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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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容心里“咯噔”一下,听闻张老太太不爱热闹,她还以为是个不声不响的老妇人,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日子公然指责儿媳。
张夫人显然也没料到,顿时愣在了原地,余光瞥见一众的公卿贵族,眼眶慢慢地红了。
“婆母这是何意!朓儿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会害她不成!”
张夫人哽咽道,满眼的难以置信。这样的公卿夫人多少是要面子的,遑论在这种场合,受到来自婆母近乎言其“不孝”的指责。
“张家妹妹,没事没事,你家老太太也是一时急了,都是牵挂你家朓儿,哪里是真的说你呢!”
东昌侯家的符夫人赶忙站起来,拉住张夫人,怕她一时想不开,又去劝张老太太。
“张家老太太,您这话就说重了,咱们在座的谁不知道我这老妹妹是最疼爱女儿的,况且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如何就火烧眉毛了?圣人在上,慎言、慎言。”
到底是顾及有许多人在场,张老太太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便不再给张夫人难堪,张夫人忍着泪水,继续给老太太布菜。
给这么一闹,大家原本宴席上的兴致就先少了一大半,明容和光舻两个没再交头接耳,第一次做到“食不言”地吃完了一顿饭。
出了这样的事情,宾客都知道张家必然要有段不消停的时候,大多在席后都告辞离开了,只有东昌侯府、忠勇侯府,以及渠国公府之类的人家,没法子走不了,只能再多留一会儿。
渠国公一家因有事耽搁,席后才来,因而瞧着赵国公府的气氛,一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被徐照朴拉到一旁嘱咐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地各自分开,去男女厅堂间。
进了后院屋里,想也不用想,必定是张夫人哭哭啼啼,张老太太闭门谢客,符夫人劝完这个劝那个,心力交瘁。而其他交情不深的老太太、太太们,只需要在一旁不动脑子地跟着应声附和,凑个趣儿罢了。
明容看着程夫人一会儿微笑一会儿面露同情,每一个表情都完美得恰到好处,由衷感叹程女士的社交水平。
如此的饭后茶话会自然不会长久,坐了半个时辰大家也就散了。
回到马车上,程夫人和徐照朴的面色才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张老太太也实在是不懂事,这事儿原先圣上就还没明面上敲定的事情,皇家没有适龄的女子,便觉得赵国公家的女儿合适,这才过来问了意思,谁想到那老太太这样骂出来,这不是让圣上没脸么!”
徐照朴摊开双手,一脸不理解地看着程夫人。
程夫人叹了口气。
“到底关外不是京城贵女愿意待的地方,当年明妃、解忧公主、文成公主之人,固然是女中豪杰,可也并非所有的女子愿意去受这样的苦,且不说关外贫瘠,就是……突厥人的一些风俗,也断不是梁人愿意接受的。只是张老太太如此,确实欠妥,这是把赵国公往火坑里推呢。”
徐照朴也开始叹气。
夫妻二人轮流叹气,把一旁的兄妹三人弄得很不知所措。
光舟觉得这事虽然算是国事,可一时也算是家事,他不好多嘴。而明容和光舻,则是纯纯被这种充满叹息的车内氛围整得神情恍惚,没一会儿就靠在一起睡着了。
几日后,赵国公府里一直没消息传出来,京城里也没见一点消息,想必是赵国公嘱托了当日赴宴的人家,万万不要传出去,只是这赴宴之人,又哪里都是和赵国公交好、坦诚相待的,这话自然会传进宫里。
只要看徐照朴每日从宫里回来的脸色,便能知道圣上肯定是知道了,而且知道后心情很不好,只是还没拿赵国公开涮,搞得赵国公每日如履薄冰胆战心惊。
明容有些坐不住了,只说想念赵怀玉,请示爷娘后,便向宫里交了令牌,半日后便坐车进了宫里。
赵怀玉足足有一秋还多没见到明容,正是想念得紧,还没等明容进清宁宫,她已先等在宫门口,远远瞧见明容的轿辇,便一路飞奔而来。
明容忙叫人停下轿辇,跳下去,小跑过去接住她,两个人扑了个满怀。
看见赵怀玉跑得通红的小脸,明容有些内疚心虚。
“快顺口气儿,我这不是来了么,看把你急的,你要是摔个大马趴,我可得笑话你了。”
怀玉锤了她两下。
“你这家伙,我来接你还不好了,怎么就要笑话我!”
“好好好!我不笑话你。”
两人手挽着手向清宁宫走去,怀玉立刻便开始问明容西北之行的所见所闻,进了清宁宫,郑皇后也在,也拉着明容让她讲。
郑皇后是一辈子没出过京城的女人,听明容述说时,眼里时而惋惜,时而惊奇,时而愤恨,时而欣喜,充满了神往,让明容看得心疼。
“皇婶婶,明容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带婶婶出去玩。”
郑皇后微微一愣,顿时眉开眼笑。
“你这孩子!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真是可爱!”
怀玉和几个嬷嬷宫女也跟着一起笑。
明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确实发自内心地希望,像郑皇后这样温柔的人,可以不被一辈子困在深宫里。
聊的差不多了,明容便说想去骑射场地看看,不知怎么的,她料定能在这里碰到奥古孜。
“想必你是在西北有所感悟,荒废了这么久也该手生了,怀玉,你陪你明容妹妹一起去吧。”
郑皇后笑着看向怀玉,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步上前拉住明容。
“说的正是,原先我是不如你的,然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你定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明容拖长了声音,并缓慢地点着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二人向郑皇后告辞,离开清宁宫,坐轿辇去了场地,一路上有说有笑,肆意畅快。
到了地方,果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胡服骑射,满头辫子的年轻男子。
怀玉朝那儿扬了一下下巴,看向明容。
“喏,阿史那王子最近总来。方才母后见你来了,一时高兴,忘了这些烦心事儿。前几日赵国公府的那档子事,想必你也知道,这几日,阿史那王子日子也不好过。”
明容疑道:“他原本愿意联姻?”
怀玉摇了摇头。
“这我倒不知道,不过那些话传出来,到底最难堪的还是峪伦部的人,他好歹也是王子,连同自己的家乡一起,叫人那样瞧不起,换了谁心里都难受。”
“这倒也是。”
明容默默叹了口气。
那边奥古孜注意到她们二人,策马过来,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向二人行礼。
“见过大公主、昭阳县主。县主,许久不见了。”
奥古孜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几个月不见,又高了不少,明容看他的时候头就得抬得更高了。
“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
奥古孜笑着点点头,眉宇间却露出些许疲态:“都好。我听闻你与侯爷救了雁行,实在是感激不尽。”
说着他便向明容抱拳行了个礼。明容忙摆摆手,把他扶起来。
“要谢啊还是找我阿爷去,我什么也没做,你这道谢我愧不敢当。”
奥古孜笑了笑,嘴角露出苦意来:“你久未练习,想来生疏不少,我峪伦部再一无所长,在这骑射方面还是拿得出手的,你可愿意跟我学?”
明容见他眸中黯淡,心里很不是滋味,怀玉也明白奥古孜心里难过,没跳出来争。
她看出来奥古孜像是有话要与明容讲,也不多留,只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有阿史那王子在,也用不到我班门弄斧,我回去陪母后了。”
奥古孜叫人牵来一匹小马,扶明容上去,牵着马儿慢慢地走。
“你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明容忍不住问。
“你也有话和我说。”奥古孜低头看着草地,微笑了一下。
明容撇撇嘴,算是默认了。
最后还是奥古孜先开口。
“你定是知道赵国公府的事情,也应知道圣上原本……希望我与赵国公府小姐联姻。”
“嗯。”
“……你怎么认为呢?”
明容思忖片刻,道:“这事于大梁和峪伦部,也算是美事一桩,一来圣上也不算胡乱封个宗室女为公主糊弄你们,二来,共修两姓之好,也有利于大梁与峪伦部的关系。只是不知……你可愿意?”
“不管我愿不愿意,赵国公府的小姐,肯定是不愿意。”奥古孜苦笑道。
“……这个,是她们说的不妥,你别太往心里去。”明容的话有些干巴巴的。
“话虽是难听了点,倒也在理。”奥古孜蓦地点了下头,“我虽听了不舒服,实则更怕圣上执意如此。”
“这是为何?”明容很是好奇。
奥古孜想了想,道:“以男女婚事求两国安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难以服众。大梁愿意下嫁贵女于峪伦部,固然是我族的福气,然而峪伦部还是有自己的道路要走。”
果然,雁行能有那样的想法,奥古孜更甚。他虽仰慕大梁,却也从不自轻自贱。
“我……”明容斟酌了一下词汇,“我想帮你。”
“噗。”奥古孜笑出来。
明容有些羞恼:“你笑什么!”
奥古孜朗声笑了一阵,眼里又有了光彩:“你如何帮我?不必了,这都不是你的事。”
“雁行是我的朋友,我也拿你当朋友,我肯定要帮你的!”明容认真道。
“那好,我等你。”
奥古孜握着缰绳,笑眯眯看着马背上的小女孩。
次日,张夫人请了程夫人到府一叙,赵国公自然也要找徐照朴,那边还特意让把明容也带上,说昭阳县主素有风趣的名声,这次又随钦差远行,多了许多见识,让来陪陪张朓。
到了赵国公府,明容找准机会,同程夫人说自己不愿意在里面听妇人间的琐事,程夫人本也不愿意她多听,况且还有“重任”在身,便放她出来了,明容带着吴山一路打探,找到张朓的院子里来。
张朓院门口的看门丫鬟了解到她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虽有些为难,还是放她进去了,只说小姐如今心情不好,未必愿意见客。
“张朓姐姐,我是徐明容。”
不知为何,明容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跳出了一句“姐姐开门,我系明容”,幸亏没一时嘴快脱口而出。
张朓的屋门紧闭,听不见一点声音。
明容又站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走动。没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是张朓的贴身丫鬟。
那丫鬟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奴婢见过昭阳县主,只是我家小姐乏了,不便见客,还请县主改日再来。”
“嗯……”
明容沉吟片刻,抬头道:“就说我是为了姐姐和峪伦部的婚事而来,劳烦姐姐再替我传个话。”
“奴婢不敢受,只是……”
那丫鬟蹙着眉,明容朝她点了点头,她只得把门留了个缝儿,再转身进去。
半晌,那丫鬟又出现在门口。
“回县主,小姐说,县主若是来劝小姐嫁过去的,就不必再见了。”
丫鬟有些愧疚地看着明容,她虽已努力把语气放缓,明容也能猜到张朓说这话时的神色一定不怎么样。
“我是来帮姐姐的,还请姐姐一定见我,事不宜迟,一会儿我阿娘还找我呢。”
明容一点不生气,上前一步,面向里面温言劝道。
四下里寂静,明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
“昭阳县主,还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