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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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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更气了,顷刻之间所有的委屈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为了这个臭丫头,他居然这样不留情面,打了她的人不说,连她想要个公道都不肯给,直接撵人。

这还是那个温良敦厚,体贴入微的夫君吗?恐怕只要一提起袁熙那个贱人,他的魂就跟着跑了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值,为他生养了三个儿子,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时刻期盼着他平安,早日回来夫妻团聚。如今人回来了,就站在自己面前,心却还在一个死人身上。

袁熙!袁熙!在她死去的头几年,他梦里声声叫唤的都是这个女人的名字。十年来,他对她的女儿依然怜惜。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若不是那个女人死的早,他会不会将她迎进门做他的第四房妾室。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院里那三个小妾都是按着袁熙的长相挑的,尤其是林姨娘,一双桃花眼像极了她。

思绪连篇,不着边际,方氏哭的泪眼迷离满是哀伤。她很想不管不顾的问一声:宋留春,你对的起我吗?你可清楚谁才是你真真正正的妻子?

“夫人,我们走吧。”有个婆子扶住她颤抖的身躯,极小声的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夫人的身子也是如此,得慢慢将养。”

屁话!我何曾有病?将养作甚?

她带着怨气看向身旁,是温嬷嬷,当年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四个陪嫁之一。

时间过的真快,二十一年了,温嬷嬷已经白发苍苍,满面皱眉。

“夫人又头疼了是吧,莫要心急,老爷和五夫人不是说了嘛,给您配药,好好调养,不会有事的。”温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擦去泪水。

什么五夫人,她也配?若不是仗着那个贱人,她如何能来宋家,还妄想嫁给兰舟,呸!

方氏眉毛一挑正要张口,温嬷嬷却抓住她的手,异常温柔的说道:“走吧。”

走什么走?我非要给自己争一争!

一念才起,手上的力道加重了,疼的她几乎叫出声。

温顺英,连你也要造反吗?她恶狠狠的抬眸,却见温嬷嬷正在摇头,且缓缓的吐出两个字,“不可。”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不可?

顺着她的目光,方氏看到了宋留春的身影。他背着双手,正抬头凝望堂上的一幅字画。

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任何表情,想必脸色是不好看的,否则他不会背对着她。

方氏更加心痛,他居然连看都不想看她了。余光瞥见君梨,她正和宋念卿腻在一处,笑意盎然。

贱人!凭什么自己哭着她却在笑。此刻若是发难,胜算几何?

……

不行,宋念卿本身就是个刺头,加上夫君这会一心向她,自己无论如何是赢不了的。

心念转动,她重又对上温嬷嬷那双眼睛,生出另一番感慨。到底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平日再怎么言行不逊,一旦有事,疼她的还是这些老人。

不由的想起当年,她风光大嫁的时候,父亲怕她在宋家吃住不惯,让四个大丫鬟陪着她一起出嫁。

这四个人分别是刘全娣,张全珍,温顺英,王顺秀。

如今王顺秀死了,另外三个人里除了刘全娣和温顺英还在服侍她,年龄最长的张全珍也因年老体弱,前些年出府回了老家,不知道现在如何。

看着温嬷嬷正暗暗努嘴,眼神既熟悉又隐晦,她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她掏心掏肺,临了还是敌不过一个死人。

得不到的始终是最好的。就这一点 ,她就比不了。

走吧,改日再战。

“嫂嫂慢走,好生歇息,君梨改日再来看你。”跨出门槛的时候,君梨的声音追了出来。

方氏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握紧了拳头暗道一声:君梨,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一经呼吸整个鼻腔都在泛痛,也让她清醒不少。

“我刚才是不是失了分寸?”转了个弯,在宁萱居看不见的地方,她轻声问道。

温嬷嬷微笑如常,声音慈祥,“今日之事我们并不占理,您若一意孤行只会适得其反。”

是的,在她的地盘上,她让君梨坐了冷板凳,所谓因病延误实在太过牵强。夫君不是傻子,宋念卿更不是,光这一点她就说不过去。

最棘手的是花叶的说词,一个坤安堂的人居然说出那样的话,足以让她立身不正,百口莫辩。

“我知道我很难扳回这一局,但我就是气不过,他们欺人太甚,你也看到了,刘嬷嬷给打成什么样了!”

“气有何用?老爷是您的夫君,得罪了他于您有何益处?……还不是让那几个姨娘得了便宜。”

“……”

一语中的。在这个家里,宋留春是天,她是依附他的云彩,天若是变了,她便没了立足之地。

“那我……现在怎么办?”果然是当局者迷,她突然有些后怕,刚才在宁萱居她有没有气火攻心冲撞了他?是不是一意孤行太不识大体了?临走时都没有跟他告别,问他中午吃些什么,在哪里摆饭……

糟了,他会不会去林姨娘那里!

想到这她脚下停滞,想要回转身去寻他。

刘嬷嬷拉住她道:“老爷正在气头上呢,况且您现在还在病中,该回去养病才是。”

病?

温嬷嬷眯着眼睛,依旧笑着。

哦……明白了。

那就回去病着,一会再下点猛药,他会来看她的。

只是,好气啊,白白错失了翻盘的机会,她的谋划尚未付诸行动。另外,宋念卿近日的胡作非为她还没有机会抖落出来。

说来说去,都是花叶坏了她的好事,这个从下面庄子提上来的小贱人,吃里爬外,就该打死!

然而现在,连这个小婢女她都动不了。有夫君在,她只有忍耐。

等等,她的坤安堂不会不止一个花叶吧?

……

头,真的疼了,如针戳一般,紧锣密鼓。

“去,把那个云裳叫来!”她抚着眉勒,停下来喘气。

有婆子应声去了。

温嬷嬷想起云裳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问道:“夫人又找她作甚?”

“哼,她的主子得了势,我现在无可奈何,这个小蹄子总没人护吧,我就收拾她!”

“到底是大公子的人,您又何必……”

“没事,兰舟也不见得待见她,要不近日怎么只叫灵鸢呢,还不是看着心烦。”

温嬷嬷没再说话,只管扶着她继续走路,耳边是方氏的咒骂声,骂那个不得好死的君梨。

“阿嚏……阿嚏……”

君梨好好的在宁萱居坐着,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宋念卿问她是不是冷,因为厅上没生炭火,门又一直大开着。

君梨摇头说不碍事。

“还是回去加件衣裳。”他不由分说的抱起她,转脸邀请宋留春道,“大哥,去我那喝两杯吧,我看嫂嫂一时半会不能理你,你要吃闭门羹了。”

说的当然是笑话,方氏有这个胆也不会有这份心,因为她还要防着那几个姨娘呢。

宋留春回来的日子是有数的,若是吵架冷战,等下次相见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这一点她都舍不得跟他闹,只可能拽住他往屋里跑。

而宋留春对这几位妻妾一向公平,会轮流在各个院里住几天,一碗水端平。

君梨被他抱的很不好意思,红烛她们也就算了,宋留春还在呢。

她含羞说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走什么走?膝盖肯定伤了,得回去躺着。”

“……”

方氏一走她松懈下来,居然忘了还在做戏。

只是,你这表演是不是太浮夸了,红烛和她们四个都站到现在了。

而且,这样欺骗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好像有些不太厚道,想到此她下意识的看向宋留春。

“你瞧着我大哥做什么?你夫君在你面前呢。”某人的嘴贫的不行。

“……”脸更红了,她捶了下他,“讨厌……”

宋留春是过来人,见他们这般恩爱,即便想去扶光轩讨杯酒喝也不方便了,当下回道:“我刚回来,今日就不去了,但是老五,你的喜酒必须给我补上。”

“行啊,明日如何?九重楼,我请客。”

“去外头喝什么酒,人多我不喜欢,就在你那院里摆一桌即可。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虚礼,你们好比什么都好。”

话说的实在,也甚是动人。宋念卿在心底里是敬重他的,犯浑的时候另说。

“大哥既然要给我省银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留春微笑,“你回来不少日子了,银子还够使吗?”

“这个……你去问账房,我不记数。”

他点了点头,望着君梨那张粉面含春的脸,若有似无的说了一句,“我去了趟赤海,带了点冬笋回来。”

冬笋……

他补充道:“走的匆忙,没有时间给你挑礼物,冬笋原是要送到厨房去的……想了想,还是给你吧。”

……

笋子烧肉?

记得刚来京城的头一年,她给他做过几次菜,都是从前母亲手把手教的,他对此赞不绝口。后来方氏在暗地里敲打她,她便推说要念书和学女红,久不下厨淡忘了。

这会他给她家乡的冬笋,想来另有盘算。

……

是了,若没有意外,这次年末将是她与宋兰舟完婚的日子,他去赤海是……

“我给你父母上了三柱香,告诉他们你要成为我宋家的媳妇了。”果然,宋留春幽幽一声。

倒是有心了。君梨也在心里发出轻叹。

一时间两人的脸上都有些落寞,唯有宋念卿笑的开怀,“那也没错啊。”

嗯?

……

确实没错,虽然新郎换了,但结果一样,她还是嫁入了宋家,做了宋家的媳妇。

君梨感念他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即便那个人并非善类,“大哥若是不嫌,君梨明日给你做个笋子烧肉如何?……就是有些年没下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合你口味。”

“真的吗?”宋留春虽然正有此意还是十分惊喜,眼中一片氤氲,“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嫌!”

笋子烧肉是她母亲的拿手菜,当年在赤海的时候宋留春常来找父亲喝酒,母亲会亲自下厨烧些家常小菜,并且陪着他们一起说笑。

他始终记挂着母亲,即便她已为人妻。父亲应该知道的吧,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他们两个实在是很难得的知己。

出了坤安堂,君梨又道:“放我下来吧。”

“没事,我抱着你。”他笑着把她搂的更紧。

许是习惯了他不拘小节,口无遮拦,如今便是亲密相拥也并不觉得尴尬,只道:“不嫌累啊。”

“自然另有目的。”他的笑开始有点坏。

“嗯?……你要做什么?”

却见宋念卿转头对那四个婆子说道:“你们别急着回去,在后院到处走一走转一转,逢人便聊八卦,把今日在宁萱居发生的事情散播出去。”

聊八卦?这是女人的专长。婆子们俱都会心一笑,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赞道:“你还真有主意。”

“所以你现在还要下来走吗?”

“当然不要!”她圈住他脖子,瞬间入戏,“哎呀夫君,你知道吗?我刚才都跪晕了,现在腿好疼啊……”

红烛嗤嗤的笑,一边暗暗的给她竖大拇指。

路上遇人不断,对方眼中均是惊奇。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夫妻,在众人面前顶多牵个手扶个肩,何曾有抱在怀里四处招摇的。

君梨也没闲着,一直在哼哼唧唧,说自己跪的太久,难以行走。

红烛跟上,抱怨刘嬷嬷心肠太黑,幸亏大老爷明察秋毫,处事公道。

那些人的耳朵何其拔尖,句句听的真切。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前厅后院的人都要知道今日坤安堂的宁萱居里发生了何事。

“一会我再找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给你瞧病。”快到月亮门的时候,他冷不防又冒出一句。

“啊?……这也太郑重了吧……”她有些心虚,用极小的声音道,“你是要用银子收买大夫吗?万一……”

他咧着嘴笑,“没有万一,自己人。”

“你……太坏了!”话虽如此,脸上的笑却一点都不含蓄。

“免得她以为使个性子就跟拈只蚂蚁一样轻便,我要让她知道,惹你便是惹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道理。”她不由的抱紧他,心里分外踏实,嘴里喃喃,“真好真好,我抱到一棵大树啦!”

一语双关,她如今也是有靠山的人。

他愣了愣,仰头发笑。

“小姐……”迎面过来一个人,朝着他们屈膝行礼。

是云裳,后面还随着一个小丫头,早上见过的。

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她马上纠正,“五老爷,五夫人安好。”

君梨转脸看她,尚未作出反应,宋念卿已经径直走了过去,不仅脚步如常,一个眼神都没递出。

“你做什么?”她拧他胳膊,“趾高气扬的做什么?”

“不要妇人之仁。”

这话说的,她微微一怔,“我本就是妇人。”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她又不是十恶不赦……”

他没有说话。

“还有,她近日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哦?”

云裳看着他们的背影,好生羡慕。宋念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给了君梨夫人的荣耀,似乎也很疼她。反观自己……

如果她不曾离开,红烛的位置应该是她的吧。

“五老爷可真宠她啊。”小丫头站她旁边一起张望,嘀咕着道。

云裳不语,目光随着他们过了假山,再也瞧不见了才开口说道:“五夫人貌美,这世间有哪个男子会不喜欢貌美的女子呢?”

“那也未必。”小丫头傍着她,“咱们公子偏不喜欢她,就喜欢你。”

如果这话放在以前她或许能信,现在……

她凄凉的笑了一下,自问,他喜欢过她吗?

最近灵鸢夜夜承欢,处处压她一头。尤其是君梨成亲那晚,他让她在房里伺候他们两个,几乎一宿,臊的她无地自容。

他是把她当作君梨来羞辱吗?

既然看不上小姐,为何还要招惹她这个婢女呢?如今走又走不了,留又留不得,比之当初她跟着君梨的时候还要惨,还要孤单。

“云姑娘,我们走吧,夫人催的紧,迟了又要罚跪了。”

“嗯。”忽然发现眼眶湿了,她用帕子拭泪,努力的睁大眼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事到如今,她已经回不去了,只能挺起胸膛继续前行,即便那里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咬着牙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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