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张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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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忠勇侯府一众人,往赵国公府赴宴。
山迎给明容选了一支银制花树钗,配几支银钿头簪子,还想往上妆点时,明容忙喊着“够了够了”,才不至于让山迎把自己的小脖子压断。
下面梳了两个垂鬟,看起来灵动可爱。山迎瞧了瞧,又给明容两边胳膊上各上了一只玉跳脱。最后配一件藕荷色宝相花纹大袖衫,另藕丝秋半披帛。
明容生得肌肤胜雪,又有些婴儿肥,一团粉扑扑的小女孩子一大早把程夫人扑了个满怀,做母亲的又惊又喜,赶紧扶住她。
“小心着点,可别摔了,瞧你这满头满脸的,摔一下别伤着自己。”
徐照朴和光舟、光舻二人也在一旁,只等着明容来了好用早膳,一个瞧女儿、两个瞧妹妹,越看越觉得好看,三个人都傻呵呵地笑。
早膳有明容最喜欢的枣泥山药糕,入口即化,一股奶香味,可惜程夫人怕她吃多了积食,没让多吃。
光舻瞟了一眼程夫人,偷偷把自己的碗和妹妹换了一个,二人对了个眼色,明容心里美滋滋的。两人的丫鬟小厮瞧见了,在后面偷笑。
用完早膳,又略歇了一歇,一行人便坐上马车往赵国公府驶去。
离正门还有一射之地,就听见车马喧嚣,张太夫人好不容易过一次寿宴,受邀的一众达官贵眷自然都赏脸前来贺寿,门口迎客的赵国公府世子和张夫人,两人都笑得满面红光。
听闻此次宫里头也派了内官来,送了一车队的寿礼,以示对赵国公府的恩赏。
“徐侯和程家妹妹来啦,哎呀我瞧瞧,真好哟,瞧你们这三个孩子,各个生得俊俏玲珑的。”
徐照朴和程夫人领着一群人踏上台阶,张夫人就迎了上来,世子也跟在后面,向徐照朴和程夫人行礼。明容和两个哥哥跟在父母后面回礼。
“珞珈,你今儿可看见徐侯了,往日还总和你阿爷念叨,说一定要见一面徐侯,可是圆你的梦了!”
张夫人把世子拉到跟前,世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徐照朴抱了个拳。
徐照朴朗声而笑:“见我还不简单,你阿爷虽是文官,倒也时常来我大营里,你若想来,跟着来不就好了!”
张夫人笑道:“徐侯有所不知,我这儿子是个能文不能武的,便没这个福分了。”
程夫人看了一眼张珞珈,堪堪弱冠的少年郎,精神饱满,不过在他母亲的对比下,倒有些腼腆了。
“你家老太太是个有佛缘的,我瞧张世子也面善,想必老太太的福报,也是延及子孙。”
张夫人和张珞珈都听得高兴,又寒暄了几句,便让人领着忠勇侯府的人进去。
“赵国公府如今真是喜事连连,过了老太太的寿宴,又有一桩亲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徐照朴摸了一把脸,感慨道。
明容心头微动,抬起头看着徐照朴。
“是哪一桩?”程夫人问。
徐照朴朝后头看了一眼:“就是那张世子,我看这小伙子不错,虽身型比不得大营里的,倒也算精气神极好,我前几日上朝便听到有人在给赵国公贺喜,说是定了东昌侯家的长女。”
程夫人面色一变,微愣了愣。
“东昌侯家的长女?可我听说……”
徐照朴脸色微沉,缓缓点了点头:“他们两家也算是世交,我虽与这两家不甚相熟,却也略有些交情,听闻东昌侯的长女,不是个好相与的。”
程夫人不解道:“那缘何定了她?东昌侯家两个女儿,二女儿容貌不比长女,却也是个本分老实之人,况且那长女也未见得就多有姿色。”
徐照朴摆摆手:“算了,都是别人的家事,外人何必去计较。”
程夫人点点头,与徐照朴并肩向里走去,明容跟在后头,假装左顾右盼的,实则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没办法,她就是有这点八卦的坏习惯嘛!
到里间拜见张老太太,徐照朴命随从把带来的普通物件都给负责收礼的人,钟妈妈捧着装了玉如意的匣子,跟在夫妇二人身后,三个孩子随行。
张老太太有些面色稍显疲惫,都是张家的二房媳妇在招呼宾客。
几人步入正厅,与各家见了礼,待程夫人示意钟妈妈将玉如意交给张老太太的贴身妈妈,徐照朴略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带着光舟告退离开,自去男人们那里。二房媳妇指挥人安排程夫人和明容、光舻,在下首空出来的位置落座。
“这是我家二房的大媳妇,今日多亏了她了。”
张老太太指了指二房媳妇,眼里流露出满意。
程夫人稍一打量,见这媳妇年纪应比张夫人小些,起身略行了个礼:“见过小张夫人。”
小张夫人忙起身回礼:“徐侯夫人折煞了,托了老太太的福,我今日方能见到夫人这样的人物,当年京中谁不曾听过夫人您的名声。”
小张夫人个子比程夫人矮了一个头,整个人小小的。
两人回到座位上,张老太太打量了几番光舻和明容,笑得慈和。
“徐侯夫人家这几个孩子,真是三个都生得品貌端方,看了叫人喜欢。”
程夫人笑了笑:“孩子都小,哪里那么早看出品格来。”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对三个孩子的人品都是有自信的。光舟文武双全,锐意进取,处事稳重;光舻虽然有时候贪玩,喜爱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武不及他兄长,文学上却颇有些自己的感悟,想必以后也是快材料;至于明容……这个小女儿冒冒失失却又七窍玲珑,心思极多却又天真烂漫,但那一颗赤子之心,是她最放心的,平日里也就由着她胡闹了。
“这话不对,俗话说三岁看老,我瞧他们都是不错的。”
张老太太冲光舻和明容笑着,明容也甜甜地笑回去,光舻作了个揖,二人把张老太太和小张夫人都逗笑了。
几家夫人开始扯些家常,程夫人见光舻神情恹恹的,便主张让他和其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都出去自己玩,几个毛头小子立刻喜笑颜开地跑了。明容扯了扯嘴角,倚着程夫人吃糕饼。
“阿娘,外祖父和外祖母没有来吗?”
明容小声地问程夫人,按理说,这样的场合,不能少了程家的人,柳夫人还在丧期,不便赴宴,好歹程老太爷或者程老夫人得来一个。
程夫人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眉毛微抬了一下。
“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都递了帖子也送了寿礼来,他们近日劳累,就不便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
程皓当初亡故时,程家的人接连病倒,明容一听顿时心提到嗓子眼儿,凑过来巴巴儿地望着程夫人。
程夫人见她一脸紧张,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瞧你急得,不过是你四房小姨要出嫁,咱们下个月要动身去苏州送嫁,因此才忙些。”
“我们也要去吗?”明容瞪大眼睛,“阿娘何不早说?”
“又不是明日就走的事情,哪里那么急。你阿爷有公务,只有我带你和你两个兄长了。”
明容心里一片欣喜,她前世也是江东人士,如今有机会看看千百年前的苏州,实在是妙哉!
这时,张老太太忽然目光一亮,众人顺着看过去,门口出现了一个一身绿裙的小姐,瓜子小脸儿,生得水葱一般。
“朓儿,你可来了。”
张朓小步迈进来,与周围夫人小姐们见礼,然后行至张老太太跟前一福身。
“孙女拜见祖母。”张朓礼数周全,行不露足。
“瞧你,总是这样多礼来,这到了关外,哪里有人配与你比的。”
小张夫人笑意盈盈,现场的人却都止住了说笑,齐刷刷地看过来,张老太太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小张夫人一愣神,自觉失言,立刻岔开话题。
“你放才可是在外头指挥布菜?这许久才来见你祖母。”
张朓面色有些僵硬,干笑了一声:“正是,母亲此次特意着我去盯着的。”
“女孩儿大了,是该会些安排宴席的事情了。”
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说道,笑着看张朓。张朓转过身,朝她欠了欠身,又转向张老太太。
“那边席面和戏班子都好了,阿爷叫我来问,祖母看着什么时候开席?”
张老太太看了眼外边儿,点点头。
小张夫人起身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没得饿坏了贵客们,各位夫人小姐,还请移步。”
众人跟着出去,程夫人让钟妈妈去喊了光舻回来。
光舻和小厮小跑过来,朝程夫人行了个礼,退到明容身旁,顿时一张小脸拉下来,明容一回头正好瞥见。
“你怎么了?”
光舻扭了下脖子,一副要与人干架的样子。
“哼,我方才与白术……”
“快些跟上。”程夫人微微侧头,两人立即提了衣袍跟上。
“我一会儿席间同你说。”光舻凑到明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至席面落座,及笄的小姐和夫人们坐一块儿,孩子们坐一块儿,男人们和光舟这样的大男孩自去坐外边。
吴山和白术服侍自家主子落座,二人同其余公子小姐见了个礼,明容把自己的蒲团往光舻那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
“你且说。”
光舻扫视了一眼周围,面上不显情绪。
“我方才与白术在后院,正碰上赵国公府家的小姐和丫鬟。”
“可是张朓姐姐?”
“正是。”光舻很郑重地放慢了一下语速,一字一顿。
“什么事?”
“她们竟在说,不愿嫁到峪伦部去,说那等寸草不生的地方,嫁过去就是受苦,且峪伦部男子短命,夫死随子,那等卑贱蛮人哪里配得上赵国公府的小姐!”
明容瞪大了眼睛:“她们真这么说?!”
且不说这事儿还未敲定,便是传出来也是圣上的意思,张朓一个高门贵女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可峪伦部是突厥人,她这……什么夫死从子的,倒也……确实不算错。”
况且游牧民族的男子短命,雁行也同她提过,但这事儿放到奥古孜身上……
明容抓了抓额头。
“话是这样说!但圣上历来摒弃‘尊王攘夷’之说,主张天下一家,她怎敢如此瞧不起人,你不在京城时,阿史那王子我也见过几次,端的是一表人才。”
这边开始上菜,吴山立起上半身给明容布菜,明容稍稍坐回去了一些。
“那要不你嫁过去?”她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光舻倒吸一口凉气,恨铁不成钢道:“明容你……”
“我不是这意思!”明容反应过来,拍了下嘴巴,“我意思是……唉,这事我不好说。”
她哭丧着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隔着屏风,后头传来一声年轻女子的呜咽声。
这边一群孩子本来嬉笑聊天,听见声音都安静下来,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隔壁只有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女声。
“怪道我这些天瞧你无精打采的,竟是这样的缘故!圣上可是欺我赵国公府!只你这一个女孩儿,也要送到那蛮夷之地去么!今日老身不受天恩,非得穿着诰命服去替你击鼓鸣冤去!难为今日拿这等事来下老身的脸子!”
明容和光舻听得目瞪口呆,说话的是张老太太,那个哭泣的,应该是张朓了。
“母亲,母亲!这样的日子,少说两句吧!”
张夫人猛一起身,带动桌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你祖母过寿的日子,少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还不快带她下去!”
张夫人一嗓子下去,明容隔着纱屏,看着人影幢幢,像是有丫鬟婆子要上前拽人。
“你个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