强弩之末,加上刚才的飞来横祸,心已经被撕去了一瓣,她只觉得浑身酸软,肩上像压着十万八千斤。她迈一步就晃三晃,汗水直往外冒,吓得两个孩子直叫,她只好站着。

她抬头望了望峻峭的群峰,太阳正在头顶;她又望了望蜿蜒的山路,四周树林阴森,她想起了紫云的口头禅“不怕慢,只怕站。”又奋力向前迈动步子。不规则的晃动,吓得中伟、文刚直喊“妈妈!”“睡!不要叫!”她想到她母亲说的,人在艰难困苦中,只要心里念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就会减轻痛苦。于是,她默默地在心中念着观音菩萨。是不是真的减轻了苦痛,她无法确定,但又走出了一段路,那倒是真的。在这幽僻的山道上行走,身子的苦累已经渐渐被忽略,一阵一阵的恐惧向她袭来:林子里如果窜出来一只狼,山路上如果碰上一伙贼,怎么办?管他妈的,听天由命,实在不行,就只有拼。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加快了脚步,箩筐也晃得均匀些了。两个孩子在轻轻的摇晃中都入睡了,山路上只有翼坤咚咚的脚步声、呼呼的喘息声和飒飒的秋风声。虽然在秋日高照之中,林子、草丛、山野却静得使人毛骨悚然。翼坤好几次想放下担子歇一歇,但是却不敢。“哞━━”远处传来了牛叫声,翼坤心头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牛儿叫,说明周围没有虎狼,还说明不远处就有放牛人。于是,她找了一段稍宽的路边,把担子放在半青半黄的草丛中,她瘫坐在长满了地瓜藤的斜坡上。汗水湿透了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凉嗖嗖的,一会儿,她才猛然想起,钱似乎都在紫云身上。她下意识地伸手往怀里一摸,心里凉了大半截:连守钱袋儿的小钱也没有一枚。今天晚上的住宿、明天一整天的路程,怎么对付得过去?她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她半躺着,看湛蓝的天空,太阳已经西斜,急忙站起来,见坡路正长,弯弯曲曲,距离可以看得见的坝子,少说也还有十几里。他看见中伟仰面睡着,微微动着嘴唇;文刚伏在箩筐边上,头发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天无绝人之路”,她想着,抓起扁担,理了理绳索,腰一弓,身一挺,挑起孩子又上路了。这一剧烈的震动,两个孩子都惊醒了。文刚问:“妈妈,我们是在哪里?”中伟说:“妈,我要撒尿!”翼坤放下担子说:“都不要说话,我抱你们出来。”她抱出孩子撒完尿,又抱进去坐好后,再放下春晴提了尿,背在背上后,翼坤说:“都不要说话,”“为什么不能说话?”文刚问。“我没有力气回答你们,又怕……”翼坤本来想说怕惹出虎豹豺狼,又怕吓坏了孩子,只得说:“怕,怕听你们说话了,不能专心走路,跌倒了──坐好!”翼坤又挑起孩子走她的路了。

到太阳渐渐迫近西边蜿蜒的山峦时,他们母子三人已经远远看见了炊烟缭绕。翼坤见崖脚边有泉水潺潺涌出,就把担子放下,抱出孩子,说:“我们先煮饭吃,免得等会儿烦人。”两个孩子也帮着妈妈捡拾柴火,三个石头垒成灶,安锅舀水,淘米做饭。吃过饭,他们就着泉水洗了锅儿、碗儿、手、脸、脚,翼坤挑着空箩筐,让两个孩子走前面,一步一步地向村里挨。

鲜红的太阳还没有落进山里,皎洁的月儿已经升上了枝头,翼坤怕孩子跌倒,又把他们放进箩筐挑起走,母子四人到了村子前边,竹林深处射出一派灯光,传来几声狗叫。翼坤看了看,长满竹林的坡下是一个不小的院落,她决定去碰碰运气。面前是一条很陡的石梯路,不好走,她嘱咐孩子们不要乱说话。走完石梯路,下完一个小坡,转进一片竹林,向右拐,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粉墙、黑瓦,有一人多高的土围墙,门外,几株高大的垂柳,枝叶婆娑;一条平整的石板路直通院子正门。门外是一个方正的水井,水井外是一个巨大的水塘。翼坤还没有拿定主意怎样招呼,一条健壮的黑狗已经如旋风一般卷了出来。翼坤见来者不善,慌忙放下挑子,抡起了扁担,中伟举起了锅铲,文刚拿起了木瓢。黑狗见这大小三个陌生人都严阵以待,只好跳跃着狂吠,不敢扑过来。

正在相持不下,一个人探出头来问:“是哪个呀?”翼坤听出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赶忙说:“大婶,我贪赶路,错过了客栈,想借宿一晚上,麻烦大婶了!”“这……”翼坤见她犹豫不决,央求道:“大婶,行行好,看在三个几岁的娃娃面上,长大了,他们会报答恩人的。”黑狗还在汪汪叫着,中年妇女大喝了两声,狗才跑开了。这时屋里走出四个小女孩,都穿得花枝招展的,大的十来岁,小的和文刚差不多。只听那最大的女孩说:“箩筐里还有两个小弟弟,进来吧!”那妇女说:“大小姐让你们进来,就进来吧!”翼坤简直等于死囚犯得到特赦令似的,千恩万谢地挑着孩子进了院子。

在淡淡的月光下,看得清楚,三合土的地坝,竹影晃动,宛若画上去的一般;阶沿比较宽阔,上面空荡荡的,不像农家院子里堆满了农具禾秆;正面的一列房屋比较高大,东西两列厢房似觉矮小稍短,而房屋似乎有些还是新的,散发着柏木香;只有东屋亮着灯。这一家人似乎就不再有别的大人了,也不见有男人。主人家也并没有指点,翼坤便把担子歇在东厢房的阶沿上,抱出两个孩子。中伟、文刚没有听见任何指令,也只好呆呆站着。四个小女孩都围过来看两个孩子,那中年妇女去了西屋,灯亮了,伸出头来说:“进这屋里来吧,我给你们搞点吃的。”翼坤牵着孩子们边往西边屋里走边说:“感谢大婶了,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四个小女孩也尾随在后,最大的那个女孩问:“在哪里吃的?”中伟说:“我们在山上煮来吃的。”文刚说:“不是山上,是山脚下。”那中年妇女说:“这两个小孩真聪明,有几岁了?”翼坤说,大的四岁,小的两岁半。”“唉,这么小,话就说得清清楚楚的,大姐,命真好。”翼坤说:“好什么哟,不是大婶、大小姐慈悲,今晚可就得睡地盖天啦。”中年妇女招呼他们进屋,抬竹椅让他们坐下。

借着放在一张大方木桌子上的一尺多高的铜灯盏的柔光,翼坤看清了,这是吃饭的地方,除了方桌子就是紧围着桌子的四根长凳子,和他们坐的几把小竹椅子,此外似乎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这屋,往下连着的,像是厨房,往上连着的,可能就是一间歇房了。那中年妇女很认真地问:“真的吃过饭了?讲了客气,苦了肚子可不好。”“谢过大婶,真吃过了,要没吃,还敢不劳烦大婶?”“当真吃了饭,就洗一洗,下面是灶房,上边是我的房圈,你们洗了就到客房歇息吧。”这时,翼坤母子才看清,大婶,四十多岁,高个子,面目慈祥,显得精明。四个女孩子,一个个都艳若桃花,端丽可爱。翼坤说:“不敢动问大婶高姓?以后小妇人和孩子们逢年过节也好遥祝大婶福寿绵长、姐姐们千好万好、岁岁吉祥。”

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你们娘母四个,都天庭开阔,在艰难中,也神采飞扬,以后有了出息,不要忘了她们四姐妹。”那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说:“我爸我妈都到云南买茶叶去了。”,她边说边指着中年妇女说,“她是我的姑姑,和我爸一样,姓李。”“啊,李婶,李小姐,我求菩萨保佑李府全家平安!”白翼坤说。李婶说:“到处兵荒马乱的,她们爸爸妈妈,原本在河南做生意,那边打仗了,才把这老屋修整扩大了些,先送四个女儿回来,由我照顾。”白翼坤也把自己的家世和路上丈夫如何被抓了壮丁、自己身无分文的情况简单作了介绍,李婶听了叹息不已,李家四个小姐走了后,母子三人又洗了洗,才由李婶领着到客房上床安歇。

因为一天的劳累惊恐,等白翼坤醒来时,窗外已经红日高照了。她慌忙叫醒两个孩子,给他们穿衣洗脸。李婶早已做好了饭菜,两个大些的孩子已经上学去了,两个小女孩,正在院子边上头碰头地看蚂蚁搬家。李婶招呼翼坤娘母吃过饭后说:“大妹子,我已经叫人去叫吴七哥了,你一个女人家,这么远的路,三个孩子,不容易。我请他送你们回去。”白翼坤说:“李婶的大恩大德,我白翼坤,这一生如果没能力报答,下辈子,变牛变马都要还的。”李婶说:“大妹子,不怕你笑,我没有儿女,男人抽鸦片烟,死得早,以后没路可走的时候,来投靠妹子,不甩袖头子就好了。”白翼坤说:“大婶好人好心有好报,一定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白翼坤和李婶闲话的时候,中伟、文刚想到院子里去玩,看见那条大黑狗,瞪着眼睛望着,便胆怯地不敢迈步。李婶见了,说:“别怕,我招呼了,这狗就不会再咬了。”她又向院子外喊道:“梅艳、荷艳来领小客人去玩。”

两个小女孩跑过来了,蝴蝶结,花袄花裤,小红缎子鞋,脸儿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比中伟、文刚稍高一点。李婶指着鼻子右侧有颗小黑痣的说:“叫梅艳,五岁,”又指指左眉梢有颗小红痣的说,“荷艳,三岁半。”白翼坤也指着孩子说:“他叫廖中伟,四岁;他叫廖文刚,两岁半。”两个小姑娘注意看着这两弟兄。介绍完毕,荷艳拉着文刚,梅艳牵着中伟向院子边跑去了。

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工夫,吴七哥来了,四十来岁,瘦小个子,乐呵呵的。李婶说:“你挑孩子,把白大姐送回家,还有一百三二十里,路上的盘缠钱我先给你。你负责招呼他们吃饭,睡觉。”吴七哥说:“好说,好说,我保证他们吃得饱,睡得好,一根头发丝儿也不少。”

母子三人千恩万谢地出了门。李荷艳追到竹林里来说:“我记得住你的,鼻子边有颗痣,你叫廖文刚!”中伟、文刚在吴七哥挑的箩筐里拼命摇着手说:“再见啦!再见……”稚嫩的童音在山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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