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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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去附近捡柴火了,准备生火取暖。
红烛站她旁边,张着嘴定定的看着,眼里全是艳羡。
“奴婢也想骑马。”她忽然委屈巴巴的道。
“你会吗?”
“当然,奴婢从小就会。”
君梨看着她满脸的向往,眯眼一笑,“那一会我跟夫君说。”
“谢谢夫人,夫人对奴婢最好了!”红烛摇晃着她,乐的不行。随后开始卷袖子,摩拳擦掌。
傻丫头,还真性急,也不怕冻着。
御风听见了,冲着她喊:“你得等等。”
“等什么?”
“等我先骑,先来后到,爷已经答应我了。”
“我没听见,我听夫人的。”
“先说先得。”
“我不管,我听夫人的!”
“爷确实允了我……”
“我听夫人的!”红烛只这一句,晃着脑袋向他挑衅。
想到宋念卿近日也一向听夫人的,御风顿感不妙,忙跑过来道:“夫人,来之前爷跟属下说的真真的,等他跑完便是属下,不信您待会问他。”
“夫人,奴婢不管,奴婢要先骑。”红烛赶紧抢话。
“红烛,你讲点武德好吗?”御风的脸更黑了,加上他常年黑衣,身材魁梧,此刻像是怒目金刚一样足以压倒面前这个红衣圆脸的女子。
可是红烛是个虎女,一点不怕,“我是骑马,又不是打架,我要什么武德,不行我带着你骑,如何?”
“我呸!”
“我呸呸呸!”
两人针锋相对,梗着脖子吵起来。一个叉腰,一个抱柴火,看着有些好笑。
君梨摇头,想不到平日沉闷的御风居然会为了一匹马跟红烛争,想来是在京城待的太久,想念边关的生活了。
而红烛这般逞强,估计也是如此。
都说边关苦寒,但那里的人简简单单,可以肆意纵马,可以高歌远行,不似京城这般勾心斗角,诸多是非。
她就近找了块石头准备坐下,红烛注意到了,喊着”夫人稍待”,小跑着去车厢取了个软垫给她铺上,自己也紧挨着坐下。
“红烛,你想家吗?”望着远处无垠的雪,她幽幽的说道。
“嗯。”
“家里还有人吗?”
她摇头,“除了两座坟,一间草房,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奴婢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人说话都要绕弯子,一点都不老实。”
君梨看她,正双手托着腮帮子叹气,小脸红的跟苹果一样,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刚才吵架吵的,倒是可爱的紧。
“你说的没错,这里的人不老实。”她拢了拢狐裘的衣襟,捡起一根枯树枝在雪地上胡乱的划着,“我也不喜欢这里,要不我们年后随老爷一起启程,回趟赤海吧。”
与宋念卿的契约是三年,但她现在好想回赤海,那个地方她朝思暮想了十年,突然变得好迫切。
“夫人恐怕去不了。”御风抱着一大堆柴火过来了。
“为何?”她脱口而出。
“您不知道吗?朝廷有规定戍边的官员,但凡五品以上是不能带家眷随行的。”
“这是什么道理?”话一出口倏的回过神来。之前宋念卿跟她提过,因他迟迟未能成婚便被朝中一些人参奏,说他恐有异心,不适合重返边关。他与她成亲,一来是要避着元璟瑶,二来不就是为了了却这桩人生大事,然后去雁云关吗?
她居然忘了这一层,看来在京城待上三年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能携带家眷也就算了,连探亲都不允许,凭什么呀!”红烛有些抱不平。
这话正好说到了她心坎里,本想借着探亲的机会去赤海小住几天,祭扫一下父母,再看看宅子在不在。整整十年,甚是想念。
御风回道:“朝廷就是这么规定的,你说凭什么?”
红烛啐道:“什么狗屁规定,一点都不讲人性,呸!”
“红烛!”御风低喝,脸色肃穆。
显然这话属于大不敬,若被有心之人听去更要有一场灾祸。
红烛吐了吐舌头,看向四周,嘴里嘟囔,“这里又没有旁人。”
“那也不能。”他闷闷一声。
说话间柴火已经堆好,御风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
君梨盯着眼前那堆垒的齐齐整整的干柴,再看看四周的雪,脚下的泥泞,惊讶道:“你从哪弄来这么多干柴火的?”
目之所及,白雪累累,这些柴火不仅长短均衡、切口规则,且一点潮湿的迹象都没有,好像是有人事先劈好的。
御风朝她身后一指,那里有好几个小土包,连绵起伏。
“那是……草垛子?”刚才她还以为是平地上的土坡,地形使然,没当回事。
“嗯。”
“附近应该有农家,这是他们囤在这里过冬用的吧?”想来是天晴的时候铺开来晒干,回头再运回家去。
他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回道:“属下放了一串子铜板,算是柴火钱。”
“那就好。”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火烧的很旺,噼噼啪啪,把周边的雪都映红了。
六只手一起伸在那里烤火,周围是白茫茫的雪世界,再加上呼啸不止的风,真是冰火两重天,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红烛来回翻着自己的手掌,冷不防道:“你们饿不饿?我想吃烤鸡爪了。”
“噗!”其余两人愣了愣,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这家伙,怎么三句话不离一个吃字。
“其实鸭掌更好吃。”她舔着嘴唇。
“熊掌要不要?”御风直接一巴掌呼过来。
她嫌弃着躲避,“才不要呢,你这是猪蹄子。”
两人闹了一会,等坐定下来,红烛又道:“要是烤只野鸡或者兔子该有多好。”眼神是飘向御风的,那意思十分明显。
御风撇嘴,“就知道吃,你这脑子能不能有点正事?”
“去嘛。”她央求似的看他。
御风行动如风,手上又有佩刀,逮些小动物肯定易如反掌。
“不去!”他一口回绝。
“嘁!”红烛不屑,嘟着嘴,自顾自的道,“其实烤地瓜也是可以的,附近既然有柴火,肯定也藏着地瓜。”
“哼,你看你胖的。”
红烛也哼哼,白了他一眼,转脸朝君梨轻声道:“夫人,奴婢想要小解。”
“……”
你哪是要小解,你是想去找地瓜吧。君梨对于她的食量是佩服的,看破不说破,只道:“你小心点,就去那个草垛后面,别跑远。”
“知道知道。”她撒腿就跑,随后就是哎哟一声,摔了,一头栽在雪地里扑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形。
“呸呸呸!”嘴里也灌了雪,忙不迭的吐着。
御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笑得前俯后仰,“白糖好吃吗?甜不甜?”
君梨则喊,“我就说你小心点,跑什么呀,慢慢走!”
“哎。”红烛爬起来拍拍雪,朝着御风做了个鬼脸,终是把脚步放缓下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
火舌烈烈,独剩下了她与御风。
“你刚才说不许家眷探亲,朝廷是怕戍边的武将外逃吧?”君梨突然问道。
御风“嗯”了一声,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
看来官阶高过五品也不是什么好事,迫的多少夫妻不能团圆。她想起自己父亲,小小校尉,不到五品,可以将家安在边关附近的城镇,不用值守的时候每日亦可回家,尽享天伦。
就是母亲苦了一些,据说头几年因吃住不惯,身上一直有病,以致成婚多年才生下她。母亲喜欢孩子,本来想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但是大夫说不行,若是强行生育会有性命之忧,最后只得作罢。
御风看她一副恹恹的样子,只道她遗憾不能与自家主子日夜相守,趁势说道:“若是上了正三品,就不用戍边了,咱们禹朝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从三品以上的武将要么调回京城,要么镇守内地的城池,也就是说,在边关最高的长官到顶就是从三品。”
“还有这种事?”她久居深闺,倒是头一次听说,不免惊讶。
御风回道:“确是惯例,”
从三品以上……那宋留春现在正是从三品,若再进一步不就可以离开北关了?
戍关十几年,背井离乡,有如鳏寡,也该放人家回来了。
她接着问道:“照你这意思,大老爷若是一切顺利,这两年就能回京了?”
“对。”
“他若走了,夫君能补上这个空缺吗?”
御风摇头。
“为何?”
他轻轻一叹,“若不是咱们爷把军功让给大老爷,说不定他现在都是三品了。”
“啊?”
“他不想升迁,说京城没意思,现在这样挺好。”
这倒是实话,京城确实没意思,但是那是对他们这些孤家寡人来说的。像宋留春这种有妻有妾的,一大家子都在京城,怎不想早日回来团聚。
御风今日有些反常,跟开了话匣子一样继续说道:“每年尧国都会时不时的派人入境,要么暗中滋事要么明刀明枪,哪次不是咱们爷率兵上阵冲在前面。就说这次,回京之前他才杀了五千多敌兵,可报上去的还是大老爷的名字,自己只字未提。”
“……”
“大老爷肯定是要高升的,而他回京短短两月,先是打了兵部尚书,再又得罪了郡主和长公主,怕是很难出头了……除非再立军功。”他恼恨似的捶了下自己,深深一叹,“可是他不肯啊,非说这样挺好,不用回来三跪九叩,连膝盖都不是自己的。”
呵呵,这倒像他的口吻,君梨不觉泛笑。
只是,听这意思御风好像不甚愿意,便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属下自然是希望他能安生一些,至少升个正三品,调离北关。当然京城水深,咱就不凑热闹了,看是否能托些关系去守个重镇或者要塞,总比日日在边关厮杀的强。”
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君梨稀奇,“你是厌倦了北关的生活吗?”
他摇头,“只是心寒罢了,每年跟着咱们爷回来,看京城那些文官耀武扬威,奢靡淫邪,就觉得我们在边关不甚值得。
尤其是咱们爷,哪次大的战役不是满身是伤,屡屡在鬼门关上徘徊。虽然马革裹尸是我们武人的宿命,但属下还是希望他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就像现在这样,有个真正的家。
夫人,说句冒犯的话,属下从未想过爷会有今日,属下以为他会一直漂着,跟我们这些人一样今日不知明日事,没想到他会与您成亲,而且越来越开心。”
说到此处他眼眶泛红,突然单膝跪地恳求她道:“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夫人能够答应!”
君梨愣了一下,赶紧扶他,“御风,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好好说。”
御风执拗着不动。
她到底是扶不动的,便道:“你说。”
“您劝劝咱们爷吧,让他别把军功不当回事。即便他不想升迁,等大老爷离开之后,自然会有别的武将上来,若是个善的尚且好说,若是个锱铢必较的那我们在北关的日子就苦了。
就说咱们爷的脾气,除了大老爷谁能忍的了他?与其这样,那个位置还不如自家去坐去占,免得看人家脸色。”
这话倒是正理,像他那样不按常理出牌又事事不拘的人,除非对方与他有过命的交情,否则很难和睦相处吧。
君梨自然希望他能顺遂,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怎会听自己的话,当下说道:“御风,你对我夫君一片赤诚 ,我心里明白,但我是一介妇人,这种事他不会听我的。”
“夫人就说日夜想念赤海,他若是能升迁,争取调往离赤海最近的青霄城。这样既不误公事也能兼顾家业,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青霄城……
距离赤海大概来回一日的路程吧,当年父亲去青霄城公干,说那是一座很大的城池,由征北将军镇守,可调度附近若干个城的护卫军,权力很大,相当于北方的王。
“坐拥青霄城,进可协助雁云关,抵御境外敌兵,退可安民护地,宜家宜室。只要咱们爷愿意,升至三品不成问题,到那时夫人也可以在青霄与赤海之间往返,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哦不,禹朝的每一寸国土,只要您想去,都可来去自由。”
御风说的头头是道,想来是思虑良久。君梨打量着他,“御风,想不到你口才这么好。”
“属下……”他嗫嚅,最终低头一拜,“请夫人恕罪。”
他后悔了,也许今日太过冲动,不该跟君梨说这么多,毕竟,她是君千里之女,日后主子跟她还不知如何呢?但是他又有私心,即便将来两人决裂,先把主子调离北关也是好的,那个地方终是凶险,若有一日……
他不敢想,紧紧的闭着眼睛,把脸摁进雪里。
“御风,你误会了。”君梨见他如此,心中不忍,搀扶他道,“你的想法很好,找机会我会与他说的。”
遇到这样一个忠心护主的部下,是宋念卿的福气,她怎会怪他?
“谢夫人成全!”御风又是一拜。
“谢什么,他是我的夫君,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她笑着拍拍他,忽然自己都愣住了。
他是我的夫君……
这话怎的这般顺畅的说出了口,自然而然,毫无顾忌。
“老爷也真是的,就顾着自己快活,也不管我们。”红烛回来了,两手空空,一脸郁闷。
见御风跪在地上,又道,“你做什么?……哎呀,难道下面有地瓜?我看看,我看看!”她两眼冒光的冲上来。
御风当即气的翻了个白眼,快速起身拍着腿上的雪。
君梨也是摇头,一边说道:“这些日子他肯定憋坏了,难得有匹好马,自然要放纵一回。”
笑容浮现,她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松林,却见那片天空扑棱棱的飞起一群鸟雀,仿佛有人追赶一般仓皇四窜。风声呼呼,隐隐还有马的嘶鸣,叫的急促而高亢。
鸟雀……
他单枪匹马如何能够……
不对!
一念至此,御风已经飞身出去,快的跟箭一般。
“念卿!”她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却听御风远远一声,“红烛,带夫人上车,快走!”
“哎!”红烛应声,拉扯着她,“夫人,您快跟我走!”
“不,我……”
“我们去了反而碍事,回去!”红烛加了把力。
是了,她不能给他拖后腿,回去,回去找人,他的羽卫,还有宋留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