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曲江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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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上巳游宴，到底还是冷清了些。”
程夫人和大小徐氏坐在一块儿，喝茶唠嗑。
“往年嫂嫂家科举人才辈出的，这新科游宴也见得多了，圣人钦点的曲江宴，自然还少些文采，不入嫂嫂的眼。”小徐氏笑道。
程夫人忙捂住她的嘴，怪道：“你这不是害我么！这话怎么能够乱说，王公子弟中文采斐然者也不在少数，只是此等游宴不如新科宴，爱写些诗词歌赋的。”
大徐氏也在小徐氏后背轻轻拍了一把，皱眉道：“你这孩儿都上学的人了，说话竟越发的没规矩来，瞧我回去了不教训你！”
“阿姐嫂嫂，我错也！我错也！”小徐氏自知理亏，赶紧求饶，那二人这才肯放过她。
她忽想起来什么，双眼放光道：“对了嫂嫂，我听闻光舻明年想去科考，这可不错呢！按我说，年轻人思想活络，指不定那些老生们答不上来的，他都写得好呢！”
程夫人听了心里高兴，面上却不多表露出来，只微微一笑：“都是他自己的主意，我这做阿娘的知道他上进，随他去考好了。”
大徐氏看了眼她俩，又微微低头，用袖子掩着瞟了一眼四周，程夫人和小徐氏见她有话想说，便都止了话头，等她说。
大徐氏见无人注意她们，压低声音道：“如今太子年纪已不小，你们可知道这太子妃的人选？”
程夫人微一愣怔，她听出来大徐氏不是在问她们，而是有了什么定论，按理说太子妃之选，郑皇后若要说，当不会只说给大徐氏而不说给她，若圣上要说，当不会只告诉渠国公而不告诉子素。程夫人不禁心下生疑。
“这是皇家家事，咱们如何知晓？”她淡淡道。
“是呀是呀。”小徐氏接道。
大徐氏一下没听出程夫人话里的不对劲来，一脸恨铁不成钢道：“瞧瞧你俩，真是！若不出意外，这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多少人家挤破了头要把女儿塞过去争一争呢！这太子婚配并非小事，瞧着圣人和皇后已开始物色了，这些天朝堂上可谓暗流涌动。”
程夫人松了口气，翻白眼道：“我当你说什么事儿呢！这种事情谁不知道，子素就是不回家说，咱们掰掰手指就知道的事儿——你们看那边。”
程夫人抬起手，大小徐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群女孩子围在一起，其中还有徐明容和怀玉怀铛三人。
“——往年虽也热闹，可这下到明容这样的，上到十七八岁的这么多姑娘，全挤在这上巳游宴，倒也是稀奇事，太子反正是还未及冠，想着还有些年头，那底下年纪小的便也盯着了，瞧着都在斗草，明眼人，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全在山水之间呢。”
她侧头去瞥了一下那边的“山水之间”——太子赵叔文，正和其他皇子公子们聚在一起。
大徐氏看着那一圈女孩，惋惜道：“你家明容倒是个好的，可惜早许给了三皇子，否则啊，我看那些姑娘们一个都比不过她。”
小徐氏顿时笑起来，一脸得意地看着姐姐：“要我说呢，你还不如我懂咱家圆圆，皇后空有尊贵，背后是那后宫里一窝子鸡毛蒜皮的事儿，这些丢给圆圆那她得疯，皇后和圣人那是感情好，省的许多事，可这些东西谁能保证呢？”
程夫人也笑道：“况且明容是个最贪玩的主儿，我瞧叔元那孩子也常常纵着她玩乐，又是个实心眼儿的，他俩若是有缘分，那是最好呢。”
大徐氏低头笑了笑：“原来是我多想了，也是，婚姻大事，孩儿们自己高兴才是头一等的。”
方才跟在月怜身边那个女孩儿神不知鬼不觉绕到明容的四个贴身丫头之间，那四个丫头会意，把她挡的严严实实，并悄悄告诉明容。
明容不动声色，假装整理头花，微微侧过脸去，那女孩附过去同明容耳语一番，便在掩护下迅速离开了。
越山那里正好能看见明容的半张脸，见她虽然掩盖得极好，他人瞧不出，她这跟了好几年的贴身丫头却能知道，这事儿让明容极为震惊，但似乎能解，只是费些脑筋，又有些纠结。
不过这都不是她应该过问的。
明容看向水边，远远瞧着母亲和两个姑姑坐在一起，转身从吴山手里拿过乌梅浆喝了一口，一手端着杯子，拽了拽怀玉的袖子。
怀玉扭过头，问：“什么事？”
“今日理应要去拜见你母后，我还未去过，要不你陪我去？”
怀铛本想说自己阿娘应该也在，一同去便好，结果余光扫到宋家公子正落了单，就犹豫了。
明容看出来她在迟疑，便道：“怀铛姐姐有什么事吗？我与怀玉同去便好。”
怀铛顿时喜笑颜开：“也不是什么事，只是要耽搁一会儿，你们先去，我过会儿再来也不迟。”
明容和怀玉便同她告辞，转身去寻郑皇后。
“明容，你可来了，我今日等你许久，以为你忘了要来同我请安。”
郑皇后看见明容和怀玉两个，温柔地笑着同她们招手。
晋王妃在一旁也微微地笑。自从怀铛同明容交好，又和怀玉冰释前嫌，她看这个昭阳县主也顺眼了起来。
“皇婶婶这不是诛心么！这等事情明容怎么敢忘，这不是拉着怀玉姐姐来了。”
明容笑嘻嘻地挨着怀玉坐下来，探身端着杯子敬郑皇后，郑皇后也举起酒杯回敬。
“我瞧王妃娘子今日面色红润，气色正好，若不是有什么喜事，便是这春光晴好的，人也都年轻了许多。”明容直起上半身，去敬晋王妃。
晋王妃与她碰杯，闻言面露喜色：“就你这孩子嘴甜，要说喜事，可不就你怀铛姐姐的婚事了，我这些日子正给她梳理流程呢，哎呀就想到当年我出嫁的时候，真是十里红妆呀。”
“别说当年，娘子与晋王夫妻情深不减当年，就是您今日再同晋王要个十里红妆，想必也就有了。”明容笑道。
晋王妃一甩袖子，笑骂道：“你这孩子，这种事情一辈子就一次的，哪里能当儿戏。”
怀玉赶紧搂住明容，嘴一咧：“明容最小呢，她嘴里说出来的可不就是儿戏，婶婶可别恼她。”
郑皇后看了发笑：“明容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命好的，犯浑了总有一群人抢着帮她，希望你这好命，以后能让叔元也沾沾。”
明容手一缩，装作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晋王妃立刻便过来取笑她。
“哎呀皇婶婶多虑了，叔元哥哥不是明容这种爱惹事的。”明容侧头不去看郑皇后，摆了摆小手。
此话不假，只是赵叔元一来不比太子指点朝政风光无限，二来不比叔慈惯爱招猫逗狗惹得皇帝天天追着他骂，在三个兄弟里便显得有些透明了。这虽不是什么坏事，可做母亲的毕竟要担心一些。
“要不明容以后多提点他，让他也和我一起去玩儿？”
“你这又是什么话！怎么就不是让他去与你两个哥哥多学些呢？”郑皇后无奈道。
“哥哥们自有他们的事情，明容又不能时时跟着，皇婶婶不是欺负明容嘛！何况叔慈哥哥虽也玩物丧志一些，可太子殿下文韬武略，要提点，也是他先提点，明容的哥哥们怎么敢越俎代庖呢？”明容笑道。
怀玉在一旁扶额，明容是一点不给叔慈留点面子。
说到太子，郑皇后心头一动，起意道：“正不知那几个孩子在干什么，你去瞧瞧。”她示意身边的宫人，那宫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回娘子，皇子们正在一处，殿下不知身在何处，说是一人走了。”
“一人走了？”郑皇后疑惑道，“可是去见什么人？他身为长兄，又是太子，怎好抛下弟弟们，随意走动？”说着便有些急，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总觉得要出事。
“许是太子哥哥一个人散散心，宫里头憋闷，出来走走也好。”怀玉宽慰道。
明容也在一旁点了点头。
郑皇后摇了摇头，蹙眉道：“不行，我还是得去瞧瞧，你们也散开去找找太子。”
宫人们四散离去，明容等人陪着郑皇后起身去找叔文。
晋王妃不明白郑皇后今日为何如此紧张，挽着她胳膊道：“今日游宴的，孩子们到处玩又无妨，你何必这么紧张呢？”
郑皇后叹了口气，一手覆在她手上，用了点力气：“你就当是我这个做母后的直觉。”
如此，晋王妃便不多话了，只陪着她去找。
明容和怀玉跟在后头，怀玉悄悄地凑过来，低声道：“你说，太子哥哥去哪儿了呀？”
明容一摊手：“我怎么知道，只可惜他贵为太子，皇婶婶多担心些，也不无道理。”
怀玉慢慢点着头退回一边：“你说的也是。”
几人走了约有两刻，忽然听得远处似有骚乱，一个宫人慌慌张张跑过来，郑皇后神色一凛，她立时强自镇定下来，站在一边，跪地行礼道：“娘子不好了，殿下在水边……还请娘子快去看看！”
郑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猛的揪住，提着裙子就跟着宫人跑，其余人也赶紧追上。
“这是怎么了！”怀玉边大喘气边问道。
明容皱着眉，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底，但愿不是赵叔文出了什么伤及性命的事情。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她干巴道。
待几人终于跑到了水边，那里已围了几圈的人，不过皇帝等人还没到。
见到是皇后来了，众人立刻行礼避让，可脸上神色各异，直弄得郑皇后心里发毛。明容只能低着头，硬着头皮跟过去。
等到一层层的人终于散开了，郑皇后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几乎心脏骤停——
察觉到郑皇后停下脚步，明容低着头，也在距离一米的地方驻足，却没有抬头，正疑惑为何四下里鸦雀无声，便感觉到眼前那一片阴影突然晃动了一下。
“皇后！”
声如洪钟的呐喊从身后响起，众人还来不及再次跪拜行礼，一抹赭黄色的身影已奔至明容面前，她猛一抬头，正看到皇帝一把接住几乎要晕倒在地的郑皇后。后面跟着匆匆赶来的一群肱股之臣。
这时明容才转头看过去，顿时瞳孔紧缩——
赵叔文跪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两人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而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康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