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遗世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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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后的年是缤纷而忙碌的。逛街，走人户，拜亲戚，登高望远......等到大概初六初七后，月想才渐渐结束了紧随父母的时光。那时候，后半段寒假的欢乐时光才宣告开始。
其中最少不了的当然是和同学出去游玩。那是初八的中午，月想站在东城旧步行街二楼的一家烤肉店旁，靠着扶手向楼下望去。步行街上人影稀疏，大概是受寒冷的天气所致。月想忍不住捂面打了个喷嚏，抬头再向楼下看去时，熙儿已出现在他的视野。
“喂，这里！”月想招呼道。
“人多不？”熙儿隔老远问道。
“还行，不算多。你快上来吧。”
熙儿将满满一筐的食材放在架子上，然后坐在了月想对面。
“今天还真是冷啊。”他笑道，“不好意思哈，让你等了一会儿。”
“还行，没等太久。”月想烤着培根肉，“不过，你咋又推荐吃这家呢？上学时的周末感觉都来了好几次了。”
“好吃嘛。而且旁边就是电影院，吃了之后可以看看电影啥的，美滋滋。”
“......确实，哈哈。”
“对了，你啥时候离开学校啊？”
“大概下学期过一半儿的时候。”
“真好。提前考上快班就是不一样，”熙儿划开了一块烤蛋，“我还要在初中部受苦咯。”
“也是运气好，擦着门槛考进去的。”月想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下学期很短，你们离毕业也应该不久了。而且周末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来聚聚。”
“应该没时间了。报了很多补习班。”熙儿叹了口气，“唉，希望我也能如愿考进雒城一中，和你见面咯。”
“你一定可以的。快吃吧，肉快凉了。”
两人有说有笑，在烤肉店里呆了许久。
“好想快点毕业啊。那之后我们就能按计划一起出去旅行了。”快离店时，熙儿说道。
“是啊，我也很期待呢。”月想推开店门，说道，“我们都顺利毕业，没有任何负担地，离开雒城，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希望一切如愿吧。”熙儿走出了店门，“快走吧，电影快开始了。”
“嗯。”
那是一部超级英雄题材的电影。由于已经上映很久了，坐在电影厅里的人很少。月想和熙儿都看得聚精会神，不知不觉中两个小时便过去了。那之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影院，走下了步行街的台阶。
“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来着？”熙儿向月想问道。
“嗯？”
“就是电影刚结束那会儿。”
“是我爸。他叫我回一趟滨西那边的家，把家里和小车库里的一些东西先搬到爷爷奶奶那里去。”
“是买主要提前住进去了吗？”
“好像是的。但是我爸和我妈现在都在外面出差，所以只能我来了。”
“东西多吗？”
“之前已经提前搬过一次了，剩的应该不多了，”月想皱了皱眉，“但是一个人搬还是费劲儿......”
“那我去帮你吧。”熙儿笑道。
“多谢了。真是不好意思哈。本来说好看完电影后去逛街玩玩的。”
“没事，没事。”
无名小区，一栋二单元。月想抱着厚厚的衣物，慢慢朝楼下走去。他看着前方帮他提着木凳和洒水壶的熙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背影是如此值得托付和信赖。
熙儿并不是一个特别热心肠的人。甚至在大多数人眼中，他是一个冷漠，喜欢从众，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少年。
他有着瘦高的身材和直挺的头发，身上往往穿着朴素的衣服。不喜欢和外人交际，也不喜欢什么冒险和流行的事物，整个人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有着让月想欣赏的学识。这些学识往往与课本无关，或者只是课本的拓展，但每当他在月想面前侃侃而谈中国乃至世界的历史、地理文化时，月想总会大开眼界，为他折服。
人与人成为挚友是需要共同点的。月想也渐渐发现了与熙儿的共鸣之处。那不仅仅是同样由爷爷奶奶带大的经历，也不仅仅是单纯而散漫的性格。无论身处怎样的境遇，他们对更为广阔和遥远的事物都充满了热诚和求知欲，而不是麻木于生活的囹圄之中，或许这并不能给他们的人生带来直接的益处，但也足以让他们找到世界真正值得追求和憧憬的美好。
“......真羡慕你啊，月想。”月想还在心中不住地为自己的朋友添彩时，前方的他突然说道。
“嗯？怎么了？”月想一边喘着气，一边微笑道。
“你可以搬到新家和爸妈长住了。”
“......”
月想有些发懵。
“哈哈，别想太多，”熙儿将东西暂搁在楼梯间，转过头来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爷爷奶奶管你了。哪像我，还要在家里处处受限。”
“......那确实，”月想松了口气，“到那边住后应该会更自由一些。”
“到时候去那里找你玩儿哦。”
“哈哈，随时欢迎。”
两人终于将东西搬到了篮球场旁的小车库。
“怎么还有这么多？”月想看着眼前的一大堆杂物，叹道。
“叫个三轮师傅过来帮搬吧。”熙儿建议道。
“不急。我们先歇会儿吧。”
“好。”
两人靠在车库的内壁上，向外面望去。
“这小区有年代感了。”
“确实。”
“左边那排楼后面是啥？”
“一片很大的绿化带。全是杂木杂草。”
“这个篮球场看起来还挺不错。”
“一点都不好。篮球架的网都没了。也没怎么看到有人来打过。”
“......你喜欢这个小区吗？”
“......”
月想感觉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而且就在不久前听过。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这次，他这样答道，“或许再等几年才有答案吧。”
“走吧，去叫三轮师傅了。”
“好。”
两人离开车库，往小区铁门的方向走去。突然，月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跑来——
“窗儿？！”月想惊讶道。
“哦，月想哥哥。”窗儿暂且放慢了脚步。
“你来这里干嘛？”
“我来......我来......”窗儿躲闪着他的眼神，“待会儿跟你们解释。”
他径直往小区更里面跑去。
“他是......”熙儿一脸疑惑。
“他是我叔......嗯，弟弟。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追他。”
月想没几步便追上了窗儿。随后他一把抓住了他。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孩子？”还没轮到月想发问，窗儿就主动问道。
“啊？”
“我就知道。”窗儿叹了口气，“别管我，哥哥。让我自己去找吧。”
窗儿挣脱了月想的手，然后朝大片绿化带跑去。
“月想，什么状况？”这时熙儿赶了上来。
“先别问，跟着他。”
月想和熙儿跟着窗儿，在绿化带里匪夷所思地跑着、寻觅着。待到窗儿似乎终于放弃了目标，三人才得以喘口气来好好说话。
“跟你们说了不用管我了。”窗儿擦着汗水，说道。
“你说你看到了一个穿病号服的男孩？”
“嗯。”窗儿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没事了。不用再问了。”
“......”月想听着窗儿一反常态的语气，考虑了一下后，继续郑重地说道，“你不用怀疑自己，窗儿。我之前也遇到过。”
窗儿的眼睛，从失望，疲惫，到忽然渐渐恢复了神采。
“哥哥......也看到过？”
“嗯。”
“你们在说什么啊？”熙儿不解道。
“走，我们先回车库那里坐下，好好聊聊。”月想建议道。
三人慢慢走到了车库门口。那车库是简陋的敞开式，没有门，一眼可以望到里面。
杂物依旧堆放在那里。杂物里有废旧的报纸，书籍，生活用品，玩具，小家具......
一个小男孩坐在杂物堆的顶上。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他低着头，面容似乎是落寞的，笼罩着模糊的，温暖的光芒。
三人驻足在那里，目瞪口呆。
“请......请问，”月想出自本能地开口道，“你......你是......”
小男孩抬起了头。他朝他们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之后，他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准确说来，是从他们身边闪过。
如同幻影一般。那之后，他渐渐朝铁门方向走去。
“快......”已不知是谁在号令，“快追。”
三人连忙跑到了铁门处。那之后，他们看到男孩走进了妇幼院。
“是......我看错了吗？”熙儿似乎在发抖，“刚......刚才他跟鬼一样......”
“你没有看错。你们都没看错。”窗儿轻声说道，“他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月想疑问道。
“快追吧。不然又跟丢了。”
“这、都、要、追吗？”熙儿发颤着问道。
“追。”窗儿少有地坚定道，然后率先朝妇幼院跑去。
“可恶，跟丢了。”三人已望不见小男孩的身影。
“去问问路人？他那么显眼，肯定会有人注意。”月想建议道。
“没用的。他们看不见他。”窗儿这样回应道。
“啊？那不就真是鬼了吗？”熙儿惊呼道。
“是鬼是人，等见到他后一切便知。”月想说道，“我知道他可能去哪里了。跟我来。”
三人一起走进了住院部。那之后，月想试探着向柜台里的护士问道：“你好，请问你们这里住有一个小男孩吗？”
“啊？”
“就跟......”月想指向了窗儿，后者有些害羞，“就跟他差不多大。”
“......让我看看。”护士查了查病历，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有是有。你们问这个干嘛？你们是他什么人？”
“他现在在哪个房间？”
“对不起，未经允许不能透露......”
“......我是他同学，”窗儿突然鼓起勇气说道，“我陪我的哥哥们来看望他。你看，我们都是......一群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坏心思呢？”
护士望向窗儿。此时，腼腆中带着勇气的他确实可爱得有种魔力，让月想看到后也心生怜爱。
“真是好孩子。”她终于笑道，“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了。他在309，你们去那里找他吧。”
“好的。”
走廊上回响着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三个少年在前行。
他们离那个房间越来越近了。
月想的心是忐忑的。
究竟，他是谁？
他为何要出现在他们的世界？
月想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