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归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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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十二区-极点之崖】
第十二区位于艾德佩尔大陆的最南边，再往南去，就只有辽阔无尽的被神息侵蚀成黑色的寂静之海。不同于能看到兰茵汀大陆的最北第九区和与欧莱努斯大陆隔海相对的最东第十一区，第十二区和最西边的第十区只能看到无尽的海，还有在最远的那个地方，能看到一点点蓝色的光晕，那里就是传说中的【穹顶】。
在流传不多的关于切斯特拉的神话中，几乎都有提到切斯特拉的众神们认为如今的天空是一片纯净苍蓝的封闭穹顶，将切斯特拉和下界的大陆与穹顶之外的世界完全隔绝。在终焉之光，切斯特拉众神湮灭后，无数人都猜测终焉之光的发生，就是因为切斯特拉神妄图探索穹顶之外的世界，遭到了创世神明的惩罚。
所以那片令人神往的蓝色光晕，就如同被创世神明暗中设下的陷阱，其内蕴藏的天谴，将会把那些企图探索世界之外的胆大妄为者彻底驱逐出局。
第十区的大陆边缘，有一片葱郁的森林，但因为太过靠近被神息浸透的海水，森林里那些顽强存活下来的植物都发生了变异，树干上都生长着宛如神息经纬一般的蓝色纹路，枝叶都异常茂密繁盛，正午太阳当空时行走其中也觉得犹如深夜。还有穿行其中被神息侵蚀的魔兽与许多漫无目的游荡的神堕者，导致第十区人迹罕至，几乎可以说是魔兽之区。
与第十区不同的是，第十二区没有大片的森林，这里就像是大陆被终焉之光的爆炸直直劈断后伤口结痂的隆起处，地势从艾德佩尔的核心处平原延伸到此后，骤然拔高千米，然后被截断在大海边缘，形成一段落差千米的海岸线。这片隆起的大地上是大片侥幸逃过神息污染的泥土，但鲜有植被，只有在稍深处的地方，才会逐渐出现植矮灌木与丛林。
十二区的内陆区域虽然只有纵横交错的干涸河床与大片枯死树林以及毫无营养的湿土软泥，这里却生活着一大群顽强生活的人，靠着从河床里挖掘古早生物的化石或被掩埋土里的古董生存，也有许多人会冒着被魔兽吞噬的危险，去砍伐枯木死树，当做薪柴售卖。凭借着这些普通的苦力活，十二区是下位区里最为活跃有生气的。这也得益于极点之崖对神息侵蚀的阻挡，让十二区拥有了能让人生活的最低限度的洁净与少量资源。
极点之崖位于第十二区最南边，是一处高出海面将近两千千米高的悬崖，是千米海岸线隆起最高的位置。崖壁上嶙峋突出的黑色岩石就像某种巨兽骨甲，经年的海浪冲刷，让岩石异常光滑，迎着阳光，反射出深邃的黑色亮光。从上方俯瞰，这个位于世界尽头的悬崖就像一只展开巨翼的鸟，从头部的尖端向两边延伸，展出参差的弧度。
极点之崖的上方悬浮着大量切斯特拉遗址的碎块。从下方迎着阳光看去，能看清楚碎石上还有许多残旧破败的建筑轮廓，还能看到许多幽幽的蓝光，那是大片的苏阿古之石以及政府开采部队的装备亮光。
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极点之崖的最顶端，眺望着寂静之海的尽头，他脚下的海浪撞击在黑色岩石上，碎成无数白色激射飞起的泡沫。通常寂静之海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平稳，海里浪大的时候，许多飞沫甚至能够冲上这个高崖，扑在人脸上带来一股冰凉的触感。但今天海浪平稳，老妪洗衣一般缓慢洗刷着底部的岩石。
“不行不行，我还是觉得腿肚子发软。”少年实在坚持不下去这个伟岸的身影了。他颤抖着往后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确认自己不是踏在了潮湿的空气中。与他展现出来的胆小不相符的是他脸上几乎毁掉他半个脸的伤痕和浑身扎实紧致的肌肉。
逆着光看过去，他的脸庞轮廓还有些稚嫩，五官也还是没有棱角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弟弟模样。
他身后站着两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其中穿着深绿色神官特制军服风衣，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黑色长发的晨夕正捂着嘴，含蓄无声笑着，身上有股简单朴素的亲和力。
另一个盘着浅黄色头发，一身白色风衣军服的风神舞毫不拘束地大声笑着，说道：“刹那，亏你还叫邪神呢！神位名字怪唬人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小，掉下去了还能用悬空阵跑上来呢，怕啥呀？哈哈哈哈哈哈——。”
“别说了！还不让胆子小吗！”刹那完全没有了在会议上与卡维米针锋相对的凌厉冷冽。他就如同他表面的小孩模样一样，喜怒哀乐都直观地写在脸上，对任何人的喜恶也毫不掩饰，在所有的神官里面，他最讨厌的就是每时每刻都在惺惺作态，扭捏姿势像是在调情的卡维米，胜过了整天阴沉喜欢摆弄动物尸体的乌尼尔。
如果不是被舞怂恿，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站在这种鬼地方。能够继承邪神神位也仅仅是因为他神息性质正好被选中了而已，说到底他只是个年龄被定格在十四岁的孩子，在神官政府第一次找到他时，甚至都不敢相信邪神神位居然会继承给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嘿，晨夕，你说刹那是不是已经尿裤子了？”舞转过头一脸坏笑地去问一旁正在努力憋笑的晨夕。
晨夕摇摇头，可是她脑海中想象了这个画面，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她取下掉到鼻尖的眼镜，收到贴近胸口处的内口袋里，用手指揉掉眼角渗出的眼泪。这一连串的动作优雅轻缓，显然出身优渥，家教得体。
不去看她们身后堆着十几具正在销蚀溶解的神堕者尸体，她们看上去就像是特意从上位区来这边海岸游玩度假的富家姐弟，两个心怀鬼胎的姐姐想看弟弟出糗，好当做以后和闺蜜下午茶时的谈资笑话。
晨夕绿色瞳孔里满是宠溺的笑意，她看着正从悬崖边蹒跚走来的刹那，就是一个胆小孩子的样子，有种想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亲几口的冲动。
性格一直大大咧咧的舞却一点也不在乎什么神官形象，她也从未顾忌这些，站在那里笑的直拍大腿前仰后伏，活像是在深夜酒馆喝多了甜酒正看着巷口野狗打架憨笑的酒疯大叔。
专心看脚下的刹那在初生阳光下被金光包裹着小心往回走，他穿着一身蓝色风衣军服，挺括笔直的贴身剪裁线条称出他与年龄不符的挺拔，如果时间还能在他脸上推移，他一定会被雕刻成一个英气逼人的男人。
正在笑着的舞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异变，突然瞳孔一缩，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转过身去做出了战斗的姿态，同时出现的安多塔之瞳爆发出蓝光，汹涌的气流从她周身倾泻而出，吹得她黄色长发翻飞乱舞。
刹那的身影从她身边激射过去，他额间的安多塔之瞳也涌现出耀眼的光芒，从他体内一瞬间爆发出的神息和气浪将舞和晨夕冲击的往后退了几步。他在极速冲刺中，神息在他右手凝聚收缩成长矛状，直直刺进了两个女人身后正扭曲挣扎着站起来的身影中。
因为急于在无咎者的人到达之前清理掉碍事的神堕者，舞三人漏掉了一个仅仅被砍断了双臂的十二度神堕者的致命一击，在从疼痛中恢复了神智之后，本能地站起来对前方的两人展开攻击。
心脏被刹那的神息长矛洞穿后，神堕者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双手握住刹那的胳膊，双眼眯成一条缝，长在皮肤上的骨刺开始疯长，几乎要直接刺穿刹那的双臂。
红色神息从它身体内爆出来，随后往内收缩，全数聚集到他正疯狂转动的堕眼附近，它身体狂乱的抖动着，随着神息聚集，抖动的越来越快。
“不好，是【坍爆】！”舞发出一声喊，同时发动了自己的神赋【风王结界】，周围的风突然全部狂躁奔腾起来，像被一股无形力量拉扯，往舞和其余二人的身边汇聚过去。
坍爆是神堕者一种特有的自杀式能力。少数神堕者在濒临死亡时，体内好战与嗜血的欲望会让他们无意之中发动强大的坍爆。神堕者会将自己所有的神息都汇聚到堕眼之中，在红色神息被压缩到一定程度后，会在体内被因为神息侵蚀而沸腾汽化的血肉不断加压，最后炸弹一样将红色神息如同弹片一样飞射炸开。
虽然本身的威力并不致命，但红色神息对于原本体内是蓝色神息的神醒者乃至神官都有致命的杀伤力。被红色神息刺入身体的神息经纬后，体内所有的神息都会在红色神息影响下开始不可抑制的沸腾失控。
舞正要将风继续压缩成强劲的风墙，以抵消坍爆的强大冲击力和红色神息的侵蚀，却看到被抓住的刹那转过头，冲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让人有一种心态平和，安全放心的感觉。
刹那的体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巨钟撞击声，脚下展开了一个蓝色的神息阵，神赋【殆魂】发动。
大量的红色神息此时在神堕者堕眼之内被收拢成了一个疯狂旋转的红色光球，随即爆炸开来。但爆炸只产生了强大的冲击力，舞和晨夕被保护在高密度的风墙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正要四散开来的红色神息被【吸收】的神息性质作用，全部吸收进了刹那的体内。
刹那被包裹在一片红蓝两色掺杂的神息中，所有红色神息正被他通过神赋的特殊性质全数转化成与他神息性质相同的蓝色神息。等神息都被吸收进体内后，他摆了一个耶的手势说：“看吧，我还是胆子比较大的。”
神息消散，逐渐露出少年的脸，他的笑总是一副纯净无瑕的模样。仿佛是不被灰尘和世俗侵蚀的雕塑。那半边脸的伤痕更像是雕塑家打盹后灵光突显的玩笑，让这尊作品有了独一无二的魅力。
“你这个，傻瓜！”舞向前走去，一记手刀劈中了刹那的头顶。
三人斗嘴吵闹了一会，晨夕忽然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在四周道路上用神赋控制的花草此刻传来了一股不寻常的讯息。她名为【朝圣】的神赋能够通过【植物】的神息性质，让她拥有能够控制一切具有植物概念的事物，这其中也包括控制花草，通过花草的信息素来快速传递信息与警报。
晨夕从这些信息中感受到了在一股正在快速接近的强大气息。这股气息庞大且压迫感十足，但从传递来的信息素来看，来者宛如一只身形巨大到遮天蔽日的魔兽，所到之处连空气都变得粘稠灰暗。
她双手往地面按去，渗入地里的神息催动着大地深处的种子与植物往这里聚拢。就如她神赋的名字一样，她此刻不再是那个怯懦着小声讲话的乖乖女，而是世间无数花草树木的神，这一瞬间，周围的花草树木全都响应了神的召唤，向她朝圣。
“是鬼。”她轻声说道，舞和刹那马上半蜷起身体，做出备战的姿势。蓬勃破土的草在这里迅速生成了茵绿的植被。本该历经数百年的参天大树在一眨眼间便从土里钻出，高耸入云。这片悬崖被晨夕通过神赋在一个呼吸之间改造成了生机盎然的森林。
虽然在断掉神息的供给后这片森林会马上消失，此时也是他们三人比较有效的视觉屏障。
在草木的掩饰下，舞将周围的风汇聚过来，乱流将三人包裹在其中，她们收敛气息，同时借助神息强化将心跳降低到了极限。
神醒者都具备一定的感知能力，能够感觉到空气中别人的杀气和神息在神息经纬中运转时产生的波动。但许多神醒者因为具备了这样的能力之后，就不再专注于眼睛所能看见的东西，会因为单纯的感知，忽略掉刻意隐藏气息的人。
更不用说被风王结界形成的风墙结界彻底隔绝的三人。形成结界之后，风墙就不再仅仅只是一堵墙，更是一层维度的屏障，将屏障后的事物从这个世界彻底剥离出去。
几分钟后，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从森林中飞驰而过。他手中握着一枚发着隐隐蓝光的石头。在这个悬崖的正上方就是苏阿古之石盛产的地方。他手中是一枚精纯的苏阿古之石，质地之纯净极其少见。
就情报来看，这个男人就是无咎者的【裂鬼】。
刹那感觉到内心不知为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在心中反复咀嚼回味了一番，才在这个男人快要离开视线的时候意识到问题所在。
启瞳者触之即死的苏阿古之石此时被他直接握在手中，毫无影响。
裂鬼目不斜视的穿过这片森林，像是踏在熟悉的归途上，向大陆中心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