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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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之所以叫天牢，就是因为这里的犯人都是皇帝陛下，也就是天子亲自下令关起来的，而我更是特例，甚至直接越过了大理寺堂审，就被押到了这里。
但谁都知道，进入天牢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尘世间遗忘和唾弃的角落,一墙之隔,墙外明媚,牢里腐霉,鲜明讽刺。
时已至晚,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进来,摩擦出\呜...呜...\的惨和声,吹起窗台上的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弥漫了整个天牢,夹杂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渗透进每一个囚犯的心理,恐惧莫名。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突然的一阵叮当作响或某个囚犯的不甘嘶吼,犹如唤醒了沉睡经年冤魂厉鬼,刺痛我的耳朵，只有寂寥，绝望不断地渗进心扉。
还好，这是我第二次被关进天牢，所以我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喊大叫，大呼冤枉。
深夜的雨淅淅沥沥，我躺在稻草铺就的“床榻”上，思及过往。
我双手抱在脑后，哪怕在黑夜中，我也不愿合眼，哪怕真相就摆在我的眼前，我也始终不愿意相信当初诬陷我的人会是我最敬重的皇兄。
所以我不停地骗着自己，这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就好了。
直到不知不觉间，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滑出眼眶。
我终究是做不到。
忽然之间，走廊里一阵阵突兀的脚步声朝着我这边缓缓而来，暗淡的烛火在天牢的黑暗中显的是如此脆弱。
只听一人叹息道：“连陛下的亲弟弟，信王殿下，都被关起来了。”
又一人说道：“是啊，咱们的陛下真是越来越......”
脚步声渐行渐远，二人说话的声音也随之湮灭在黑暗中。
片刻之后，又有人原路返回，将一盏灯笼斜插在牢门上，低声呼唤道：“王爷，你睡着了么？”
我默不作声，充耳不闻。
谁知那人又唤道：“王爷，你睡了么？”
我皱起眉头，手撑脑袋，侧身躺着，不悦的吐出两字，“何事？”
那人又惊又喜，隔着牢门道：“王爷，你饿了吗？小的去给你拿点吃食。”
我淡淡道：“不用了。”
那人想了想，又说道：“这几日天气寒冷，怕王爷睡不安稳，小的这就去给王爷拿床厚实被褥。”
男人突然的示好，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天牢里并没有我的熟人，而且我听此人的声音也觉得很陌生。
我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谁？怎会识得本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拾起身，缓步走到牢门前，借着灯笼的那点光亮才看清来人的样貌，那人看起来极为壮硕，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脸的络腮胡，眼窝凹陷，颧骨高耸，只是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狰狞伤疤，像极了一条血色蜈蚣，令人触目惊心，在惨白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极为渗人可怖。
那人见我缓缓走来，忽然下跪，操着一口徽州话，自报姓名道：“北境铁骑军，虎啸营刘守福参见大将军。”
听到北境铁骑军、虎啸营，几个字时，我方才记起来，虎啸营原本隶属陈靖麾下，而这支军队也向来以悍不畏死着称。
我一向尊重这些曾经的勇士，“起来说话。”
刘守福站起身，眼里堆满了激动的笑容，抱拳道：“大将军风采依旧。”
我低下头，打量一番落魄的自己后，哑然失笑道：“虎啸营的人什么时候竟也学会了溜须拍马？”
闻言，刘守福苦下一张脸，微微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一年之前，北莽洛水河畔的那场厮杀后，小的身受重伤，便被调回了京城，承蒙陈将军不弃，让小的在这天牢中做了一名狱卒，天牢之中常年不见天日，俸银比起一般的衙门捕快虽然还要多上不少，但小的还是更愿意追随大将军驰骋沙场，才觉得人这一生不枉好好走一遭。只是自从北莽归降，天下太平，小的便知道，再也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了。”
刘守福自嘲的笑了笑，曾独属于战场上的炽热目光黯然失神，“只怕小的要在这天牢中待一辈子了。”
我好气又好笑道：“天下太平不好么？”
刘守福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天下太平固然好，但小的实在是一个粗人，跟着爹娘也只学了些做人的道理。身在北境的时候，小的就在想，若是有朝一日咱们真打败了北莽，可到那时，小的们又能做什么呢？小的也不瞒王爷，现在天牢里的狱卒，大都是虎啸营受伤才调回的，他们其实也不愿一辈子呆在天牢里，若还有能上战场的那天，小的们自当请命御敌，我们也都在等着这一天。”
天下一家，势在必行。我实在想不出任何措辞可以安慰这个热血激昂的老兵，更何况我早已不是大将军了，也许不了他们承诺，给不了他们希望。
刘守福犹豫了下，突然疑惑道：“大将军怎会在这里？”
我轻叹一声，道：“说来话长。”
见我并不愿多说，刘守福也识趣的不再多问，而是忍不住感慨道：“大将军可知在这天牢里所关押的可都是死囚啊。”
我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许是见我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刘守福默然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没好气道：“讲。”
刘守福咧嘴笑了笑，显的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也温柔了起来，道：“小的曾在虎啸营的时候，有幸在阵前远远的看过大将军一眼，那时候的大将军，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小的们都在想，您身为大将军，本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经常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小的们打心底里都佩服的紧，更何况......”
听到这些，我莫名有些心烦，摆手打断道：“别说了。”
刘守福欲言又止，默然半晌后抱拳低声道：“小的是想告诉大将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对这个世界放弃希望。”
我缓缓点点头，“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