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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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的一声。
御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快步走进来两个羽林卫。
我早已放弃挣扎，也丝毫没有反抗，任由两个羽林卫架了起来，拖着我往门外走去，只听一人轻声道：“王爷，得罪了。”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其实，在皇兄说出这句将我斩首示众的话后，我反而如释重负。
“且慢！”
两个羽林卫见是这位心狠手辣的东厂督主开口，立时止住脚步。
曹辉面色如常，下跪叩首道：“求陛下法外施恩。”
皇兄神色渐冷，瞥了我一眼，沉声道：“你不妨问问他，看他会不会领你的情。”
曹辉仿佛心领神会，转过身注视着我，朗声道：“陛下让老奴问问王爷，愿不愿意让老奴为王爷求情？”
闻言，两名年轻的羽林卫立时面面相觑，犹豫片刻，还是放开了我，然后朝着门外缓缓退去。
我想起老人曾跟我说过的那番话，不由的深吸一口气，又朝前走了几步，跪在地上，朗声道：“回陛下，臣弟愿意的。”
曹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正色道：“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皱起眉头，斜瞥了老人一眼。
“哦？”
皇兄蹙着剑眉，冷嗤道：“如果说这句话的是薛海，是钟厉，是汤淮，哪怕是晏行歌，朕也绝不会听他们再说下去，唯独你曹辉一人。”
皇兄一边看着曹辉，一边指着我，认真道：“不过事先说好，你接下来的话，可关系到他的生死。”
“起来说话。”皇兄没来由的情绪激昂，厉声道。
“谢陛下。”曹辉叩头谢恩，神色十分平静，他豁然起身，破天荒的在这深宫之中挺直了腰板，朗声道：“老奴想告诉陛下，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杀东方和煦，不知这句话够不够？”
我突然一怔，难以置信的望向老人，为什么他能在当今圣上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皇兄眯起眼眸，神情渐冷，忽又大笑不止。
他看着曹辉，笑问道：“父皇驾崩那日，不知何故，竟曾单独把你留在寝宫近半个时辰，可有此事？”
“陛下说的不错，确有其事”，曹辉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皇兄收敛笑意，不怒自威，质问道：“这些年，你从未提起，朕也从没有问过，只是今日，朕倒想想问问你曹辉，父皇当年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下意识的望向老人，蓦然回想起父皇驾崩那日。
当时，慕容婉嫁进了东宫，而我被人诬陷，也刚解除圈禁不久。那段时日里，我恨极了父皇，甚至觉得他驾崩，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我再也不用过着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用每天见皇兄却想起慕容婉而心痛。
我本想彻彻底底的烂在王府里面，直到有一天，皇兄让我出征北莽，他告诉我，一定要牢记父皇的那句话，于是在上阵杀敌之时，我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曹辉笑中带泪，面朝龙椅的方向，拱手道：“老奴十四岁净身入宫，承蒙先皇不弃，陪伴先皇数十载，先皇临走之时，曾嘱咐老奴三件事，这第一件，便是在陛下刚刚登基，立足未稳之际，肃清反叛，老奴幸不辱命。”
皇兄默然点头。
曹辉接着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替陛下掌管东厂，监察百官，这几年来，老奴做的怎样，陛下心知肚明。”
皇兄神情肃穆，一字字道：“鞠躬尽瘁。”
曹辉欣然一笑。
沉默片刻，皇兄沉声问道：“那第三件呢？”
身处皇宫数十年的老人朝着龙椅深深的作了一揖，抬头时已是泪流面面，道：“先皇一生仅有两子，临终之时，先皇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陛下与王爷能在自己驾崩之后，兄弟和睦，无隔无阂，也最怕你们兄弟反目成仇，手足相残。这些年来，每每想起先皇临终所托，老奴常常心怀愧疚，夜不能寐，因为老奴终究还是错了，大错特错，老奴总觉得一切尘埃落定，陛下便会善待王爷，可是……”
“够了！”
皇兄抬手打断，从那张龙椅上缓缓起身，走到我身旁，仔细打量着我，没来由的问了我一句，“和煦，你恨朕吗？”
我……我不知道。
皇兄自嘲的笑了笑，自问自答道：“你该恨朕的。”
我蓦然一惊，再一次望向皇兄之时，竟看到他的眼里满是痛苦、自责、愧疚。
皇兄犹豫了很久，似是有极为难以启齿之事，始终说不出口。
不知不觉间，我已红了眼眶，拼命摇着头道：“哥，你不想说就别说，弟弟不想听。”
皇兄伸手抚过我的眼睛，柔声道：“和煦，是朕对不起你。”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可酒劲又开始发作，一时之间，我脚步虚浮，竟摔倒在地上。
皇兄哑然失笑，就像小时候那样，一边扶我起来，一边拍了拍我身后的尘土，道：“当年，是朕让曹辉向父皇……”
“皇兄！”我大叫道：“你别再说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曹辉重重跪在地上，自责道：“当年，老奴所做最大的错事便是依着陛下，诬陷王爷。”
我如遭雷击，原来在这样血淋淋的真相面前，我竟是害怕的，恐惧的，恐惧到浑身颤抖。
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撕烂曹辉的嘴。
“终于……皇兄放声笑道：“终究你还是说了出来。”
老人释怀的笑了，可我宁愿这一生也不知道这般残酷的真相。
曹辉缓缓起身，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吐出了数十年的不快。
他淡然道：“老奴本想将这桩秘密带到黄泉，但陛下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竟可以不顾手足之情，不遵先皇遗愿。”
“老奴也是在提醒陛下，莫要忘了，当年曾有负于王爷，若现在还要重蹈覆辙，岂不是一错再错？”
皇兄凝望着我，默然半晌，转过身重新走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龙椅，手指轻轻划过雕刻在上面的每一处纹路，像一个男人深情的抚摸着爱人的身体。
当这位大周皇帝陛下重新稳稳坐在龙椅上时，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这个男人他孤独，骄傲，冷漠。
我很陌生。
“朕绝不会错！”
“来人！”男人神情冰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将东方和煦押入天牢，择日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