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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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时节，巡抚西北的一行人终于回到长安。
长在西北，一路南下时，明容只觉得空气都慢慢变得湿润宜人，出门脸上不抹点儿油，都不必担心干燥起皮。
“山迎，你瞧我，有没有晒黑？”
山迎长相貌美，明容每到这种时候都第一个问她。
山迎也不含糊，仔仔细细把明容看了个遍，然后摇摇头，郑重道：“说来也怪，小姐还真是晒不黑的，好着呢，那会儿奴婢还觉得奇怪，只见着人晒红了，一会儿却又白回来了。”
明容于是放心了。
她倒也不是觉得黑了不好看，毕竟夏日里黑一点也好，只怕回了京城，程夫人一个大美女看自己女儿变得黑矮胖的，自己要挨一顿嘲笑，因此有些“近乡情怯”了。
大部队在城外驻扎，徐照朴着人安排马车，先行一步送明容回忠勇侯府休整安顿，反正她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先回去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程夫人和光舟、光舻二人已早早得了信，将近正午，徐明容坐马车和几个丫头们进城，还未到宅邸门口，就远远看见侯府正门前一群人候着了。
不仅是程夫人和两个哥哥，连柳夫人和大儿子程在巡也来了，小胖哥儿堪堪六岁，还拉着母亲的手站在一旁发愣。
明容心里一阵激动欣喜，虽不至于喜极而泣，却也还是红了鼻头，车刚停下，她便掀开帘子跳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扑向程夫人，程夫人也快步上前接住她。
“你这孩子，几个月不见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也不怕摔着了。”
程夫人捧着她的小脸，满眼的思念和怜惜，右手拇指不停地抚摸着明容的脸颊，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当着柳夫人的面，明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开程夫人，快速行了几个礼。
“明容见过母亲、兄长们，见过舅母、表弟。”
然后仰头笑眯眯地看着程夫人，以示成熟稳重。
程夫人拿她没办法，笑着把她搂到怀里，柳夫人笑了笑，拉着在巡过来行礼。
“见过表姐。”
在巡如今六岁，还没到正式进学堂的年龄，只在程家受程老太爷的启蒙，不过启蒙先生是程老太爷，已经胜过不知多少学堂的课业了。
小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男孩子贪玩，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许是一年前失怙，他又已是完全记事的年纪了，眉头间盘绕着一丝愁绪。
明容心里有些不舒服，当着柳夫人的面，又是她回府的日子，实在不好表现出来，于是略微回礼，灿然一笑。
“见过表弟，这么久没见，表弟长高了许多呢。”
程夫人嗤笑道：“玉台啊，你瞧圆圆这小大人的模样，明明自己也没多高，倒来说表弟了。”
明容有些窘迫，虽说这时候的女孩儿家，固然是比男孩子高了不少，可西北之行，吃的多是面食，她再爱动弹，也是横向发展超过了竖向，反比走之前更圆润了。
柳夫人顾及明容的爱美之心，笑了笑，说道：“小孩子白胖一些才好看，况且圆圆随你和大姑姐夫，眉清目秀的，我一直瞧了喜欢。”
明容心里这才高兴一点，笑嘻嘻地跑过去，拉着柳夫人的胳膊撒娇。
程夫人这里张罗着一行人进去，下面的杂役婆子帮着把明容的行李安置好，江潮和山迎回别寒居收拾，吴山和越山仍跟着明容。
大家还未用过午饭，钟妈妈下去指挥人到后面花厅布菜，程夫人带着明容他们在前厅，要明容讲讲西北之行的所见所闻。
明容把一路赈灾的事情，以及灵州的动乱都按着顺序讲了一遍，并着重提到了阿史那雁行，说她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姑娘。
“我原先便听母亲说过，西北一些外族，不分男女，都是能骑会射的，如今一听，真不是浪得虚名。”
程夫人听得入迷，颇为感慨地点着头。
柳夫人：“这些年大梁也引进胡风，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惯有女孩子骑马游猎的，说来也不错的，等过些年圆圆大了，不是正好骑着踢云出门？”
明容心里是一百个高兴，忙道：“正是！踢云不愧是皇表叔赠予我的，在西北我也时常骑着它转悠，实在是飒飒。”
“峪伦部庶出的公主尚有此等心性，想必皇城里那个阿史那王子，也该是个小本事的，先前春日宴，我就曾见过那孩子的风姿，连我家侯爷也说，他射箭的功夫很是了得。”
明容想起来，在春游时，奥古孜五箭连发，少年英豪，震撼了不少人。
那边布菜完毕，便来请主家上桌，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女孩儿多了聚在一起，总还是有些话要讲。
柳夫人夏日里回了一趟苏州程氏老宅，说是四房明容的小姨要出嫁了，先前挑了个好日子回去祭祖。
“哪个小姨？上次在外祖父那里见到的？”
程家亲戚众多，明容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夫人点点头：“正是那个，你小姨年纪小，如今正是二八年华的好时候，甚是美艳动人呢，你可还记得？”
明容想了想，那天确实有个漂亮小姨，在程老太太屋里，还抱着自己亲了好几口。
“许的是哪里人家？”
程夫人轻轻瞪了她一眼：“长辈的婚事，你也好来随便问的？”
明容撇撇嘴，讪讪地笑着低下头。
柳夫人拍了拍程夫人的手背：“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婚期定在明年，到时候圆圆也要去的，说亲的是杭州钱氏家的二房嫡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杭州！”明容张大了嘴巴，“既不在京城，也不在老家，这么远吗？”
程夫人又瞪了她一眼，明容抱着碗，悄悄地向柳夫人挪了一下屁股，两位夫人看了哭笑不得。
“在巡，你别和你表姐学。”
程夫人摸了摸在巡的大脑袋。
“四房原就常在苏州，嫁到杭州不算远，且都是鱼米之乡富庶的地方，钱家世家名门，家中子弟多有为官为将的，对下救济乡里，素有贤名，若那家公子是个良人，你小姨这辈子就享福了。”
柳夫人说完，眼里露出几分寂寥和苦闷来，转瞬即逝。想当年，她与程皓也是这样的一对璧人。但愿程皊能够觅得此生归宿，白首到老。
程夫人怕她再说下去难过，便岔开话题。
“方才说到阿史那王子，我便想说了，我前些日子进宫看望皇后娘娘，娘娘与我说在给阿史那王子相看中原的婚事。”
“奥古孜？！”
明容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赶紧咽下去，拍了拍胸脯给自己顺气儿。
她才走了多久，京中竟然有这么多事？若说方才只是程家自己的男婚女嫁，现在的可就是大事了。
程夫人有些不满她直呼人家年近弱冠男子的名讳，看她还是小孩，也不多计较，只皱了皱眉，便继续说。
“阿史那王子入我大梁学习，圣上也有意让他结一门大梁的亲事，让峪伦部与大梁亲上加亲，车书一家。那女孩儿说来你也该见过，渠国公府的宴席也来的，是赵国公家的女儿。”
徐明容略一思忖，莫不是那个瓜子脸的张朓？
她目露疑惑地望向程夫人，程夫人点了点头。
“虽说不是公主，却也是国公府出来的，那女孩儿生得漂亮，性子又好，若婚事能成，怎么也不差。”
到底是曾经花痴过的对象，这会儿突然传出来要成婚，明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总觉得婚姻这一纸文书，忽的就把人与人之间隔开了。
小姨要嫁去杭州，奥古孜或许会娶一个中原女子，而她还有作为昭阳县主的责任与生活。
余下的饭菜，明容吃得意兴阑珊，程夫人以为她舟车劳顿，早就疲惫，打发丫鬟带着她回自己院儿里，略走一走就服侍午休。
晚间，光舟和光舻散学回来，两人涨红了脸，各装了百箩筐话要与妹妹说，用完晚膳就冲到别寒居，拉着徐明容絮絮叨叨将近子时，才被钟妈妈从诸言居追过来，各自撵回了屋里。
次日一早，朝廷钦差进京，各家女眷照例要登楼相迎，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城楼上多了大皇子叔文。
京城官员于是心照不宣，大皇子，想必就是圣上心仪的太子了。
因为此行一直与徐照朴待在一起，明容看到老爹一副“黄沙百战穿金甲”的样子，没程夫人这么激动，不过自然还是高兴的，一面还腹诽，爹娘感情真是好，大大小小的事情，十几年了程夫人还时常泪洒城楼。
看完了人，钦差大臣进宫述职，叔文过来与各家亲眷见了礼，也跟着回了，明容顶着黑眼圈再跟着程夫人回府，脚底黏着地面被吴、越一人一边架回别寒居补觉。
知道她在西北受累，这几日程夫人便也不管她，让她自己睡睡玩玩，宫里也来了话，说不急着让昭阳县主回去上学，在家里好生休息，放了她一个月的假期。
传的是口谕，明容却乐颠颠做出捧圣旨的样子，在别寒居里兴高采烈地转了几圈，便牵着踢云去后院里马场玩。
徐照朴这些天都早出晚归，因为叔文的缘故，光舟有时候也在宫里留得很晚，夜深人静时才与徐照朴一身露水归来。
于是教授明容骑射的任务就到了光舻身上，光舻虽说本人技能点重文轻武，不过教明容一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了。他每日从程家家塾散学回来，就先直奔马场去找明容。差不多到点了，两人再各自回去沃盥更衣，去诸言居陪程夫人用饭。
日子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一晃眼也就半个月过去了，赵国公府张太夫人做寿，邀请了京城达官显贵，忠勇侯府一家自然也在列。
张老太太素来不爱热闹，这次因是六十大寿，赵国公说服了老太太，怎么也得大操大办一次，提前了快一个月，请帖就送到了各家，忠勇侯府的还是张夫人亲自送来的。
程夫人和张夫人在前边儿聊天，明容便去见了个礼就告退了，显然两位夫人有自己的话要说，做小辈的不便在场。
可是……
想到程夫人上次同柳夫人的一席话，若是张朓和奥古孜的事情八九不离十，想必她们二人所言也是此事了。
明容用脚尖踢着花园里的石子儿，背着手一下一下，往前磨蹭着走。
“小姐，可是在担心什么？”
吴山见她眉头紧锁，凑过来问。
“我……我不知道张朓姐姐是何人，只有一面之缘，看不真切，兴许是个好的……又兴许不是……”
吴山隐约记得先前在渠国公府碰到的几位小姐，还是越山出言提醒，她才对上号儿来。
越山：“张家小姐瞧着面善，奴婢看不是坏人。”
她二人不知道上次的闲聊，明容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多说，只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跟着自己回别寒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