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针尖对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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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刚过，临安城内售卖各式粥饭点心、煎点汤茶的摊贩早已汇集成市，而那些贩售图画、花环、领抹等小物的“鬼市子”则刚好散市。
一来一往，川流不息。
陈阿皮在雄鸡唱晓中缓缓睁眼，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便起床更衣，再拖着半醒的身子出了门。
“阿皮，来块烧饼呗！”
路过一处早点摊位，老板热情地向他招了招手，卖给他一份烧饼、一碗豆浆，并像平素里那样讪牙闲嗑。
“看今日的小报了吗？”
听到“小报”二字，陈阿皮立即竖起了耳朵，“哪家小报？这才五更刚过，‘供朝报’都还打烊着呢！”
“喏！”
老板递给他一张才买的小报，说道：“报童送来的，走街串巷路过我这里，我就买了一份，又是青鸟小报，内容有趣着呢！”
“青鸟小报？”
陈阿皮把烧饼往嘴里一塞，又在衣摆上擦拭了一下双手，这才接过老板递来的小报，仔细阅读：“韩老贼寝于廨而不归家，并非忙公事，而是忙着钻狗洞。”
“人模人样地走到狗洞前，屁股一撅，吃力地钻了进去，连滚带爬出来时，已是狗模狗样，但不打紧，他丝毫不在意，因为莲花楼的宛儿姑娘就好这口，喜欢他扮狗往自己裙下钻。”
“宛儿姑娘一句‘嘬嘬嘬’，那韩贼就回一句‘汪汪汪’，行若狗彘，败德辱行！”
看完后，陈阿皮忍不住瞠目咂舌，再也坐不住，多给了老板十文钱，要走了小报，直奔“盐帮小馆”，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
而他亦是靠小报为生的探子——衙探。
最近社会安定，无甚恶性案件发生，他这衙探的身份便成了摆设，若再不主动出击，找点新活儿，恐怕连烧饼都快要吃不起。
为此，刚一抵达“盐帮小馆”，他就与同为探子的其他人聊了起来。
“最近有啥新闻可写？”
“哟！这不是阿皮吗？怎么大清早就过来了，不去牢里蹲着？”一位与他熟识的省探戏谑道。
陈阿皮旋即反怼过去：“你不也一样，不去跟在那些达官贵人的仆侍妾婢后头打探消息，反倒来这里闲磕牙。”
“嘿嘿！”
那人笑笑，说道：“这里也能打探消息。”
“什么消息？”
陈阿皮瞪大了双眼，又掏了掏耳朵，认真静待其下文。
那人说：“自然是青鸟小报的消息。”
“青鸟小报？今日的新闻不是出了吗？”陈阿皮疑惑。
那人点头，“就是等它出了新闻，我们才可举一反三，大做文章。”
“举一反三？”陈阿皮听得似懂非懂。
那人看了看周围，附到他耳边小声说：“眼下，其他小报的新闻老百姓已不感兴趣，每日全都巴望着青鸟小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跟风，青鸟小报说韩侂胄钻狗洞扮狗哄妓，那我们便可添油加醋写上细节，比如他如何与那宛儿姑娘鸾凤颠倒，事后又如何掩人耳目偷溜回去…这些，不比谁家出了人命更吸引老百姓？”
“有道理！”
陈阿皮一拳击掌，目光灼灼。
“韩大人，最近老腰可好？”
这日下朝后，一名侥幸躲过韩侂胄魔爪的官员特意过来向韩侂胄表达“关心”，令后者一头雾水。
那名官员见状，面露讥笑，直言讽刺：“狗当多了，腰自然再难打直。”
“你什么意思？”韩侂胄怒瞪向他。
那名官员耸耸肩，“我听别人说的，你问别人去。”
说罢，便迅速开溜。
他虽然暂时还没遭到韩侂胄的严厉打击，但眼看着朱熹、彭龟年、黄度、李祥、杨简、吕祖俭等贤臣皆因攻击韩侂胄而获罪，数十名朝官更因议论韩侂胄遭责罚，他只敢点到即止。
韩侂胄望着他跑得飞快的背影，皱眉拉过途经他身旁的胡纮，压低嗓子问道：“青鸟小报是不是又在造谣我？”
胡纮缩着脖子，嗫嚅说道：“不止青鸟小报。”
“什么？”
韩侂胄大惊。
当他看完胡纮买来的所有小报后，更是愕然失色，一个踉跄，险些摔跤。
“快…去把远岫找来！”
韩远岫闻讯赶至，未待他开口，便拱手说道：“孙儿知道该怎么做。”
韩侂胄松了一口气，跟着又横眉瞪眼，“查！严查青鸟小报，把那个叫什么青鸟娘子的始作俑者给我揪出来！”
青鸟娘子？
韩远岫愣了一下，才颔首回应。
翌日，他如法炮制，针对青鸟小报，以及其他小报编造的内容，在邸报上为韩侂胄澄清正名。
但这一次，效果不如先前理想，正如“狼来了”的故事，百姓对于邸报这种一板一眼的官方声明不再相信，反倒是对真假参半的小报更为笃信。
当然，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韩侂胄到底是好官，还是老色胚，他们并不在意，只对小报上那些绘声绘色的风流韵事感兴趣，把它们当成了茶余饭后的乐子。
至于查小报的事，韩远岫交给了手下去办，自己则再次来到赵府，想看看有没有赵浮岚回来过的踪迹。
经过这几次针对韩侂胄的新闻，他愈发确信，此乃赵浮岚的手笔，也断定她已回京，虽未回府住，但怎么也得回来看上一眼，毕竟她是个恋家之人。
可让他失望的是，府内仍是荒芜一片，他只几日没来过，院子里堆积的灰尘竟比他想的要多，而灰尘上却连双脚印都没有，显然在他之后，无人进来过。
“为什么不回来看看？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环顾着四周的萧瑟与寂静，韩远岫黯然失意，又五味杂陈。
然而，他的失落情绪，在次日便烟消云散，只因他在新一期青鸟小报上看到了关于自己的新闻。
“韩贼对赵公的迫害，看似是政见不合，实则是私怨已深，起因正是赵三娘当众拒婚小国舅，让他沦为笑柄，可小国舅却仍未死心，多次纠缠赵三娘，最后被赵三娘一脚踹在命根子上，从外戚变内臣。”
“韩家就此绝后，韩贼怎不恨、怎不怨？为了公报私仇，竟残害几十名贤臣，让大宋损失惨重！”
……
“外戚变内臣？”
看完关于自己的造谣诽谤，韩远岫眸光闪动，又气又笑，“好你个赵浮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