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是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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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年前的梦境。一个没有声音的房间。所知，所感，只有一片静默的白色，还有一道温暖的夕阳。
那是一间病房。阳光自窗户透射到病床上，照耀在床上少年的脸上。少年久久地望着窗外。他的脸是模糊的，眼神又是迷离的。
时间隽永着。有那么一瞬间，月想甚至觉得，自己并不存在于这个房间中，也不忍心触破那安静的距离感。但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夹杂着时间记忆的情愫，让他的眼眶渐渐湿润，将手朝少年的方向慢慢伸去——
那之后，少年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张稚嫩的，没有一丝污垢的，纯洁而恬静的面容。新月一样的弯眉，深邃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紧闭着，似乎杜绝着一切的呢喃和喧嚣。
他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享受着安静的氛围，享受着阳光的恩典，还是享受着年华的流逝？月想不知。但他看起来又并不快乐。所谓的享受或许只是一种解脱，一种片刻的欣慰。
月想就站在那个遥远的地方，和他一直相守着，相顾着，直到自己的梦醒时分。
月想推开了房门。无限的光晕使他目眩。待空间和色彩定格后，眼前的画面，是如此地熟悉。
“你来呐。”病床上的少年微笑着对他说道。
“这......这里是......”
“很熟悉吧，”少年环视着四周，“五年前，我们相遇的梦境。”
“你......你是......”月想的眼睛迷蒙着。
“我是谁......不重要。”少年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黯然，“因为我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那你真是......幽灵？”
“谁知道呢？或许，连幽灵也算不上吧。”
“为什么......带我来到这个梦境？”
少年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睛，平静地呼吸着，沉默着，那神请仿若是在，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短暂的迟疑。月想效仿起了他。他也打开了心的穴道。然后他感觉到，那些封存在记忆深处的暖流般的情愫，悲伤而幸福的情愫，又在缓缓地涌来——
“我之前来过这里。”月想突然说道。
“......”
“在我很小的时候。”
“......”
“应该是在，应该是在......”
“......在你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少年睁开了眼睛，“在你还是襁褓之年的时候。那时的你得了一场重病，医生将你从最危急的状况下拯救了回来。然后你便待在这个房间，慢慢等待康复和痊愈。”
“为什么......是这个梦境。为什么出现在......我最脆弱的梦境。”
“因为那道阳光让你竖起了希望。它伴你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少年望向窗外。
那里，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对于困束于病房之中的新生生命，那里便是自由，便是希望。
“......原谅我扮演了你，”少年继续说道，“让你回忆起这个梦境背后的故事。”
“......”
“我是星界的主人，来自遥远的地方。”少年慢慢挪下了床，朝月想走来，“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生活。”
“......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少年递出了一张卡片，“希望你们能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上面的地点。我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你们讲......”
少年的眼神低垂着。
“......好多，好多。”
一滴晶莹的泪珠闪过他的面颊。那之后，还没等到月想反应过来发生的一切，少年，阳光，包括整个病房，便如同云烟般悉数消散了。
月想又回到了309的房间。身边站着的，是窗儿和熙儿。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一样错愕。
月想和窗儿分别坐在病床的两侧。熙儿推开了房门。
“那个护士说309病房并没有住病人。”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果然是这样。”窗儿叹了口气。
“所以说只有我和窗儿被他‘约见’。”月想沉思道，“而你只是失去了一阵子的意识。”
“嗯。还好我没被‘鬼’惦记.....”
“喂，别说得那么可怕好不好！”
“可谁能解释这到底是什么现象吗？”
一片沉默。许久后，窗儿先开了口。
“我想先回去了。”
他径直走出了病房。
“喂——”熙儿上前的步伐被月想止住了。
“让他去吧。”
“可他那表情明显是知道什么啊！”熙儿有点着急，“而且最先追‘鬼’的也是他呀！”
“我知道。我知道。”月想劝说道，“但让他静静。大家都需要静静，现在。”
“......行吧。我也不管了。”熙儿瘫坐在床上，“那么，你想好没，你手中卡片上那个‘约定的时间’.....”
“我还没想好。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去。”
“去不去都是凶多吉少啊——”熙儿打开了房门，“我们走吧。边走边说。实在不想在这个阴森的房间多待一秒了。”
“好的。”
那天白天余下的时光，月想和熙儿并没有讨论个所以然，最后只好怏怏地作别。
将杂物搬回家后，月想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什么都不想做。他躺在床上，一次次地回想着少年的话和那个熟悉的梦境。“他为什么要找我和窗儿？他到底会跟我们说什么话？不，不——”月想撑着额头。他最应该考虑的是不是这些，而是——
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后天晚上，是否要去赴约？
月想想不出答案。在冗杂的思绪中，他慢慢迎来了夜晚和睡梦的到来。
第二天，月想发现自己的心绪有了些变化。
他有些激动，甚至可以说迫不及待。他想通了——对啊，他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事物。甚至可以说是伟大的奇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梦幻，美好，奇妙，像电影里的情节——他邂逅了天使一样的生灵。他在多年前的梦中曾与它邂逅。他们还互相约定明晚在雒城一中再会——
还有窗儿陪着他。让他倍生好感的、可爱的窗儿，刚好搬家来到了雒城。在这个初中生活圆满结束后的自由的寒假。可以有无限心绪去迎接所有新奇事物的假期——
他没有必要担忧什么。他只需要，以饱满的热情去迎接美好，就行了。
一想到这些，月想就充满了干劲。他早早地从床上起来，准备去厕所洗漱——
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是熙儿找他。
“这么早找我来这里干嘛。”月想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岳阳路口。
“昨晚我又好好想了想，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熙儿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神秘地说道，“跟我来。”
沿着崭新的街道向东走，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个小岔道口。左边是岳阳路的延伸，而右边则是一条傍河的小道。小道的入口处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狮子堰”三字。
“你应该知道，狮子堰里展示着许多雒城的老照片吧。”熙儿说道。
“嗯。咋了，”月想好奇道，“莫非......跟昨天的事有关？”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狮子堰一条古色古香的滨河小巷。春夏的时候，往往笼罩在荫蔽之中，绿意盎然。即便狭窄，里面依然开了好几家露天茶馆，一把把竹椅摆放在流水旁，坐在旁边听着水声，迎着林风，呷着茶、聊着天，实是惬意。或许是为了这片诗意的意境再添以点缀，小巷右边的青瓦白墙上挂满了二三十年前雒城的老照片，供喝茶或是路过的人们驻足欣赏。
熙儿带着月想一步步朝狮子堰深处走去。等来到了一家茶馆的门口后，他停下了脚步。
“月想，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情，”熙儿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之前也见过他。”
月想一脸震惊。“你说的就是......”
“没错，就是那个‘幽灵’。”
“怎......怎么说？”
“你且看看这张照片。”熙儿指向了茶馆门口旁的照片。“这是1990年，一个游历雒城的摄影师抓拍到的照片。”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黑白照片。场景是在当时的雒城一中大门前，主角是一个身着宽敞衬衫的男人和一个身着新奇服装的男孩。男人面朝着照片外，男孩则只有一个背影。他们似乎是在交谈着。一旁注释着：“1990年10月3日，雒城县立第一中学旁，一个身着前卫服装的男孩正在与一个教师交谈”。
月想记得自己在狮子堰散步时看过这张照片。记得那时身旁的爸爸给他讲过，当时的雒城一中还不叫“雒城一中”，而是“雒城县立第一中学。”然后爸爸还特地点评了一下照片中男孩的衣着，说他算是当时穿得最前卫的了，因为那个年代他身上的运动服实是少见，不只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孩子。
“这画......有问题吗？”月想纳闷道，“你不会说，这个男孩就是你口中的‘幽灵’吧？”
“是的。”
“啊？”
“别急。我还有一些轶事要跟你分享。”熙儿打住道他翻开了手中的那本名为《影子里的雒城》的厚书。
“第十三章，‘雒城一中轶事’......”
“等等，你什么时候买的......”
“第四节，90年代年记事，”熙儿自顾自地说着，“第172页，1990年10月3日，庄某记闻。‘......下午六时许，我从学校走出来，便看见了他。他穿着一身十分前卫的服装，称之为古怪也不过分。应该是还在念小学的孩子，表情天真烂漫，给人以舒服的感觉。他向我问道，雒城有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那时我才知道他应该是外地人。我跟他推荐了青铜遗址，房湖等，然后他又突然问道能不能进旁边的学校看看。’”
“‘我说学校一般是拒绝外人访问的，而且我担心他是不是跟家长走丢了。他告诉我，他的家长正在学校里面等他。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我还是领他走进了学校......结果成了一次大游园。我带他参观了学校的很多地方。他赞叹道学校真美。等到快到八点的时候，他才收敛了一些兴致，我也得以问他父母在哪里等他。’”
“‘......然后他便消失了。如同幻影一般，从我身边消失。只留下站在古钟下，一脸发呆的我......’”，熙儿停止了叙述，“这里先中断一下。我念一下重点，‘我从学校走出来’；‘他穿着一身十分前卫的服装，称之为古怪也不过分’；‘他向我问道，雒城有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1990年10月3日’。”
月想又仔细看向照片。所有描述和照片的内容一模一样，包括照片旁附注的日期。
“随我走进茶馆看，”未等月想思考，熙儿便先迈进了茶馆，“可能是因为外面的墙已经挂满、装不下了，有一幅照片挂在了这个茶馆里面。那幅照片也因此少有人看过。”
两人来到了茶馆里的一颗槐树下。那之后月想看到了挂在茶馆内墙上的那幅照片。
主角依然是那位身着新奇服装男孩，似乎正站在一家糕点铺旁。不一样的是这次拍下了他的正面，并且意外地清晰。一张稚嫩的，没有一丝污垢的，纯洁而恬静的面容；新月一样的弯眉，深邃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微张着，正在咀嚼着手中的馍馍，就像，就像——
“真的是他？”月想惊讶得张开了嘴。
“还有一段。第二十章，万寿街道记事，”熙儿依然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道，“1990年11月2日，刘某记闻。‘......下午三点过的时候，父亲糕点铺的生意并不好。我们都坐在那里闲聊着，这时一个小男孩过来了。”
“他穿着十分前卫的衣服，我在省会的街道上都从未见过那样的衣服，不过确实很好看。他要了一个包谷馍馍，然后就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吃东西的样子好可爱。我突然来了兴致，用刚从成都买回来的相机抓拍了他，然后给他分享看。他说他很喜欢这张照片，我问他要不要等我洗出来送给他，他欣然接受了，说过几天便来我这儿来取。然而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父亲的糕点铺。那张照片我一直留存着。’”
“就在这一段话下面，附有图20-3-1，你应该看得出来，正是墙上的这幅照片。”熙儿说道。
“......”月想看着书上以及墙上的照片，沉思着。
“轶事录上的描述就到此为止了。月想，你怎么看？”
“......应该是他。应该就是他。应该都是他。不是面貌相似而已。我能感觉得到。可还是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他是怎样的存在。无法解释为何他能跨越时空，以永恒的面貌，游荡在雒城的楼阙之中。”熙儿打断道，“你想说的是这些吧。或许，还有一件事，能给你带来一些参考。”
“你还有什么见闻吗？”月想惊讶道，“不愧是你，熙儿。”
“是跟我自身相关的见闻了。月想，”熙儿严肃的神情有了一丝颤动，“其实我在多年前的梦中也见过他。”
“......”
“那天在妇幼院听闻了你的经历后，我就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但不是很确定。回家之后翻阅了那么多资料，看了无数次轶事录照片上的‘他’，我才慢慢将完整的梦回想起来。那是一个噩梦。他出现在了那里，面貌是模糊的......”
“什么......梦？”
“和我家里的一些变故有关。我不想多提。反正那是一段很不愉快的梦。之所以提这件事，是为了给你提个醒。我知道，明天你们一定会去见他。”熙儿叹了口气，“你们一定要小心。”
“......好的。”月想有些发懵，“你......不来吗？明晚？”
“他没有邀请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一起去吧。”
“......而且明天要去补习班。”
“你不想去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吗？”
“抱歉，真去不了。翘课会被骂惨的。”熙儿带着歉意笑道。
“......你还是老样子。”月想叹了口气，“好吧。还是谢谢你这么有心，跟我们讲了这么多。”
“没事，没事。记得回来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们的见闻哦。”
“嗯。”
“就这样吧。我有事要先走啦。”
“好的。记得又有什么新发现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哦。”
“一定。”
两人在茶馆外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