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色事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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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加帅是真的睡着了。勃朗特在《简爱》中说过：假如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不能忍受生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软弱和愚蠢的表现。人可以被打死，但不能被吓死。面对莫名的恐惧，怎么表现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知？也许就是无知吧，无知者无畏！

张加帅就是有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儿！就像打开电脑，突然看到黑屏乱码，好像中了病毒一样。你要有办法呢，就重启一下尝试进入安全模式，你要没办法呢，就关机扔到一边，想用的时候再说吧！张加帅现在就是强制自己关机了，既然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没有必要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我就不理会你们，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直到抵达供销大厦地下停车场，张加帅才在身旁纪委人员的摇晃中惊醒，不是装的，睡得很昏沉。他跟随几人走进货用电梯到达26层，张加帅留意着位置和方向，在电梯的检测单上能看到是央化供销大厦。这间大厦张加帅不止一次来过，开会，培训，但从未在这里住宿过，26层更是从未到过的楼层。心中默默地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上，不让自己有任何纠结的念头。

出了电梯，楼道里有三个人正在等候，带离张加帅的三人对接了一下，把张加帅领进了一间办公室，单间，没有床和电视，只有两张简易的办公桌拼在一起，面对面摆着四把椅子，一只笔是固定在桌面上。其中一人掏出档案袋，里面是张加帅的手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摆在桌面上示意张加帅看，然后说道：“再次确认你的身份，请问你是张加帅吗？现任常山公司党委委员、工会主席、总经理助理。”张加帅回答：“是！”那人指着桌上物品说道：“现按照央化供销公司纪检监察委员会的通知要求，对你进行隔离审查，桌面上是你的个人物品，按照相关规定，审查期间个人物品上交，封存保管，你确认无误吗？”张加帅回答：“是。”“请你抽出皮带，换上拖鞋。”那人指着张加帅的腰间，身后一人递上一双塑料拖鞋扔在脚下。张加帅顺从地解开皮带并蹬掉了皮鞋，那人趁着这工夫在保管单上填写：皮带、皮鞋、手机、烟、打火机，把保管单推到面前，说道：“请你签字。”张加帅看了看，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另一人在身后推了张加帅一把，引得张加帅回头，那人抓住张加帅一条胳膊，示意他往外走，张加帅眼睛一瞪，眉毛都立了起来：“有事儿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少扒拉我！”那人阴沉着脸，还是不说话，盯着张加帅，一股肃杀之气。张加帅看他抓着胳膊的手还是没有拿开，扬胳膊一挣：“我让你撒开，有事儿说事儿，我还不是罪犯，你也没有权利对我进行违体动作！”说完自己心里好笑，次奥，自己还是紧张，怎么打篮球的术语都说出来了，还特么违体犯规呢！轻叹一声，挤开身边这人，迈步往外走。身前还有一人领路，拽自己胳膊那人也不再动作，跟在了身后。

楼道里已经看不见来时的那三个人了，想必是完成交接去吃饭了吧。相隔两三个房间，前面那人拧开了一间防盗门，防盗门里面竟然还有一道软包门。进入房间，竟然是个密闭的空间，没有窗户，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呼呼响着，屋里气温偏高，说不出来的闷热，房顶是大瓦数的吸顶灯，照的房间里惨白惨白的。房间四壁全是软包皮革，白色和米色的拼接，房顶角落有两个摄像头，一正一反对着整个屋子，没有死角。房间里摆着一张固定好的桌子和一把固定好的椅子，脚底下也铺设厚厚的地板革，踩起来像塑胶跑道那样软塌塌的回弹。角落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像医院急诊室那种病床，带扶手和轱辘的那种。没有卫生间，没有饮水机，什么也没有，只有桌子上一叠白纸和红蓝铅笔。这种铅笔很少见，一头是红色的，一头是蓝色的，不用削，笔管是纸质的，撕开一圈就露出一点笔尖，用完再绕着笔管撕开一圈，笔芯是蜡制的，用力就会折断。

前边的人手指座椅，示意张加帅坐下，但并没有说话，张加帅顺从的坐下，看桌面上还嵌着一个按钮。刚才拉扯张加帅那个人这时说道：“按照规定对你进行留置审查，希望你做出深刻反省，对自己的问题坦白交代，对党忠诚是你唯一的出路，抗拒审查是徒劳无功的！审查期间，你的生活起居饮食等，按动桌子上的呼叫器打报告，由纪检监察委员会负责提供，同时会有医护人员对你进行体检，你应当如实告知过往病史和身体健康状况。按照规定，你将随时接受讯问，配合调查。听明白了吗？”

张加帅低声说道：“听明白了！”突然说道：“报告，我想上厕所小便一下，并且，来的时候，没有吃午饭，请提供一下！有点饿了！”那人面无表情，说道：“暂时不能给你提供饭食，需要等医护人员到来之后，检查身体状况之后才能用餐！而且需要对你进行尿检，你暂时等一等吧。”说完两人转身离开，把张加帅一人锁在了房间里。

张加帅四下打量着整个单间，用步子从前到后丈量了一下，心中计算了一下，大概二十平米。椅子窄小笔直，很不舒服，张加帅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细致地抚平褶皱，把衬衫从裤腰里抻了出来，斜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啊，上午还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抽着烟喝着茶，中午就关进了小黑屋，不，不黑，白的瘆人，这屋子里呆着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无时无刻不感觉挤压逼迫，让人抑郁，让人发疯！不行，不能产生负面情绪，现在的自己难以消化任何情绪，必须忍着，忍着！啥也不说，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听，那中央空调呼呼的响，像不像三亚海边吹来的风？

张加帅强迫自己陷入幻想中，不是回忆，是幻想。闭上眼，聚焦鼻尖，耳朵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舌尖顶住口腔的上膛，脑子里编织出来场景和画面，让自己起飞，让自己翱翔，让自己脱离这封闭的空间，让自己的视角处在外太空俯视着地球。你看，那颗蓝色的星星，是地球，蓝的深浅不一；那个黄色的星星，是金星；那颗红色的星星，是火星，红星表面都是三氧化二铁，就是铁锈，三氧化二铁的分子式是Fe?o?……想着想着，张加帅又睡着了！真的是睡着了，好像是自己把自己催眠了，睡不醒一样！

之前他就参加过梵音瑜伽班的冥想课，类似于这样的呼吸节奏和思维导引，不过不是像张加帅这样胡思乱想，而是内观，与你的四肢神经对话，随着你的血液流通和心脏脉搏，一点一点地自我检测，感受生命的存在。差不多这意思吧，张加帅从没成功过，基本上不是枯坐到大腿麻痹，就是瞌睡打起了呼噜。去了几次，瑜伽班没有适合年龄的小姐姐，大多数是三姑六婆，运气好赶上的也是少妇，张加帅失望至极。他倒不是完全出于心猿意马，而是真的对各种体式感兴趣，希望学会一种不跑不跳的拉伸肌肉、保持身材匀称的健身方式。

纪委两人盯着监控，对着屏幕看到张加帅缓缓睡去，调高音量听到呼吸声均匀有节奏，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发出了一声：卧槽！另一个纪委人员带着医生走进了监控室，问道：“情绪怎么样？能配合医生体检吗？”一人没好气地回答说：“怎么样？睡着了！”那人看了看监控说道：“嚯！这主儿是想开了？还是二百五啊？就这么一直睡？听他们说，来的路上就睡了一路呢！”另一人说：“昨晚上是不是干啥耍通宵了？上这儿补觉来了？”那人说道：“我跟领导请示，体检完咱就突击审讯，他越想睡，越不让他睡，换个策略！”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对，盘他！

医生进入张加帅的隔离间进行体检，无非就是听心跳量血压，询问过往病史和现在的精神状态，张加帅从瞌睡中警醒过来，十分配合，在医生和众人的监控下，去到另一个房间，空房间里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个亮着灯的卫生间，尿尿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尿完尿，张加帅习惯的洗了洗手，又抹了一把脸，脸上出油，腻腻的，连手掌上都有感觉，张加帅想找洗手液或者是香皂，全都没有提供，想找毛巾，也没有，只有厕纸，张加帅扯了一条，擦手擦脸，跟随着几人去了另一个房间，竟然不是自己那间，但格局设施都差不多，只是没有床，多了两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正对着固定在地上的桌椅。张加帅心里明白，这是要开始审讯了。

医生没有跟着进来，两人指了指固定在地上的桌椅，示意张加帅坐过去，张加帅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对面二人说道：“报告，我要用餐，我要喝水！”两人坐下并没有动，张加帅有点纳闷儿，这不是装聋作哑吗？又要张嘴说话，被对面的一人打断：“已经有工作人员为你准备了，这里二十四小时监控，有专人值守，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监控之中，你的合理要求我们会满足，你的无理要求，主张也没用。纪律审查不是吃饭睡觉，是让你审视自己的过失，向组织承认错误！”

另一人作势打开笔记本，拿着笔写写画画，准备记录，说话的人开始审讯：“姓名？”“张加帅。”“性别？”“男。”“年龄？”……基本信息交待完毕，问讯的人开始启发张加帅，而记录的人把笔停在本子上，并不打算再记，张加帅看在眼里，分析着二人的肢体语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知道今天为什么对你进行隔离审查吗？”“不知道。”“难道你内心里，对你的所做所为，就没有一个明确认识吗？”“不清楚。”“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事儿触犯了法律和工作纪律吗？”“不知道。”“没有掌握一定的证据，我们是不会轻易传讯你的，难道你到了这里，还打算负隅顽抗吗？”“不清楚。”

发问的人没有提出任何线索，张加帅只能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困意突袭，张加帅竟然又有些磕头了。事后想来，这可能是身体的应激反应，就像喝酒喝断片了一样，在承受不住的强度下，身体断电，大脑断网，直接死机了。发问人吼他，他都还是昏昏沉沉，绝对不是装的。这时候房间门打开，楼道里带进来一丝风，是另一个值守人员送进来一盒饭一盒菜和一瓶水。“张加帅，回答问题！”询问人手指敲动着桌面，示意他看向这里。张加帅在有人进来那一刻就重启了，说道：“报告，我要用餐，我要喝水，我要休息！”询问人无语，起身把饭菜和水递到张加帅面前，抱着胳膊一旁，记录人把笔和本子放下，起身离开，刚才送餐进来的人坐在发问人的位置。

张加帅看着三人的排兵布阵，心想着，这是要来车轮战术啊，下一轮是身边这人记录，送餐的人发问；再下一轮是送餐的人记录，刚才走的那人发问，身边这人出去休息。次奥！来吧！吃饱了再说！

米饭是凉的，菜也是凉的，水也是凉的。张加帅的胸口是燥热的，手心脚心是燥热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是燥热的。他有些心烦，只能大口喝着水，用凉丝丝的水来浇灭心中的蠢蠢欲动。一切才刚刚开始！